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云家境贫寒,长相普通,从小就不受人重视,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知道什么是浪漫,也没有过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但她也做过花一样的梦,渴望有人爱有人懂,穿越这人海,亿万人之中,她与他相逢。
那年她十七岁,和村里人一起到广州一家建筑工地打工。她干的是和男人一样的工种—木工。像管仓库、管材料、指挥塔吊等轻松的工作都是工头的关系户在干。
好在,她很小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吃苦受累也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
和她一起干木工的那个大男孩叫田凌飞,十八岁,很腼腆。她一和他说话,他就满脸通红。他很爱笑,一笑就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看起来很阳光。
毕竟男女体力上还是有差别的,所以他很关照她,经常在她力不能及的时候帮她一把,在她累了的时候,就悄悄让她歇着,他帮她干完剩下的活。
后来她知道他父母都不在了,寄居在哥嫂家中,缺少关爱。她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父母忙于生计,也是常常被忽略的那个人。两个孤独缺爱、同病相怜的人就自然而然走得很近。
他帮她干活,她帮他洗衣服。工地放假的时候,就约着一起去市里逛逛,因为没钱也不买什么东西,就是到处看看,开阔一下眼界,增长一点见识。逛累了的时候,吃一碗米线或者麻辣粉,就满足得像在豪华餐厅吃大餐一样。
过了不久,工头突然让她去看仓库。她很高兴,看仓库虽然工资没有做木工高,但却轻松不少,是工地上很少的适合女孩子干的工种。但她不知道的是工头对她起了坏心思。
有一天下雨,工地没什么人干活,工头突然窜到仓库里来。他一来就拉住她的手,一边抚摸,一边装出关心的样子:“晓云啊,你年纪这么小,手都这么糙了,吃了不少苦吧,你放心以后叔照顾你。”
姜晓云惊慌地挣扎:“你别......别......”她用力地想抽出她的手,但他握得很紧,抽不出来。
工头得寸进尺,猛地把她拉在怀里说:“你跟叔好,叔给你好多钱。”手就去摸她的胸,嘴往她脸上凑。她吓坏了,大声呼救。危急时刻,田凌飞冲了进来,揪住工头的衣领,一下子就把他扔了出去。
他们自然是没法在那里干了,工头欺负他们年纪小,把他们赶出去的时候,连工资都没有给他们结。
好在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广州地气暖,风餐露宿也不以为苦。他们白天到处找工作,晚上就在车站、公园、某个屋檐下……随便什么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就一宿。
那天他们只剩下五块钱了,饿得不行了,去买了一桶老坛酸菜面,用车站免费开水泡好,他让她把一大半面捞着吃了,自己唏哩呼噜把汤喝得干干净净。
他去扔方便面纸筒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太婆提着一个蛇皮口袋,在垃圾桶里翻捡。把易拉罐、矿泉水瓶等可以回收的垃圾捡进袋子里。他眼前一亮,也就跟着捡,晚上他们把捡到的垃圾扛到废品收购站卖了三十多元钱,到小饭馆一人吃了一大碗面。吃饱的感觉特别好,他们心满意足地抚着肚子相视而笑。
从此他们找到了生计,每天两个衣着寒酸的少男少女在垃圾桶里翻翻捡捡,不用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是在公园、广场经常被执法的城管撵得到处跑。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哪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只是各人的冷暖自知。他们把捡来的垃圾分类整理好,拿到废品收购站,换取一天的饭食钱。
那样的日子过了不久,他们被招进一家塑料模具厂。那是一家台资企业,相对正规。虽然工作依然辛苦,每天常常工作到12小时,但加班都有加班费,工资待遇也可以,厂里还给交五险一金。后来他们成了熟练工,挣的钱就更多一些,渐渐稳定下来。
这样过了几年,他们攒了一些钱,也都到了适婚年龄,她带他回了一趟云南,见了一下她的父母,说好彩礼什么的。他又带她回了锦江,把父母留下的房子整修了一下,买了点家具,置办了几床新被褥,就在他哥嫂的操持下简单地举办了婚礼。
婚礼的当晚,送走了客人,激情过后,他们相拥着坐在床上,回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和不容易,不由喜极而泣。是的,他们当下生活还是很艰难,经济还是不宽裕,但从此以后三冬有暖,早春不寒,天黑有灯,雨天有伞;情有所依,梦有所安,余生有良人相伴。
生活对他们两个苦命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一年后,小博出生了,家里又多了许多欢声笑语,只是她不能再出去挣钱了。她想着等小博大一点,能上幼儿园了,把她妈接过来,照顾小博,给他做饭,上学放学接送。她妈年龄大了,也做不动山里活了,过来也算安享晚年,以后就留在锦江,她给她养老送终。
她还和田凌飞一起出去挣钱,两口子努力奋斗几年,把现在的旧平房拆了,也盖两层楼房,或者干脆就在市里买个商品房。甚至有余力的情况下,她还想买个小车,也不要好的,买个七八万块钱的国产车就可以了,回娘家的时候开着,也风光上一回。
年龄再大一点,他们就一起回来,就近找个活干,陪伴小博长大。周末的时候带他去锦江湿地公园滑滑梯、走迷宫,饿了就去吃汉堡、薯条。一定要供小博上大学,让他长大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找个城里的媳妇,不再像他们活得这样艰难,这样狼狈。老了的时候,她就帮小博带孩子,去公园跳广场舞。
她的要求并不高,这些都是锦江周边农村普通人的生活。她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到周围团转所有人的前面,只要不太落于人后就行了。她也坚信,只要他们两口子只要不怕苦,不怕累,撸起袖子加油干,这些梦想终会实现。
可是所有的这些梦、这些憧憬都在接到缅北的电话后像美丽脆弱的肥皂泡一样破碎了。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那座山沉重得让她生不起半点反抗挣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