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江府。
自打早上江老太太接到了三宝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听说最晚明日江老太爷就要带着裴子晗回府,便忙不迭的吩咐萱萱去准备吃食。
正当老太太一面吩咐一面嘴上念念有词的时候,又听门房来报,说大公子江波明儿晚上要携家眷回来小住些时日。
老太太一听更是喜不自胜,一叠声的唤着身边的丫鬟婆子去厨房忙活,甚至亲自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去。
萱萱急忙拦着,正想找个借口说服老太太不要出门的时候,却见老太太忽然怔怔的住了脚,神情有些呆滞的坐了下来,任凭萱萱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正在萱萱着急的功夫,老太太却忽然缓过来了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萱萱,你去看着厨房,要是没了猪耳朵就去买一些,还有羊肉和蘑菇,你看着买吧。”
萱萱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老太太,不确定的问道:“老太太说笑呢罢,这寒天动地的哪儿会有人来买菜呢?”
老太太挥了挥手制止了萱萱的疑问:“不去看看哪儿就知道有没有了呢?去吧去吧。”
萱萱再三看了看老太太,确定老太太只是刚才那一瞬间的状态不好,瞧着没什么事情这才放心的去看厨房了。
老太太这时抬起头来,目光看着萱萱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似有一声淡淡的叹息声想过,可仔细看过去时,老太太已经起身开始忙碌开来。
十年前那会儿,萱萱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哪里知道此时的江老太太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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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裴子晗这边马车一路飞驰直奔金陵城门而来。
待到了金陵城墙门口,裴子晗便迫不及待的把头探出去看了许久,然后有些失望的缩回头来,赌气似的拿起桌子上早已凉透了的包子塞进嘴里,一言不发。就连最开始那欢呼雀跃的神情也早就没了踪影。
江老太爷有些奇怪的看着裴子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忙问道:“怎么了?”
裴子晗一面嚼着包子一面含糊不清的嘟囔着:“金陵和北方的那镇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江老太爷看着裴子晗那一脸赌气的模样,不由得莞尔:“哪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哪里不是大同小异呢?书都就着包子吃了?”
裴子晗只是木然的吃着包子,不再说话。
待过了关卡,裴子晗这才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有模有样的拿手绢擦了擦嘴角,转过头来问自家外公:“外公,以前的关卡从不要求掀车帘子的,怎么几年没回来关卡到这么严了吗?”
江老太爷笑了笑,看着裴子晗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无论再怎么懂事早熟,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临近年关,自然要提防着些,防止有些鸡鸣狗盗之徒钻了空子惹出什么祸事。毕竟若是这年过不好,这一年的日子都不会安定的。”
裴子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鸡鸣狗盗未必就一定是坏人,或许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呢?”
江老太爷深深的看了裴子晗一眼,心道这小丫头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想呢?当年江萳这个年龄的时候,说的可是坏人都该关地牢这样的说辞,哪里还要管三七二十一。
“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你不直接关大牢?”江老太爷饶有兴致的逗着裴子晗。
奈何裴子晗一点也不上套,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绢,看都不看江老太爷一眼:“那都是京兆尹的活,外公问了我也是白问。”
江老太爷这莫名其妙的碰了一个转钉子却也不恼,只是继续逗着裴子晗问道:“那若你是京兆尹呢?”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呗,查清缘由动机作案手法伤亡人数,再酌情处理即可。”裴子晗这时停了手上的动作,用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江老太爷,“外公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何必在这儿旁敲侧击的套我的话。”
江老太爷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下次你的书还是少读些吧,要不然……早晚有一天你能把外公噎死。”
噎死的死字还未落地,裴子晗已然捂住了江老太爷的嘴,看着江老太爷一脸吃惊的表情,面色紧张:“还不呸呸呸!大过年的刚刚说完就在这儿说些不吉利的话!”
江老太爷的目光柔和好似能拧出水来:“好,呸呸呸!”
瞧着自家外公呸呸呸之后,裴子晗的心稍微定了下来,这才松了手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若不是外公每日里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我也不至于每天捧着书本打发时间。最初嫌我爱热闹的是外公,如今嫌我书呆子的也是外公,有时候我当真是不知道外公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江老太爷有些无奈的喝了一口茶水:“我让你看的都是医书,可你总是爱理不理的,非要看些诗词歌赋男儿科考读的书。”
裴子晗有些疑惑的看着江老太爷,不解的道:“似乎从外公见我的第一天就一直催我读医书,可明明外公自己就会,又何必非要让我学呢?”
江老太爷揉了揉裴子晗额前的鬓发,笑道:“外公若在定会乎你周全的啊,但若有一日外公不在了你不是要自己……”
裴子晗突然把自己埋进江老太爷的臂弯里,生生的制止住了江老太爷接下来的话。只是喃喃的低语道:“外公千万别再离开子晗了,你若是再离开,子晗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江老太爷了然的拍了拍裴子晗的背,长长的叹了口气:“外公可希望可以陪你一辈子,但外公这辈子还有多少日子是命里早就写好了的。谁知道我还能陪你多久呢?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学医术,至少让外公走的时候安心些可好?”
江老太爷等了良久也没有听到裴子晗的任何回应,低下头去看时,却见裴子晗虽然满脸泪痕未干,但却已经睡得香甜,甚至还要像小猫一样的蹭一蹭自己的衣袖,一时间也哭笑不得。
江老太爷只得从内格里翻出一毯子轻轻的盖在裴子晗身上,将目光移向窗外,神情复杂。
说到底到底是个还没长大发小丫头,这以后的腥风血雨她到底要如何呢?只希望自己可以多活些日子罢,能多护她一时便护她一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