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俦寒走得极其潇洒,当然,也潇洒的带走了两人刚刚一起遮雨的油纸伞。
有丫鬟在静妙堂门边候着,目睹了王子服在雨中沦落成落汤鸡的全过程,实在不忍心自家少主一直这样淋雨只得出声提醒:“少主,少主!”
可事与愿违,好心的丫鬟非但没有提醒自家少主,反而还为自己少主惊动了在屋内闲谈的苏一梅和裴子晗。
“你去看看,外面可是服哥儿?若是他就把他叫来,正好我有话跟他讲。”苏一梅闻声叫来了在一旁侍奉的一等女使。
女使很快就回来了,也带来了身后早已淋成落汤鸡的王子服。
苏一梅鲜少看到自家儿子这般失仪,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说些什么。
裴子晗瞧见王子服这般模样,虽没有苏一梅那般的吃惊,但也是低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显而易见,王子服已经在外面听了许久了,却不知是因为什么而出神,竟忘记了要避雨。都说习武之人听力高于常人,想来自己与苏一梅之间的对话早已被这位王家少主悉数听到了。裴子晗这般想着,心中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想来自己的心思他已知晓,倒是省了日后再详说的苦恼了。
显然能在王家主母跟前做一等女使的定不是寻常人物,虽然苏一梅没有发话,可这位一等女使已然差了候在门口的丫鬟去取干衣服,准备伺候王子服更衣。
待到自家女使扶王子服出去,苏一梅似乎才回过神来般打着哈哈:“也不晓得这小子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的失态。”
裴子晗依旧笑着,只是笑容不达眼底:“想来哥哥定是有什么急事想与干娘说吧,却又碍着我在这里,有些话就不方便讲了。”
“你又不是外人,哪儿有什么是要背着你的话?”
然后两人都片刻无言。
因着裴子晗是递了拜贴来的王家,故而王子服知道她在王家并不稀奇。可奇怪的是,这位王家少主明明知道自己在静妙堂,还要巴巴的赶过来……裴子晗实在拿不准这位王家少主的心思,此时也没有精力在苏一梅面前为王子服脱罪。
直到王子服回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王子服自知自己形迹可疑,故而进来行礼问安之后,目送着女使悄悄的关上房门,就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的来意。
“裴家妹妹鲜少登门,这次还递了拜贴,俦寒与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甚是奇怪。思来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故而特地赶来想知道妹妹的来意。”
一番话滴水不漏,饶是裴子晗的心思够细,这会儿也猜不透王子服这话里的真假。
“你裴家妹妹今日来,是请我参加她二姐姐的及笄礼。”
“裴二姑娘?”王子服蹙眉想了一会儿道,“这日子还早了些吧?”
裴子晗的嘴角弯弯,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烦劳哥哥记得清楚,离二姐姐生辰确实早了些日子,但好歹婚期已定,总要在婚期之前行完及笄之礼的。”
“所以……时间仓促恐不能风光大办,裴老太太这是要母亲前去撑场子?”王子服喃喃。
裴子晗的嘴角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弧度,不发一言。
“为自家孙女撑场面本没什么,却也不至于偏心至此吧?同是孙女,却为了成全一个把另一个逼到两难,实在是有失长者气度!”
裴子晗没料到王子服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而且字里行间都在为自己讨公道。
虽然被王子服出言维护,可裴子晗的心里依然开心不起来。
你瞧,就是个相见不过几面的人一听就知道有不妥之处,她那个叫了十几年祖母的人却好似浑然不知一般,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到尴尬的境地。
苏一梅在旁边插嘴:“倒也未必是尴尬局面,我只问你,你觉得你裴家妹妹如何?”
王子服有些迟疑的看了看裴子晗,想起了两人在茶楼顶楼的分别,耳边却又响起刚刚在门口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思虑片刻,王子服终究还是开口道:“母亲选的,定然是极好的。”
裴子晗闻言,眼底有了些许笑意。原来,他是懂的。
他明白自己肯定的答案只是因为对苏一梅的依恋和对家的渴望,而不是对他个人。故而,他开口说此话的时候也就是在默认,在自家母亲面前他愿意陪她演这出戏。
裴子晗这般想着,不由得感激的朝王子服点点头。
王子服显然也看到了裴子晗此时的动作,也礼貌性的回以一个点头。只是心下有些酸楚,他懂她心里的弯弯绕,她却不懂他。
他何止是愿意陪她在自家母亲面前演戏?他愿意陪她在任何人事面前演戏,只要她愿意,他甚至可以假戏真做也无谓不可。
苏一梅点点头,用手环抱着裴子晗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从今儿起,你可以直接同服哥儿一样,叫我娘了。”
裴子晗吃惊的从苏一梅怀里直起身子,似乎有些没有明白一般的“啊”了一声。
苏一梅温柔的揉了揉裴子晗额前的碎发,为她仔细整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笑道:“你祖母那边想来是没什么意见的,既然你和服哥儿彼此也都没什么意见,这亲事就算是说定了。”
苏一梅瞧着裴子晗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柔声安慰:“王家这边你也不用担心,之前你见过的长辈现在还对你赞不绝口呢。而且日后你服哥儿只要敢欺负你,你就和娘说,娘保证给你出气。”
裴子晗有些呆愣的听着苏一梅自称娘的时候,眼眶中的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她几乎是扑在苏一梅的怀里,带着哭腔叫道:“娘!”
苏一梅也很是动容的拍着裴子晗的后背,柔声的应着:“哎,娘在,娘在啊,不哭不哭……”
王子服在一旁看着,忽然也替裴子晗觉得心酸。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人独来独往活了这些年,心里一定孤独极了。
可明明自己向往着温暖,却又害怕因为自己而殃及他人,宁可自己孤独苦熬,也不肯敞开心扉多向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