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裴子昀离去的背影,裴子晗的身子突然卸力一般的向后面倒了去,如同一只枯黄的落叶随风散落在地,轻飘而无力。若非是菁菁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裴子晗这会儿已经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菁菁盯着自家姑娘苍白的脸颊,有些心疼又有些无措的问:“姑娘是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
“左腿,心口,痛。”
裴子晗似乎是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忍耐疼痛上,这会儿回答菁菁的话语就好像是挤字一般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一般,生硬而干哑。
菁菁此时也不敢乱下决定,只得一面安慰着自家姑娘,一面在旁边加油打气:“姑娘再坚持坚持,等回了院子,我们就去找大夫。”
菁菁的袖子突然被大力的揪住,菁菁抬起头正撞上自家姑娘痛苦而冷静的眼神:“不要去找大夫。”
菁菁当然明白自家姑娘不找大夫的顾虑,但瞧着自家姑娘痛苦的样子,着实是又着急又心疼。想厉声拒绝,又确确实实狠不下这个心,只得柔声应着:“好好好,我们先回去啊。”
两个人相互依靠着走回清攸阁的时候,裴子晗仰起头看着有些阴沉沉的天张开了双臂:“要下雨了吧。”
“什么?”菁菁似乎是没有听清的反问道。
“刚刚三姐姐的借口还不错。”裴子晗依旧笑呵呵的自言自语。
“什么嘛,”菁菁一脸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半拖半拽的把她往清攸阁拉,“下雨了就快点走!有什么事儿回去说。”
裴子晗被菁菁拉着走了几步,头却依旧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竟连脸上的笑意都未减分毫:“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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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终于回到清攸阁的时候,雷声已然开始了,裴子晗似乎兴致很好,一面催着菁菁把凳子搬到窗前,一面去拿窗边的木撑。
菁菁这边刚放好木撑就赶忙前来制止:“怎么,姑娘这会儿身子舒爽了?”
裴子晗此时虽然依旧白着一张脸,但至少精神是好的。听到自家婢女这般说,裴子晗也好脾气的陪笑着:“刚刚确实是有些难受,如今倒是感觉好许多了。”
菁菁似乎并不理会自家姑娘的示好,只是板着脸问:“那说说吧,刚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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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早在今日早晨裴子晗知道萧萧真实身份的时候,她的胸口就已经一阵一阵的烦闷,她的脸色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变得苍白。
只是那个时候,她和菁菁都没有过分在意,直到她在和春堂被迫跪在了裴老太爷的塌前。
盯着眼前神色蜡黄双眼紧闭的裴老太爷,裴子晗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同样躺在自己面前的外公,看着不知所措的她有些无奈的别过头去说:“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不留。”
菁菁不愧是从小伺候在裴子晗身旁的一等女使,自家姑娘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她都能猜到个大概,可也只是大概而已。
裴子晗想到的是当年躺在自己身前的江老太爷不假,可感伤的却不是自己当初没有机会给自家外公亲尝汤药,而是难过。
为自己的冷血和无情。
裴子晗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独挂天际的月亮失神。
自己究竟有心吗?若是无心的话,左胸口时而疼痛的位置是什么;可若是有心的话,为什么自己如此的不近人情?
当初跪在裴老太爷面前的裴子晗,脑子里悲哀的竞只是自己丝毫不心痛感伤的神情。
“外公在天上看着,会不会觉得这些年白疼了人?”
正这般想着,裴子晗的腿在那一瞬间软掉,不轻不重的跪在裴老太爷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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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晗回过头来,正撞上菁菁探究而又关切的眼神,她突然有些无措又觉得有些难堪:“没什么的,就是刚刚那一跪力道不大对,伤到了。”
“至于疼成刚刚那个样子?刚刚姑娘您可是连站都站不稳了。”菁菁显然不相信裴子晗说的鬼话。
“这不是当初在街上被王子服的马撞过吗,留下了病根……”
“姑娘确定吗?”菁菁似笑非笑的反问,“我还从不知道姑娘的腿疼起来手会跟着吃力,那不是姑娘心口痛才会有的症状吗?”
裴子晗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说。
“姑娘!”菁菁盯着自家姑娘逃避的眼神,双手攀上自家姑娘的肩膀轻轻摇晃着,“说句真话就这么难吗?”
裴子晗的头倔强的别了过去,穿过菁菁有些瘦弱的肩膀,最终落在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
“菁菁,我们都放过彼此不好吗?”裴子晗的声音轻飘飘的从窗户飘进来,带着数不尽的无奈和痛苦,“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说出来,再伤害一遍你我呢?”
“姑娘!”
裴子晗似乎是长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时的目光只剩下了清清淡淡的冷漠:“覆水难收这个道理,我想你该是知道的。”
“那……萧萧……”菁菁突然间想起自己与裴子晗离开清攸阁的时候,在床上睡得香甜的萧萧,有些后知后觉的睁大眼睛,目光飘忽之时却撞上了自家姑娘脸上有些清冷的笑容。
“如果枫笺阁那小丫头说的是真的,你觉得……咱们走之后,她还能睡得下去吗?”
菁菁哑口无言的叹了口气,换上了哀求的口吻:“好姑娘,咱能不能不要这么笑啊?”
“怎么?”裴子晗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觉得刺眼?”
菁菁面色复杂的摇摇头,似乎是在踌躇要不要说出真相:“姑娘真的不知道吗?”
裴子晗收了脸上的笑容:“想好是说还是不说了吗?”
菁菁捣蒜一般的点头:“江老太爷之前就说过,叫姑娘不想笑的时候别笑……姑娘不记得了?”
裴子晗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似乎是被菁菁的话语拽到了某个记忆深处,良久才幽幽的说:“可我刚刚,是真的在笑。”
“但姑娘的眼底除了悲伤和疲惫,什么都没有了。”
“我之前笑起来也这个样子吗?”裴子晗突然认真的问道。
菁菁沉吟了片刻,有些迟疑的点点头:“奴婢已经不记得姑娘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
裴子晗的嘴角习惯性的向上扬了扬,忽而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恢复了正常:“我这么无趣的人,怎么会有开怀的时候?”
菁菁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当目光无意划过门帘的时候,她还是悄然的换了话头:“姑娘可是口渴了?”
裴子晗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毛,顺着菁菁的目光看过去忽而了然的笑了一下,可笑意也只是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张口说话的时候裴子晗的眼神里只余下幽深的冰冷:“萧萧啊,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