关译心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前面的陆流泽却是已经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
两人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关译心挑了下眉。
陆流泽却没有立刻说话。
与此同时，冯慎思抓着祁雁乔的手，看着她自己脸上的伤口，又惊又怒道：“那个怪物是故意的！它是故意的……”
陆流泽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微微拧眉看向冯慎思，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祁雁乔深深地叹了口气。
冯慎思从她刚刚受伤就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让她自己去碰一下那伤口，结果，反而是冯慎思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
而且，她隐约能够感觉得出来，自己脸上的皮肤被粗暴地抓裂开了。
从林如琳那惊悚的眼神里，祁雁乔也能知道，那伤口看起来必然很恐怖。
但是，伤口本身却并不是很痛。
或者说，是她自己感觉不到伤口处的明显疼痛。
就仿佛被打了麻药一样，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皮肤被隔开，却没有真实的痛感。……
胖子仿佛才看到关译心的存在，顿时惊呼了一声：“你竟然没死！？”
关译心并没有走过去太近，而是隔着一小段距离站在那里，略微点了点头，然后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我没死你很失望吗？”
胖子实话实说：“那不至于，就是有点震惊——”
说到一半上，胖子突然卡壳，震惊道：“你、你耳朵能听到了？”
关译心闻言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忍不住想了想，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从旧教堂大厅那面墙的洞里爬出来后，遇到那个“枯树枝”，在砍断了“枯树枝”之后，耳鸣的情况就开始缓解，甚至直接听到了怪物凄厉惨叫的声音……
“嗯，刚刚恢复了一些。”关译心随口回答道。
胖子：“你可真是够命大的。”
说着，胖子还看了昏死在地上的刘青安一眼，“他命也挺大的，都吓晕过去了，结果，那怪物放着现成的猎物不管，愣是非要攻击活蹦乱跳的人。”
关译心随口道：“说明那个怪物是动态视力？像是小——”
——猫不就这样吗？飞过去的小虫子一爪子就能拍到，喂到嘴边的零食反而看不见了。
这段话说到一半，关译心猛然间意识到不对，立刻又把后面两句话给直接咽了下去。
在旧教堂走廊里用鲁米诺发光氨试剂测试的时候，这群人才说过，贫民区这边根本搞不到鸡血和狗血，反而是人血，想要的话到处都是。
想来也是，她昨天回到贫民区这边的时候，在路上的确没看到任何一个流浪猫、流浪狗。大概在极低物资供应的赛博朋克世界里，贫民区的垃圾堆根本无法供养那种小动物，这里或许只有蟑螂吧……
冯慎思脸色难看地接上这句话道：“不是什么动态视力，刚刚那个怪物就是故意的！”
关译心闻言一怔，故意？什么故意？
冯慎思忍无可忍地冲着陆流泽咆哮道：“到了现在，你们还没发现吗！？每一个怪物出来，目的都不是猎食，那些怪物甚至不是想要杀死我们，而是单纯的弄伤我们！”
关译心闻言，目光顿时在这几个人身上飞快地逡巡了一圈。
剩下的这六个人里，有人受伤了，有人没受伤，不过目前来看，都不是致命伤。
冯慎思他刚刚说的是“每一个”怪物吧？
关译心直接问道：“怎么，那些怪物还是分批次出来做事的不成？”
冯慎思这会儿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说话时都忍不住地喘着粗气，生硬地回答道：“是，就是分批次的。”
关译心眨了下眼睛。
看得出来，祁雁乔受伤，冯慎思心里很不舒服。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不再继续急着往外走了，是有什么顾虑吗？
冯慎思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用了什么办法，但是我确信，对方就是可以控制那些怪物，凶手的目的就是唆使那些怪物接近我们！”
“大厅外面那个男生怎么死的？”关译心看着冯慎思，冷不防开口问道。
祁雁乔刚想开口，就被冯慎思打断了。
“我来说吧，我们刚刚从旧教堂大厅那栋墙里面出来，就遇到了一个贫民区的人，当时对方看起来并不想失去理智的模样，我们就想着，先把人抓住问问情况，结果、结果对方靠近之后，突然拼死抓住了一个人……”
关译心了然：“那个男生？”
冯慎思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说道：“它、它冲上来，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几乎是瞬间，他们两个便同时出现了畸变的状态。”
关译心总算弄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然后，你们开了枪。”
“是，”陆流泽平静地说道，他并不避讳谈论这件事，“唯有死亡才能阻止污染和畸变。”
关译心：“……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挺帅的，有种十分中二的震撼美感，但是我得提醒一下，你以为的死亡，可能只是减缓了畸变生效的时间而已。”
陆流泽和冯慎思脸上同时遽然变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慎思立刻尖锐地追问道。
关译心简短道：“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它们两个分别诈尸了。”
林如琳瞪了关译心一眼，不由得好奇道：“那你怎么没事？”
关译心回答得言简意赅：“因为那个畸变后的怪物，还吸食了你们同学身体上的血，不过，你们同学那具尸体本身的状态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胖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什么，其实他也算是你同学，我们都是校友来着，算了，这不是重点……”
林如琳恍然，“所以你是趁着它们两个自相残杀的时候过来的。”
“后来呢？”祁雁乔隔着外套捂着自己的脸，因为那些巨大的口子，她说话时都感觉有些奇怪的不利索，“你这一路过来的时候，也看到曲远容、双胞胎他们了吗……”
关译心闻言心底却是一沉，顿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她猛地回头看过去，然而后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出现的迹象。
