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上来时见不少人有说有笑地下山去,想来这小成山庄不会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便把仆人留下来看行李,几人带了些轻便衣物随这妇人一同去汤池。
这里的汤池才对外开放不久,来的人还不算多,几人便选了几个僻静的汤池好好享受。
祝锦衣看这汤池依山傍水、俨然桃源的格调,越发肯定这是高手的杰作。
方才那妇人似乎只是个帮忙的,成家的人莫非个个都这般神秘?
祝锦绣正泡在汤池中扑腾水花玩,就见另一个妇人推着一个小车,上面放着各式小吃,什么果脯糕点、鲜果酒酿之类,沿着路边摇着拨浪鼓。
她一眼看中一样东西,开口问道:“大娘!那粉粉嫩嫩的是什么酒?”
成孙氏听她居然叫自己“大娘”,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她可不会和钱过不去,就笑说:“小姐,这是桃花酿,可是最受你这样年轻小姐喜欢的了。”
祝锦绣便游过来问:“‘桃花酿’?好风雅的名字。谁取的?”
成孙氏笑道:“是香花取的。”
在小成山庄提“香花”的名字便是万金油,什么东西只要沾了这名字,就好像平白镀了一层金。
这桃花酿本只是颜色讨人喜欢,其实味道浅淡,只略有花香气味,但不知为何,桃花酿就是很讨这些年轻小姐欢心。
祝锦绣听了,更是要喝一杯才罢,就问:“多少钱?”
成孙氏笑道:“小姐,十文一杯。”
祝锦绣身上没带铜钱,就说:“我没带零钱,你先给我喝了,回头我把钱留在小成山庄。你要是不信,我那衣服里有几两碎银,你自过去拿,把这壶桃花酿都给我吧。”
成孙氏卖这些东西也有些时日了,知道这些达官贵人不屑骗她这几文钱,就笑道:“自然信得过小姐。这桃花酿不能喝多了,小姐只喝一杯吧。”
说着,她把一杯桃花酿递了过去。
祝锦绣泡着汤池,喝着桃花酿,只觉得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成孙氏每天上下午各来这儿转一圈。她接着往前走,便被王家母女叫住了。
王朝仪要问她话,就借口买东西,问她这儿什么东西好。
成孙氏道:“年轻小姐大多喜欢桃花酿,讨个吉利。可我觉得这错认水更好喝。”
王朝仪诧异道:“‘错认水’?”
这本是前朝京城才有的吃法,后来战火纷飞便失了传,怎的在这儿复出了?
王刘氏也不信,就说:“那就给我们两杯错认水吧。”
王朝仪接过那小巧酒杯,看里面清清澈澈如同水一般的液体,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当,等喝了一口才觉回味清甜,确是传说中的错认水。
“请问娘子,这错认水出自何人之手?”
成孙氏笑道:“就是这小成山庄的香花。”
王朝仪便笑问:“这香花姑娘是何许人也?这一路上我们也听了她不少故事,知道她不仅通药理、还擅经商,是心思奇巧的大厨,还是见识高远的隐士,她当真这么厉害吗?”
成孙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姐说了这一通,我这老妇人也听不太明白。不过你要是问香花是不是徒有其表,那我能拍着胸脯说话,香花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厉害姑娘!”
王刘氏也来了兴致,问:“怎么个厉害法?”
成孙氏就从香花如何阻止红河献祭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去年费延一案。
“……要我说,当真是十个儿郎也不一定抵得上一个香花!”
王朝仪把这些都记下了,又问:“那香花姑娘闻名遐迩,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吧?可定下了好人家?”
成孙氏嘴巴一张,差点就要把香花和芋头的事说出来,但立刻想起成林盛的嘱咐——女子的名声最宝贵也最易碎,在定下来之前不能随便对外人讲。
她便笑了笑,说:“香花的爹说她十四岁之前不能说亲,如今还没定呢。”
王朝仪便点了点头,对她道谢,又拿出一块碎银给她,算是答谢。
成孙氏也见惯了,道了谢便走了。
等她一走,王朝仪就变了脸色,急忙问她娘:“娘,眼下可怎么办呢?那成香花如此精明强干,定然不是个安分的!”
