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室内笑得正开心的裴子晗当然不会知道外面菁菁和萧萧发生的事情,这会儿这位裴家姑娘正饶有趣味的看着王子服一脸吃瘪的神情,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
王子服也一直很配合的没有说话,待裴子晗笑得累了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叫王子服,我姓的就是内姓王子,所以未来也会是王子家的家主。”
裴子晗了然的点点头,毕竟王家少主的私印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此时的裴子晗好奇于王子服口中的新名词:“王子家?”
王子服点点头表示肯定:“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年才一直对外声称王家的罢了。”
裴子晗皱眉:“如此岂不是对王家旁系太过不公?”
王子服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摇头笑道:“这世间哪里就有绝对的公平呢?公不公平全在人心罢了。”
裴子晗仿若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也不说话,只低下头去默不作声的喝着茶水,即便是茶杯已空仍旧装作一副正在喝茶的样子。
裴子晗如此失态的举动王子服都看在眼里,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再开口时已然换了话题。
“刚刚在下是在逗姑娘,那只信鸽如今很好,吃得饱睡得香丝毫没有病态。”
听王子服提起那只被自己关在门外多时的鸽子,裴子晗仍旧觉得有些抱歉:“若不是我那日头脑一热,也就不会辛苦塔在外面冻了那么久。”
王子服挑眉:“我怎么听说裴家四姑娘素来是个冷性子,心思缜密却极少言语呢?”
裴子晗大惊,以至于忽略了王子服语气里调侃的意味,认真的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王子服见裴子晗一脸认真,也不知是叹息还是无奈道:“自然是母亲同我讲的,说裴家的四姑娘心思中叫我别话里有话不然又会让你多费心神。”
裴子晗莞尔一笑:“如此替我谢谢干娘了。”
“你都不谢谢我吗?”
裴子晗认真的盯了盯王子服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微微一笑:“我为何要谢谢你?”
“母亲只吩咐我如何,真正做到如何的人是我,你怎么不谢谢我?”
裴子晗摇头笑笑,似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有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在深山老林遇见了一只死去不久的兔子,于是就把这只兔子烤了吃掉,却发现异常的美味。这个人回到家之后,便四处奔走游说兔子肉如何如何好吃,于是众人纷纷去尝试,一时间方圆百里的兔子都被左邻右舍捕杀干净。你说,这兔子被莫名其妙的灭了族,它该怪谁呢?要把每一个吃它肉的人都怨恨一遍吗?”
瞧着王子服本能点头的模样,裴子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若把每个人都憎恨一遍,岂不是还要算上每一家的老弱病残?可他们又知道什么懂什么呢?无非是受了家人的挑唆尝了尝这新奇的玩意儿罢了。左邻右舍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听从了那人的游说罢了。真正要怪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在深山老林里机缘巧合吃了兔子肉的人啊。”
王子服怔怔的听着,突然发现裴子晗之语是他长这么大从未在旁处听过的清奇想法,一时间也不忍打断她,只是小心的听着。
“当今天下亦是如此。凡事无论大小只要关乎性命就要连坐,牵连九族。若一人之国要九族偿还,那若君主昏庸,岂不是要天下来陪葬?”
王子服皱了皱眉头想要阻止,但转念一想反正这茶仙楼三楼也没几个人能上来,索性就听听这个胆大的丫头还能说些什么。
“虽说有人拼尽所有只为护家族安全,但若碰到了个沽名钓誉之辈,偏偏不顾族人性命而贪图名誉之人,那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九族人的性命吗?”
王子服出言打断:“姑娘此言差异,若那人当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倒也算了,若他当真只是为了顾全天下而不得不舍弃他的家人呢?”
裴子晗冷冷一哼:“舍小家而保大家的宵小之辈,哼,枉他此生投胎为人!”
王子服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国体不宁,何以为家?”
裴子晗的嘴角突然泛起一丝清冷的笑意:“每一个能得株连九族下场的人都是狠的,他们对自己狠对家族更狠。株连九族这种事情也不过是他们权衡利弊自己选的弊端罢了。毕竟倘若侥幸成功那好处自是让人留恋难忘的。君主原本是想拿株连九族连唬住众臣子的,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白白填了累累白骨不说,连臣子的贼心都没有吓唬住,何苦呢?”
王子服听着不自觉的点头:“你若是男子,必定是我朝之幸。”
“我倒希望公子说的是真的,”裴子晗嘴角清冷的笑意更甚,“可若我是男子,公子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认识我了。”
“姑娘何出此言?”
裴子晗垂下眼帘盯着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水淡淡道:“有句话公子刚刚忘了说。王家之所以能盘亘金陵多年而不倒原因有三。其一,王家人丁兴旺且所涉行业众多,结构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无论是谁要动王家都要思虑再三。其二,王家家主世代从政,与旁系连为一体。如同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其三,王家家主不得与朝中任何一位大臣私交过密。若不然,君主无枉的猜忌,足可以让王家尸骨无存。”
王子服挑了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眸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惋惜:“姑娘这辈子投错胎了,若姑娘是个男儿,这辈子一定钟鸣鼎食平步青云。”
裴子晗笑而不语。
“母亲之前说四姑娘心思太重,我还不信。如今听姑娘说出这番话来,我倒是信了几分。听闻江府老太爷在世时是位大夫?”
“是,外祖家世代从医,传到如今已经有五六十代了。”
“既然姑娘外祖家从医,姑娘又打小养在外祖家,应该也算是寥懂医术罢。”
裴子晗点头:“懂一些。”
“那姑娘就算不明白慧极必夭的道理,也应该清楚自己的身子不适合这般劳心劳力,何苦非要这般强迫自己呢?”
裴子晗有些无奈的笑道:“公子如此说子晗先在此谢过,可是公子,你既知我养在外祖家便应该知道,如今的我虽然还有一个父亲却与孤女相差无几。若我自己不处处小心,这大宅门内谁又能知道哪一日就是我的死期?即便哪一日我死了,又会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的来我灵前祭拜?像公子这般打小就千呼百应的主,自是无从体会我这种被逼无奈之举的。”
王子服皱了皱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的同情,以防裴子晗心里难受:“这些年,姑娘每日都是如此过来的?”
裴子晗无所谓的笑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我也算是熬出头了。待明年行了及笄礼,许了人家,便可以离开裴家那个吃人的地方了。”
王子服瞧着裴子晗一脸轻松的神情,不由得问道:“姑娘怎么会如此笃定未来的婆家一定会给你好日子过?”
裴子晗微愣了半晌,似是没想到这话是从王子服口中说出来的,待回过神来,裴子晗的嘴角已经挂起了得体的微笑:“若真如此,那就是我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