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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时谦病的厉害,甚至半睡半醒间,还说起了胡话。

这可急坏了徐太后。

身为定北王爷的嫂子,徐太后责无旁贷的担负起了照顾他的重任,特意遣了心腹单嬷嬷去照顾蔺时谦,而后又让人好生守住了蔺时谦的屋子,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美其名曰:要保证病人的休息。

虽然徐太后的做法看上去冠冕堂皇没甚错处,不过,蔺时谦那里的一次争执吵闹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定北王妃沈氏想要过去亲自照顾蔺时谦,谁料,竟然也被徐太后给拒绝了。

理由还是先前那个,会打扰了王爷的休息和恢复。

沈氏不是个和软的性子,也并非驽钝之人,哪会被三两句借口给打发去?

旁的不说,自家夫君病了她去没有过去近身照顾的资格,这本身就很让人生疑。

沈氏大怒,当即和徐太后争执了起来。

可是沈氏到底只是个王妃而已。当众对着太后撒欢,哪里能落得了好去?随即就被徐太后以不敬之罪给捉住了,拘在了她的住处,没有允许不得出院子。

沈氏虽然懊恼至极,无奈徐太后的身份在那里,她也奈何不得。只得日日在宫里吵嚷寻事。

单嬷嬷被沈氏给吵的头疼,再不肯过去她那个宫殿里。回头吩咐了旁人过去看住沈氏,她则回了蔺时谦那里。

屋子里满是药味。

定北王躺倒在床上,神色丝毫不见憔悴。只是脸色泛着的不正常的红色还有他紧紧拧起的眉心,昭显着他现在身子极其不舒服。

徐太后坐在屋子的墙边,远远的看着在屋子另外一头的蔺时谦。

见到单嬷嬷回来,徐太后这才起了身,与单嬷嬷点了点头,“你来了。灵犀呢?”

“已经让人去叫了。”单嬷嬷忙给徐太后整了整衣衫,低声道:“王妃现在已经消停些了,想必段时间内也不会过来。”

以沈氏那个脾气,怎会善罢甘休?

说什么消停些了。不过被人看住了拘着,没办法发威罢了。

至于段时间不会过来……也就是她现在没法出院子而已。没人看住,保准直接冲过来,如先前那般又吵又打。

想到沈氏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徐太后的唇角瞬间紧绷起来。

她转向单嬷嬷,轻声道:“你辛苦了。一会儿少不得还要你在这里看着。”

“有什么辛苦的。”单嬷嬷笑道:“之前王爷半睡半醒着,不过是喂喂药而后就在这里守着就行。一会儿灵犀来了,两个人一起服侍着,到底能够轻松许多。”

单嬷嬷本是在蔺时谦屋子里看着的,而后沈氏和徐太后吵了起来。沈氏到底身份尊贵,徐太后命人将沈氏带走,单嬷嬷就亲自出面带了人将沈氏强行带了过去。待到沈氏被“伺候妥当”了,这才回来继续看着蔺时谦。

徐太后看着床上的男子,手中不由得使力,将指尖的帕子越捏越紧。

蔺时谦病得厉害,已然开始梦呓。

若是一般的无意识的轻声呢喃几句就罢了。偏偏蔺时谦不知道着了什么邪,居然开始不停的唤起了蔺君泓的小名。

这可是桩麻烦事情。

叫一叫小名本也无甚大碍。本就是叔侄,虽是皇家,到底也不为过。

可问题是,能叫出来名字,就也能说出来其他的。

徐太后怕的就是那个“其他”。

那日里她和蔺君澜两个人争吵,蔺时谦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若他在病中将这事儿说出来……

徐太后浑身一抖,竟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她身子晃了晃,忙扶了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形。

单嬷嬷见状,赶紧过来搀扶。

徐太后摆了摆手,疲惫的道:“你看着他点。我先回去了。”

单嬷嬷看着床上的蔺时谦,颇有些为难,低声道:“太后,王爷……就这样子么?”

她虽然话说了一半,但是徐太后明白她的意思。

定北王如今病得颇为严重,若还只如先前那般看诊,怕是会耽搁了病情。

思及此,徐太后的面上现出一丝烦躁,心情愈发不好。

她也不想太医过来后只给蔺时谦悬丝诊脉。

可她有什么法子?