王刘氏轻拍了下她的手,让她冷静些。
“仪儿,如今我们还没见到她本人,旁人的吹捧信不得。退一万步,就算她是个精明强干、想攀高枝儿的,那也得看看她自己配不配。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她凭什么和你比?”
王朝仪垂眸想,没错,忠顺王就算再宠爱卫屏,也不会任由他胡闹到娶一个农女当世子妃。她此番来,一来是为了探探成香花的虚实,二来是到这儿等一个和卫屏相处的机会。
京城里四处都是眼睛,比不得这里山高水远、便宜行事。
几人在汤池里泡了一阵,觉得连日车马劳顿的筋骨终于舒展开了,先前那年轻妇人就来请他们回去吃饭。
几人回到山庄,才知道这小成山庄并不随便接待外客,他们四人围坐一桌,成家的在另一桌。
菜肴荤素搭配,尤其是有这时节的新鲜菜蔬,如豌豆尖儿、椿芽等,做成了菜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先前祝家和王家在泡汤池的时候,香花和芋头就回来了,听香苗说有远客到了,又看了名帖、问了两家仆人一些话,二人就决定把他们留在山庄里住。
至于缘由,当然是这两家来头不小。若是好相处,交个朋友,以后多一条路。若是不好相处,那也无妨,横竖几天时间一晃就过。
王朝仪和祝锦绣吃了几口,便觉得食不下咽,两人都盯着对桌瞧,目光集中在香花身上。
二人隔得近,便小声议论。
“朝仪,你觉得那丫头是不是成香花?”
“我看着像。能得世子青睐,除了要聪明灵慧,相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没错,那桌就她最好看!瞧她那一双大眼睛,活像狐狸精似的。”
王朝仪也打量着成香花。
她头上只戴了朵溜银喜鹊珠花,耳朵上是金镶东珠耳坠,身上穿的是妃色春风柳絮罗衫和嫩绿的花卉缠枝长裙,是恰如其分的矜贵和娇嫩。
尽管晚上灯光有些昏暗,可也掩盖不住香花的做派和态度。她说的话不多,但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她,都会移不开眼睛。
祝锦绣冷眼旁观,觉得这成香花也不知是如何生长的,明明只是一介农女,可通身气派竟完全不拘束,比许多大家闺秀还仪态从容些。
王朝仪留意着成香花举止动作,只见她落落大方,并不讲究虚礼。这样的容貌和做派,也难怪卫屏会对她特别些。
二人虽没明说,但都存了心要探探香花的深浅。
眼看着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香花问过了香苗是否要学习打理生意,香苗早就迫不及待,一口就答应下来。
辣椒和汤池牵扯甚广,管起来也复杂繁琐些,香花就和她爹商量把鹌鹑蛋的生意分给香苗,横竖不过每日去捡鹌鹑蛋,定时交货给香满楼。
不过就算这样,香花也还是牵挂着自己家的小鹌鹑们,过一小段时间就回去看看。严构说,小清山的鹌鹑似乎比别处的鹌鹑活得长久,这也是一桩奇事。
山庄里吃过早饭,祝锦绣和王朝仪便要找香花说话,却见她戴了一条头巾,手里拿着笤帚和铲子准备往外走。
“香花姑娘。”王朝仪款款笑着走过去,“你这是要?”
香花笑道:“我去给鹌鹑打扫。二位可去后山走走,再过两日就是花朝节,这几天花儿开得可好了。”
“打……扫?”王朝仪难以置信地打量了她一下,笑道,“小成山庄这么大的家业,怎的需要香花姑娘亲自去打扫?”
香花微微一笑:“鹌鹑胆小,除了我们家的几个人,是不亲近外人的。爹如今事情多,香苗玩心大,还是我去好些。”
祝锦绣问:“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和表哥吗?”
香花浅笑着看了一眼祝锦绣,这小姐昨晚就满怀敌意地盯了她许久,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