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完陆离的质疑之后，年轻法医守着担架床上的尸体欲哭无泪。
电话那头的宋斌民，也给出了相同的答复。
宋局沉声道：“是个意外，程青就是发现尸体的人，当时他就直接上手大致检查了一下尸体的情况，同时立刻给局里打电话了，至于小区物业那边，也都是他通知的。”
陆离抬头看了眼屏幕上正丧着脸格外郁闷且懵逼的年轻法医程青，顿时无话可说。
宋局那边也是一脸晦气，恼火道：“按照你们这边的办事流程，程青肯定也得被隔离了吧？你知道市局这边的法医鉴定中心里，人手有多紧缺吗？除了他们主任、副主任那几个年纪大的，法医里稍微年纪小点的，就程青这千顷地里的一棵独苗了！”
宋局没有提的是，让一个市警察局的普通法医去接触这种明显有异常的尸体，他真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
就不说那种离奇古怪的事情本身可能带来的危险了，他都担心程青受刺激过大以至于回头隔离结束了哭着喊着扒他的办公室门要求转行……
到时候法医鉴定中心的主任还不得过来找他拼命！
陆离沉吟了片刻后，跟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道：“如果你们这位法医独苗一开始接触到的就是彻底失活的尸体，那么，或许他也可以少隔离几天。”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离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他先给程青回了句话道：“麻烦你先把尸体推到负一楼的冷库吧？我这边马上就过去。”
程青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好的！”
旋即，陆离看向关译心，问道：“你要和我过去一起看看情况吗？实际看现场，和看照片，给人的冲击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关译心却是立刻点头道：“一起。”
她此时的脑海中，想的已经完全是这具尸体的具体情况了。
只不过，法医程青手边上的那台担架床上，给尸体蒙了白布，关译心和陆离他们俩到现在也没亲眼见到过尸体的景象。
陆离也不含糊，直接道：“那行，你先回房间换身衣物，最左边的衣柜里就有防护服。”
关译心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道：“等下那个法医——”
陆离：“我给他拿一套下去，你不用担心。”
关译心这才点点头。
几分钟后，全副武装的陆离和关译心在套房外面的走廊里碰了个头。
陆离手里还抱着一整套密封的防护服。
他简单地扫了眼关译心的身上，并没有看到小怪物关一一的踪影，不由得挑眉道：“是把关一一放在房间里了吗？离了你，那小东西会不会突然自己作妖？”
关译心却摇了摇头，稍稍拽了一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袖口。
霎时间，防护服里面便突兀地鼓起来了一小圈。
看那形状，应该是关一一趴在关译心的手腕上，然后又把自己的尾巴给盘了起来。
陆离：“……那行，走吧。”
此时，正在负一层冷库外面工作间的程青，脸上却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复杂。
骤然听到走廊从楼梯间传来了两道由上而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他甚至被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
“啊这，你们这个打扮……”程青直接词穷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怪他等了这么久才终于听到点动静。
陆离直接走过去，把防护服递给了程青，提醒道：“先换上。”
“哦哦，好的！这边这么严格的啊……”
程青一边伸手接过去，一边念叨着：“那个尸体总不会是有什么特殊传染病？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细菌真菌或者病毒能把尸体搞成这样……”
话虽如此，程青还是立刻把全套防护服都穿好了。
全套防护服、再加上防毒面具什么的一带，就算是熟人，都可能认不清，更别说程青本身对关译心就不怎么熟。
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陆离身边那个矮了一头的人是男是女。
只是见气氛太过沉默，便忍不住开口唠叨道：“……你刚刚让我把尸体送下来的时候，我还在寻思呢，度假村这边的冷库，肯定是专门用来存放各种食材的，今天给人家冻了尸体，别回头耽误人家生意。”
