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鸟雀虫鸣，高大而莽苍的树木遮蔽了阳光。
牧云沿着早已破损的人类道路，一步步向外界走去。
一路走着，牧云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随着一阵阵骨骼的咔咔声，牧云原本挺拔的身形，渐渐变得佝偻，矫健大气的步伐也变得蹒跚。
就连身上的衣物，都变得破损褴褛起来。
当牧云拨开前方的一片灌木时，他已经完全变为了一名普通人类老者的样子。
眼神浑浊，身上沾满了泥土，皱纹密布的脸上，充斥着余晖的暮气。
而在牧云前方，则是一片废弃的都市。
这是临川市废墟。
这座钢铁森林，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了长白域的一部分。
因为长白域并没有向这个方向扩张，这里依旧是长白域的边缘。
这座爬满藤蔓的废墟，锈迹斑斑，就像长白域的下水道一般，接纳着各种走投无路的生物。
无论是妖兽，还是人类。
混乱与冲突、血腥与黑暗，就是这里的底色。
这里也是灵气复苏后，整个世界底层最真实的写照。
牧云枯瘦的手，扶着一根捡来的拐杖，蹒跚的走进了这座废弃的城市中。
破损的道路四周，被叫卖声与喧哗充斥。
有畸形的妖兽拖着不知名生物的内脏，沿着街道贩卖，苍蝇与蛆虫环绕，腐臭味弥漫。
但是周围的行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突然，一名衣衫褴褛披着斗篷的少年，从畸形妖兽旁边走过，悄悄拿着刀割下一块腐肉，塞到自己口袋中。
见周围没有反应，他张望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再次拿出刀，准备再割一块。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被发现了。
畸形妖兽愤怒咆哮一声，庞大的身躯前倾，提着屠刀就像赶过街老鼠一般，向那名少年冲去。
少年见自己的动作被发现，扯下腐肉拔腿就跑，向人群中冲去。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种事无比熟练。
畸形妖兽与少年一追一逃。
他们发出的动静引起了整条街道的注意，所有进化生物，都扭头看向这里。
少年紧紧捂着口袋，灵巧的四处躲避，畸形妖兽则砸翻了一个又一个摊子。
最后事情越闹越大，那个少年转过一个弯，将装有腐肉的衣服脱下，迅速卷起，向旁边废弃的建筑上一抛。
一只灵巧的手从那栋建筑的窗台中伸出，接住衣服后迅速消失不见。
等到畸形妖兽回过神来，那位少年也已经消失，身影淹没在了周围的生物中。
“吼——”畸形妖兽愤怒的咆哮一声。
周围的进化生物们，见好戏结束，叫嚷了几句，纷纷回到原位，只留下那几位被砸烂摊子的主人，还在与畸形妖兽理论。
那只畸形妖兽眼瞳愤怒，但却无计可施。
没有任何生物，注意到有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身为界域代行者，很多事情，牧云只要扫一眼就知道。
偷腐肉的是一名少年，而从建筑中接住的，则是一名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女孩。
两人似乎是兄妹关系。
而他们偷腐肉的目的，则是为了饱腹。.....
这种事情，在临川市废墟中，每天都会发生。
只是没想到，在号称蓝星最繁盛的长白域中，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最底层的人类，最底层的生灵，在临川市的废墟中，生存的如此艰难。
这些东西，如果只是通过界域烙印感应，牧云很容易就忽视过去，甚至根本就不会注意。
远远不及亲身体悟来的深刻。
就在牧云思索的时候，一位刀疤脸的壮汉扛着滴水木箱，叫嚷着从旁边走过。
见牧云没有反应，他推了牧云一把，叫骂了一句。
“老东西，站在路中间干什么！想死是吧！！”
说完后这位壮汉径直走开，而牧云则是做出一副差点摔倒的样子，顿了顿，然后步履蹒跚继续向废墟深处中走去。
街道周围各式各样的生物叫嚷声依旧，没人注意这样的小插曲。
或者说，这种风烛残年的老人，就算死在道路中央，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这就是这片废墟，或者现在蓝星最底层的生活面貌。
灵气复苏后，牧云一直都是蓝星最顶层的力量，所见到的，也都是最顶尖的势力，与他交手的，不是海族就是虚空、禁区。
牧云所处的层次太高了。
高到下意识，就忽视了一些东西。
而现在，临川废墟中苦苦挣扎求生的生物，让牧云见到了这个星球，另一片景象。
也唤醒了牧云上一世，在黑暗与绝望中，孤独求生的记忆。
上一世，觉醒天赋前，他也是如此，流落在废弃的都市街头，每天偷一些残羹剩饭维持生计，时不时还要挨一阵毒打。
其实，对于当时的牧云，甚至大部分人来说，能维持这种生存就已经很好了。
但是很多时候，就连维持这种最基本的生存都是一种奢望。
因为，如果遇到妖兽攻城，或者其他人类聚集地的冲突。
他们这些人就会被当作炮灰送出城，或者直接被当做妖兽的口粮。
如果遇到一些流行病，或者进化的病毒，那更是难逃一死。
连被医治的机会都不会有。
当初与牧云一同从小镇中走出，在城市中流浪的拾荒者，多达数千人。
最后能活下来的，包括牧云在内，也不过数十个。
而这种活下来，指的，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再流浪......
无论灵气是否复苏，无论虚空是否降临，世界上的阴暗总是存在。
有生命就会有诉求，有诉求自然就会诞生利益。
利益、财富与力量交织，总会诞生出一些阴暗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杀不尽的。
只不过，在混乱的时代，这些东西藏不住了，显露出来的更加刻骨而已。
如果上一世，没有觉醒天赋，没有踏上进化者的道路。
牧云也会在这种绝望与黑暗中死去，死的悄无声息。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
生命总是在挣扎中求生，生命也总是顽强。
就像那对兄妹一样，像临川废墟中生存的生物一样，像前一世的牧云一样。
不对，为什么要说是前一世呢？
这一世有什么不同吗？
不一样是在艰难求生吗？
想到这里，牧云扯着满是皱纹的脸自嘲的笑了笑，望向了远处锈迹斑斑的高楼。
前一世的黑暗，与这一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哪怕自己确实变强了很多，但虚空依旧是心头大敌，暂时无可战胜。
这样看来，自己出来走走的选择是正确的。
多看一些东西，审视自身，才不至于在追逐力量中迷失。
看清自己的位置，才能不迷失在自大中。
.......
两天后，依旧是在临川废墟。
牧云蹒跚的身影，出现在了一处人类聚集地中。
他身侧就是两天前，当街偷腐肉的那一队兄妹，不过现在他们显然没有伪装自己。
四周人头攒动，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叫嚷声不断。
突然好像有人看到了什么。
整个聚集地中，人群骤然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