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还有不少灵气和魔气在四周搜索着。
雨中狼狈的男人脸色惨白，心口的剑意侵蚀着身体，身上还有各类灵器、魔器造成的伤口。
除此以外，灵气和魔气在那具身体内冲突着，似乎是身体的主人不愿完全转为魔体，导致自己变成了两股力量的战场。
叶微尘缓缓走近，沉默地望着地上的人。
半晌，他掌中凝出一股灵气，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依旧选择小心避开魔气，送入青年体内梳理暴动的灵力。
狂风之中，暴雨之下，他撑起一小片结界。
一如往年风雪中有人举着的一把伞。
微冷的指尖撩开那破损的衣衫，狰狞的伤口翻出血肉，几乎可以看到鼓动的心脏。
叶微尘眸色微暗，强行拔除那股剑意。
剑意挣扎，有几分不顺从。
他身侧虚空中突然一股力量撕开空间，从中斩出一道带着无情杀伐剑意的剑气，直袭地上昏迷的人。
白衣道君抬手止住那股剑意，暴动的剑意撕咬，让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浮出数道剑伤。
叶微尘抹去唇间的血，神色染上几分冰冷：
“我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教训。”
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响起：
“魔族再次出现沧灵大洲必然所图甚大，为何保护一个叛徒？”
“叛徒？”
捏碎剑意的白衣道君眼底闪过一丝危险：
“白玉京还未降下罪名，叛徒的身份，从何而来？”
“师姐的神魂不见，你以为我和师兄会被怒意浇灭理智吗？”
他望着昏迷的青年：
“一个刚刚觉醒的魔族，修为不过元婴，如何一剑杀得了合体期修士，还瞬间搅碎神魂？”
“衍天，此事最好与你无关。”
虚空中的声音沉默了会儿：
“此事确实与我无关。”
“但魔族乱你道心，其心可诛……”
“我道心不移，何人可乱？”
“奉羽天珠邪性，便由我亲自处理。”
叶微尘打断那个声音，冷然开口。
那个虚空中的存在未再出声。
远处搜寻的人影逐渐逼近，叶微尘扶起地上昏迷的人，在大雨中化作剑光落入一户农家。
农户中仅有一个老嬷，正满脸痛苦地倒在屋内。
他指尖微动将一股灵气送入老嬷体内延续生机，敲响了窗户。
做完这些，他低头看了会儿还在昏迷的人，目光在身侧虚空一顿，声音微沉：
“你不能留在白玉京了。”
有更危险的存在，所以你不能留在白玉京。
雷光撕裂天阙，阴云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所有的光。
叶微尘的身影恍若一抹雪色消失在院中。
颤颤巍巍的老嬷打开主屋的门，就看到风雨中，一个满身伤痕、昏迷不醒的男子靠在墙边。
*
记忆的幻象缓缓消失，两道身影出现在原地。
叶微尘回想着过去的“自己”与那个声音对话的场景，内心深处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早在得到玄阴山的那一片碎片时，衍天碎片中所透露的记忆中，不仅有万年前的爻月一族、背着桑芮尸身的谢青炀、悬谷前世的结局，还有中途的一幕。
在那一幕中，上一世的兰泽与他告别，却是在问剑峰。
也就是说，衍天碎片或者什么，至少对方就存在于白玉京。
可他后来多次进入记忆寻找，却无法寻到踪迹，现在想来，可能是他“自己”掩盖了痕迹。
就如同最初他在识海中遇到的那抹神念“明烛”所言：“他”无法说出更多关于“衍天碎片”的信息。
因为压制着某种存在，一旦主动开口，便会提前惊醒对方。
叶微尘想着，眸光微暗，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将周身封印恢复，以灵力压制下去，很快气息平稳不少。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扣住他的肩膀，抬眸望去，满目赤红的顾庭渊正死死盯着他。
“你知道斯离不是我杀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为什么要封印我？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抛下我？”
质问的人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隐约记得些什么，但记忆就好像被人故意抹去了一部分，连剩余的都光影陆离，看不真切。
“衍天……”
这两个字脱口而出，顾庭渊突然意识到，叛出宗门那天，问剑峰上的那道剑意，其实并不是叶微尘的剑意。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只有明烛道君练成了无情杀伐剑意。
如果不是叶微尘，那他放弃一切，狼狈离开白玉京又算什么？
逃离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四处躲藏、在无尽的追杀中苟活。
背弃所有，开启魔宫，成为魔主。
他对叶微尘不明的恨意，便是这样可笑的误会造成的？
不……
不是这样。
顾庭渊突然想起对方想要独自闭关、不愿告诉他衍天碎片记忆的样子。
叶微尘在隐瞒我。
他肯定隐瞒了什么，是不愿告诉我的。
在风月幻心楼时，他说不能成仙，必然有不能成仙的外因和内因。
如果衍天的存在是一个原因，那还有什么，是另外一个原因？
不尽海的那一剑，穿心刺骨……
师尊，为什么要封印我？
顾庭渊扣着面前人双臂的手微紧。
他就像所有情绪都落入一片见不得底的深渊里，带着几分迷茫和不知何来的痛苦恨意。
将所有的情绪积压到最深处，在濒临崩溃边缘，他在心里喃喃道：
叶微尘在骗我。
是。
他在骗我。
对。
内心深处那个声音透着一股癫狂和疯魔。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答案呢？
恨意与爱意刻进骨中，像荆棘飞快攀爬上心间，一点点啃噬着最后的理智。
叶微尘突然感受到危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想一条锁链突然从顾庭渊袖中飞出。
锁链燃烧着上界魔龙的魔焰，很快就将他困在原地。
神魂中好像被什么死死困住，带着一股疯狂和执念，抵死纠缠。
灵气、剑意皆被压制，他被顾庭渊抱进怀里。
满身魔气暴动的魔主深深地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
他说：“师尊，我不信你了。”
“我信了你那么多次，你什么都不说。”
“救我不愿说，杀我不愿说，封印我不愿说。”
“没关系。”
他笑容越来越灿烂，眼底却黑得宛如一团浓墨，凑到叶微尘耳边轻声道：
“锁链里融了我一丝神魂。”
“你别想挣开。”
“我原以为你抹去我的记忆，是不想我忆起当年封印之事。”
“现在想来，你隐藏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信你，我要自己去找答案。”
“魔渊中有一座宫殿，是我为你所造，也是时候迎来它的主人了。”
一片黑暗袭来，被锁链囚困的人未能开口，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