结果，他下了负一层，便从那干脆利落的布局以及明显比楼上阴冷的环境里，隐约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亲切感。
当程青顺着只有数字门牌号、却没有任何房间名牌的走廊，找到冷库的同时，他便震惊地看到了里面现成的停尸间，以及隔壁明显放了完整全套设备的办公室。
亲切是真的亲切，毕竟他天天在市局上班的时候，对于这种布局真的很眼熟。
甚至于，他们法医在市警察局都是有两个办公室的——楼上一个常规的办公室，楼下的负一层里，还有一个挨着停尸间和检验间的小办公室。
程青实在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恕我冒昧，这里不是度假村吗？之前我接到宋局电话，他让我把这具死者尸体直接带上车的时候，我还以而他是打算让人直接拉我回去市局加班……”
结果，那辆运输车直接把尸体和程青本人一起给拉到了海边上。
看着窗外的景象，发现自己距离市局的路越来越远，程青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但是他一个大男人、附带一具死者尸体，总不至于被人拐卖。
于是，程青直接给宋局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却得到了宋局一个无比深沉的提醒，让他好好听话、安心做事，别的都不要问。
程青当时甚至忍不住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这条路会不会是通往殡仪馆或者火葬场的路。
难道在他短暂的一天休假时间里，市局突然接到了什么大案要案？以至于警察局内部负一层的停尸间里实在是塞不下了。
后面再出事的只能先暂时借用殡仪馆这边的停尸间先行冷冻。
但是想到这里对外的招牌可是海景度假村，再看看这早有准备的冷库和各种设备，那真的是顿时让人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微妙的毛骨悚然之感……
换号防护服之后，程青站在冷库门前，心情复杂道：“为什么……这个度假村里会有停尸间和法医检验室？”
陆离平静道：“因为用得上。”
什么奇葩的度假村要用得上尸体保存和尸检啊？
程青默默地在心中腹诽。
但是在这种时候，程青是根本不敢出声的。
他甚至特别想问一句，你们这个度假村，它真的正常吗？
关译心随口说道：“那我可以告诉你，楼上还有医疗室和全套的医院检查设备，包括核磁共振、ct机这种大型设备。”
程青尬笑道：“……抢救不过来就直接推下来冷冻，对死亡情况有异议就直接当场验尸吗？就，还挺一条龙服务的哈哈……”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入了停尸间里面。
程青虽然把尸体推了进来，但是，想着陆离刚刚说他几分钟就到，便并没有直接把尸体冷冻起来。
陆离走过去之后，直接伸手掀开了盖在死者尸体上的白布。
程青立刻提醒道：“死者死状有点吓人！你们悠着点——”
这句话尚未说完，看到白布下面的尸体，程青便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不对！怎么可能！”
关译心下意识地朝着担架床上的死者尸体瞥过去一眼。
然后，她便也愣住了。
——并不同于之前在暗网上看到的那具状态极其糟糕的尸体。
当然了，这具尸体本身的状态也是十分糟糕的，不过，用更恰当一点的方式来形容，应该是，这已经明显不是一具刚刚死亡的尸体了。
“小心，别别别别碰它！”
再下一瞬，程青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一着急甚至直接卡壳到有些结巴了。
“这这这特么已经是半个巨人观了，稍不小心尸体会炸开的，崩的整个停尸间到处都是的那种，小心，千万要小心，你们不会想要体验巨人观炸了的场景的。”
陆离只是掀开了那层白布，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他甚至主动退后了两步，然后便认真地盯着这具尸体的情况，喃喃道：“体表存在明显的腐烂痕迹……”
关译心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具尸体是正在腐烂的状态，而不是局部发生基因崩溃导致的溃烂。”
陆离点点头，“是的。”
程青毕竟是法医，比陆离和关译心两个人都要专业，他这会儿完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状态，反复念叨道：“不对劲啊，这根本不正常啊！”
想到之前程青推着担架床时，虽然一脸被迫加班的丧和蔫，但是却并不惊恐，反而是刚刚，看到巨人观的特征后，他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关译心瞬间意识到程青话语中所说的“不对劲”究竟指的是什么。