若是让太医过来近距离看诊的话,万一蔺时谦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可是大麻烦一桩。

但如今看蔺时谦的病症,确实是耽搁不起了。

徐太后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咬着牙说道:“就这样罢。能不能熬过,单看他的造化了。”

相比起蔺时谦的命来,她的那个秘密更为重要。

如果给蔺时谦看诊需要付出秘密可能会泄露这样的代价,她宁可选择不给他看诊。

听闻徐太后的这个决定后,单嬷嬷的眼瞳猛地缩了缩。她忙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思绪,而后淡然的应了一声“是”。

恰在此时,床上之人又喃喃地唤了一声“阿泓”。

徐太后只觉得这个地方多待一会儿都让人窒息。就又吩咐了单嬷嬷几句,让她静等着灵犀过来。待到单嬷嬷点了头,徐太后这便快步出了屋子,往外头行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人也是心腹。只不过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罢了。

徐太后细细叮嘱了他们,务必要将除了她、单嬷嬷还有灵犀以外的人完全拦在屋子外头。待到这些人高声应下后,她才稍稍放心了点,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蔺君泓回到宫里的时候,听闻蔺时谦病了,头一件事便是过来探望。

谁知道居然被拦在了屋子外头。

拦人的是徐太后身边的单嬷嬷。

她本是在屋里伺候着,听闻蔺君泓回来了,亲自出来见了他一面,与他解释道:“太医说王爷的病症许是会传染。太后也是怕旁人会染了这病症,故而没让旁人过来伺候。”

蔺君泓听闻,淡淡的扫了单嬷嬷一眼,不置可否。

但是回到寝宫之后,蔺君泓却是和元槿说起了单嬷嬷那话里的疏漏。

“如果当真皇叔得了易传染的病症,依着太后那性子,为何不将人送到宫外的王府里诊治?更何况,听闻太后中间也进去过屋子。那位可是个惜命的。既然知晓这病会让旁人染上,她绝对不会冒着这个风险亲自过去看望。而且,也不会将单嬷嬷留下来照顾。”

单嬷嬷可是徐太后的心腹,是她最信任的人。既然如此,徐太后又怎会冒了风险让单嬷嬷来照顾定北王?

这事儿着实是透着蹊跷。

更何况,最有资格照顾定北王的人,如今正被徐太后关起来了。

蔺君泓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徐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元槿倒是没有太为这事儿而着急。

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皇叔如今病着,为何不见太医过去看诊?每日里只诊脉一次到底有些少了。”

“正是如此。”蔺君泓刚才想着徐太后那边的怪异举动,所以未曾多说这个。其实他也觉得那事儿透着蹊跷。“繁英说,过去看诊的太医都没有当面对着皇叔诊治。只悬丝诊脉罢了。问起病情的传染性,他也是含糊其辞说的模棱两可,并未讲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

其实太医的这个态度,蔺君泓倒是知道是为什么。

徐太后那凶恶模样一摆,谁敢多说?

更何况,此人是徐太后当年还是妃子的时候暗中相助提拔起来的。如今徐妃成了徐太妃而后成了徐太后,此人在宫里多年,自是愈发的尽心尽力。

若非他着实医术高超,平日里也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人十分规矩,蔺君泓也不会留他到现在。

不过这事儿一出,蔺君泓倒是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了。

蔺君泓吩咐底下人彻查此事。可是,每每事情到了一个关键的点上,就会戛然而止,探究不出其中最重要的那一个关键之处来。

蔺君泓百思不得其解,对此愈发好奇。不过为今之计,还是先保证蔺时谦的身体恢复。

他先是让人强令将定北王妃沈氏放了出来,而后又亲自派了一名太医过去给蔺时谦看诊。

沈氏一出“牢笼”,登时战斗力大增。只不过有了先前的教训,也不敢和徐太后明着来了,转而直接跑到了蔺时谦的屋子外头,安安静静的跪着,说是只求能够近身照顾自己的夫君。

蔺君泓自是肯了的。

旁的不说,沈氏断然不会去害蔺时谦,这一点他还是十分肯定。

谁料这事儿中途竟是出了点岔子。

皇太后留在宫里的那只名唤汤圆的京巴狗儿,竟是冷不防蹿了出来,将定北王妃给咬伤了。而且,那伤口颇大。足足扯下了巴掌大的一块肉来,留下血肉模糊的一个大口子。

沈氏登时晕了过去。再醒来,这一下子沈氏可是自顾不暇,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伤口疼得撕心裂肺,哪里还顾得上去管蔺时谦如何了?