“我，应该看到他们吗？”关译心半晌终于开口道。
这话一出，那群人几乎是全员色变。
林如琳不敢置信地叫道：“难道你没见到他们？”
胖子震惊地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道：“你这一路都碰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关译心回答得干脆利落。
场面顿时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身体都绷到了极点。
“没、没有……？”冯慎思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是，我这一路走过来，走廊里全都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看见。”
回答完这句，关译心定定地看向祁雁乔、冯慎思和陆流泽等人，“双胞胎、还有曲远容他们的状态，是不是和大厅外面那个男生一样，也是被怪物所伤，出现了被污染的症状？”
冯慎思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是。”
关译心想了想，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再度开口，和他们确认了一个问题道：“后面受伤的人，和最初那个男生，有什么明显区别吗？”
说这话的时候，关译心的视线直接转向了祁雁乔受伤的面部、陆流泽受伤的腿部，反复打量了一圈。
几个人闻言，却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没有。”
大家这会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陆流泽简单解释道：“双胞胎中其实只有一个出现了问题，但是，另一个坚持要陪在他兄弟身边，并不肯和我们一起走。”
关译心若有意思地点了点头。
之后，她突然开口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补枪？”
陆流泽：“双胞胎是主动和我们分开的，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动手。至于曲远容，也是相同的情况。”
关译心心想，这样情况倒是大概能对上了。
她始终保持着和陆流泽等几个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斟酌了一下之后，才整理着词句，开口分析道：“被污染后就会出现畸变，所以，还保持着正常形态的你们，自然不会继续和已经出问题的人走在一起。”
冯慎思敏锐地意识到了点什么，“你想说什么？”
关译心：“你们不会主动兵分两路，但是，那些突然出现的怪物，却将你们一个个的强行拆分开了。”
冯慎思懂了，苦笑道：“你也觉得那些怪物是是故意的？”
不过，他却并没有多少自己的猜测得到认可后的成就感。
毕竟这个猜测如果是真的，只能证明，他们从旧教堂大厅里逃出来的这一路上，都完全受制于人罢了。
对于现在连对手是谁都摸不清的一群人来说，这不啻于在告诉他们，你们就是踏上了一条死路，还是逃不出去的那种。
关译心却摇了摇头，“我觉得弄伤你们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被怪物在身体上弄出伤口，会更容易被污染吧？我对污染不够了解，猜测的话，直接接触到血肉的污染程度，是不是已经是最严重的了？”
祁雁乔捂着脸的手指一僵。
冯慎思的动作也顿住了。
最终，反而是陆流泽略微点了点头，开口肯定道：“是。”
下一瞬，祁雁乔立刻就去掰冯慎思抓着自己的手指。她的身体有些发抖，手指上的力量由于内心荒谬的恐惧，也有些惊慌的使不出力气。
冯慎思的脸色一片铁青，却还继续抓着自己的小伙伴不放手。
关译心一看就明白了，顿时也叹了口气，“那对儿双胞胎兄弟当时的情况，应该就和你们这二位的状态差不多？”
被污染的拼命要把另一个人赶走。
另一个宁可自己跟着出事也不肯放手。
关译心喃喃道：“那这件事的逻辑就大致通顺了。”
陆流泽一怔，“逻辑通顺？”
关译心点了点头，“我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双胞胎，也没有遇到曲远容，然后就直接碰上了你们，这说明，有人在我之前，在你们之后，这么一个时间间隙里，直接把被污染的人带走了。”
冯慎思下意识道：“联邦政府的特别行动调查部就负责这件事。”
关译心懂，“清理者，是吧？”
冯慎思一边和祁雁乔互相别着劲，一边低低地“嗯”了一声。
清理者经常在地下列车上出外勤，他虽然从没坐过地下列车，但是对这件事早有了解，倒是并不惊讶。
关译心瞥了祁雁乔脸上的伤口一眼，继续道：“祁雁乔受伤是明摆着的事情了，接下来，你们又要分开了吧？我猜，接下来，就会有人过来，把祁雁乔也带走了。”
祁雁乔霍然间瞪大了眼睛。
她旁边的冯慎思比她还用力，手背几乎绷出了青筋。
关译心继续道：“对方的做法现在看来，其实很明显了。整座旧教堂里，从掺杂血液的刷墙涂料、到穹顶上的气雾剂生成器，都是为了让旧教堂的信众被污染。只不过，在你们到来之前，这个污染过程是相对缓慢的。当你们接到任务，拿到旧教堂的‘圣水’，或者是找到旧教堂的真相后，对方也随之加快了污染的进度。”
说到这里，关译心也不管陆流泽、冯慎思等人脸上骇然的神色，直接就问道：“说起来，你们逻各斯兄弟会的入会考验，都是玩命这个级别的吗？”
陆流泽缓缓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不，逻各斯兄弟会的入会考验，的确会有一定的危险，往年的入会考验，的确也出现过有人遇到性命之忧的情况。但是，无论如何，入会考验的难度，也不至于危险到近乎让所有人全军覆没的程度。”
关译心对此不置可否，“要么是逻各斯兄弟会内部有人想要弄死你们全部，要么就是，他们被人误导了。”
陆流泽没继续说话了。
看他满是阴霾的脸色，关译心就能猜到，陆流泽估计心里有了怀疑对象。
不过豪门恩怨和她这个贫民区女大学生毫无关系，关译心冷漠地想着。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相对的，旧教堂这边的应对也有几种可能。
一是对方持之以久的污染计划，已经到了尾声，就该这么做了，你们和我，都是单纯的倒霉透顶，撞进了人家的大型人体试验场里。
要么就是，你们的加入，给幕后黑手带来了非常大的危机感和紧迫感，于是，人家直接开始了这种疯狂的举动，打算弄死你们几个搅局的，顺带也弄死我这个无辜路人。”
顿了一下之后，关译心竟然还又改口补充了一句道：“哦不对，人家不打算弄死你们和我，反正来都来了，都是大型试验品，正好和贫民区那些一直被污染的信众做个对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