她直接和程青开口问道：“你之前看到的尸体状态，和现在不一样吗？”
程青连忙点头：“那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中午看到的尸体是新鲜的，就，一看就知道，死了没多久，目测就能得出的大概的结论，肯定没过去几个小时。”
顿了顿，他皱着眉头继续道：“但是，从我中午发现这个尸体，到现在，总共也没多久，就算再糟糕的环境，这个身体也来不及变成巨人观啊！”
“虽然现在是夏天，室外肯定有蚊蝇一类的生物加速尸体腐化，但是，起码也要死了两三天之后，并且处于极其潮湿、糟糕的环境下，才能腐化成这个状态。”
说话间，程青还伸手小心翼翼地指了两处，提示陆离和关译心去观察，“你们看这里，明显是尸体已经被放置过一段时间之后，自然而然发生的腐烂现象。”
“但是我敢保证，我中午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的尸体完全没有腐化的痕迹。”
说着，程青下意识地去摸了下口袋，摸了个空之后，才说道：“我手机里有照片，不过手机在防护服里面的兜里呢，暂时掏不出来，等下再拿给你们对比吧！”
陆离突然摇了摇头，“不，我想不用了，我相信你说的话。”
程青还没来得及感动，对方竟然这么信任他，结果下一秒，陆离和关译心两人便同时后退了好几步。
程青一愣：“你们俩？”
关译心：“死者的尸体还在迅速腐化！我看到他又膨胀了。”
程青瞥过去一眼，当场惊恐地后退好几步，“卧槽，不会尸体里面都是腐烂生成的沼气，自己就炸了吧！现在冷冻冻冻冻还来得及吗？”
陆离拉了一把关译心，断然道：“来不及，先出来！”
三个人匆忙后退，然后紧紧地关上了停尸间的大门。
程青：“这门板厚度感觉可以。”
关译心则是若有所思：“死者的身体，好像是在加速腐化……”
想了想，她按照程青刚刚所说的时间大致换算了一下，突然开口问道：“尸体彻底腐烂、只剩下骨骼，需要多久？”
程青：“要看环境的，环境影响太大了，夏天也起码要一个多月吧？”
关译心：“你中午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刚刚死亡，或许也就前后几分钟的时间——”
程青下意识道：“不可能！几分钟的话，身体里血氧还没有完全消失，抢救都还可以尝试一下，乍一看甚至根本看不出是死亡还是昏迷。”
关译心：“但是，他在死亡后，尸体就在加速腐烂了。如果你当时没有发现这具尸体，等到晚上，或者不需要晚上，就现在这个时间发现，你会觉得，一具开始呈现出巨人观的尸体，是今天死亡的吗？”
程青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不会，这样的话，他的死亡时间根本无法判断……”
陆离：“可以的，停尸间里有完整的监控，回头比对一下尸体腐化的速度，如果时间在他身上的加速腐化状态一直比较均匀，或者呈现出明显的规律话，完全可以推算出真正死亡的时间。到时候，和你这边发现尸体的时间对一下，就能得出一个差不多的结论了。”
程青有种世界观炸裂的感觉，忍不住道：“……那个尸体为什么会加速腐烂，这才是重点吧，你们都不觉得奇怪的吗？”
关译心：“我在想另一件事。”
陆离立刻问道：“什么？”
关译心：“这个死者的尸体是在快速腐化消亡，而不是保持着一个相对完整的结构出现小范围的溃烂。这个感觉，像不像是有人试图将他诡异的死状，尽快掩盖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
陆离苦笑道：“……你说的这件事，听起来像是我应该做的。”
关译心：“但我知道起码这一次，你根本来不及安排。”
程青听不懂他们俩人在打什么机锋，但是他懂尸体。
程青这会儿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处于一种近乎抓狂的状态，忍不住道：“腐化也要讲究基本法的，这个速度他不正常啊！就算故意往尸体上面扔一堆微生物，腐化也是需要时间的啊！”
陆离回得干脆利落：“所以，这尸体本来就不正常啊！不然为什么出人命了，不让市局把尸体拖走，反而送到这边来？”
程青：“？？？”
就在这时，关译心身上的小怪物也突然亢奋起来，在防护服里面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吱哇乱叫。
程青又被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之后，看着关译心鼓来鼓去的手腕，顿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惊恐道：“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