好在蔺君泓亲自带了太医过去给蔺时谦把脉。徐太后这才没法子拦阻了。

对于那病症是不是可传染的,太医是私底下和蔺君泓说的,旁人并不知晓。

不过,这位太医开出来的方子倒是当真有效。旁的不说,半天下来,蔺时谦已经开始退烧,身上热度没有之前那么烫手了。

蔺君泓这才放心了不少。

对于徐太后坚持让灵犀近身服侍蔺时谦,旁人只可在外头候着,不能贴身伺候,蔺君泓就也没说什么。

毕竟灵犀是蔺时谦唯一的妾侍。虽不知徐太后是什么意思,不过蔺时谦现在已经开始转好,只灵犀能贴身服侍定北王,倒也没甚不对的。

蔺君泓安排妥当这边的事情后,和元槿商量了下,让元槿留意着这边,他便去了牢里,探望一个人。

明乐长公主、他的姐姐,蔺君澜。

蔺君澜这些日子着实不太好过。

她本就是个十分在意形象的人,平日里不收拾齐整了,断然不会见外人。

可是到了牢里后,哪里有那许多可以让她讲究的?

莫说是收拾齐整了。就是想整理一下,也没有那个条件和机会。

因着她的身份关系,单独将她关在一处已然是难得。不过她到底是对着皇后娘娘暗中下药,这罪过可是不小。稍微知情的那些人谁也不敢给蔺君澜开后门。故而明乐长公主这些天没能洗澡换衣,日子过的颇不顺心。

所以她到底是闹了起来。

闹了之后,没有人理会,她就拼命喊叫,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皇帝陛下。为的就是换取一个好点的牢中待遇。

最起码,洗澡换衣还是要的。

蔺君泓心里最疼爱的人便是元槿了。任谁伤了元槿,他都绝对不会放过。更何况,蔺君澜当年暗算他的时候,可是半点儿的姐弟亲情都没有考虑过。所以乍一听闻到蔺君澜的交换条件时,他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谁知,没过多久,贺重凌就亲自来宫里寻了他,说是蔺君澜或许当真有重要事情与他相商。

“观她神色,似是当真有什么旁人不知晓的消息要告诉你。”贺重凌斟酌着用词,说道:“陛下若是无事的话,不妨过去一听。或许有什么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如果是旁人这么说,蔺君泓必然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一串话下来,都是什么“似是”和“或许”,根本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

不过蔺君泓了解贺重凌。贺重凌如果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根本不会对他说出这番话来。是以这回蔺君泓倒是当真认真思考了下蔺君澜的要求,最终点了头。

蔺君泓去见蔺君澜的时候,是在一天的傍晚时分。那日他处理完政事,这才往那边走了一趟。穿着惯常时候的常服,未带宫人,只让四卫跟着出行。

他进去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地平线之上,光芒已然收敛了许多,颜色愈发浓艳。

他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消失。

说起来,蔺君泓和蔺君澜应该相见了没有多少时候才对。

可是等到蔺君泓回到宫里的时候,元槿惊讶的发现,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和离开前截然不同了。

少了些从容和淡然,多了些冷厉和漠然。

元槿不晓得他这是怎么了。一看到他,赶忙迎了过去。亲手替他除去了外衫,又递了湿布巾给他擦脸,这才问道:“长公主和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蔺君泓擦拭的动作滞了一瞬。

“没什么。”他擦拭完毕,将布巾丢到了一旁,拉了元槿的手在旁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蔺君泓复又说道:“真的没什么。”

元槿看的心里一沉。

她知道,蔺君泓这般状态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基本上是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她。

而且,她也明白,连她也不肯告诉的消息,必然是很重大的。不仅如此,还得是个让她知道了后,反倒还不如不知道的消息。

试问天底下能有多少个这样子的?

元槿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各类信息快速的思量了下,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她这茫然又努力思考的模样,蔺君泓定了定神后,反倒是笑了。

“真的没什么事情。”他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正常,带出了暖意,“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不足以挂在心上。”

元槿看他说的认真,虽明知他这话不过是几句安慰而已,依然点了点头。

她想,若是到了个合适的时候,他会告诉她的。

虽说没再细问这件事情了,不过接下来几日时,蔺君泓的行为有些出乎元槿的预料。

蔺时谦还在病中,按照前些日子看来,蔺君泓无事的时候,便会去探望下蔺时谦。有时候会坐一会儿,有时候则是会细细问过他的病情。每日里总会过去好几趟。偶尔遇到蔺时谦醒了,甚至两人还会多说会儿话。

可是自打去过蔺君澜那边后,蔺君泓反倒不太去看蔺时谦了。

元槿仔细思量了下才发现,不仅仅是“不太去”而已,其实,是压根没再去过。

这倒是有些奇怪。毕竟蔺时谦和蔺君泓多年来感情一直不错。如今蔺时谦卧病在床,蔺君泓没道理会不挂念。

更何况,蔺君泓虽贵为帝王,实则是个极其重情义的。蔺时谦待他尽心尽力,他更没道理会不担忧。

元槿曾经试图去和蔺君泓就此事沟通一下。

奇怪的是,蔺君泓竟然避而不谈。

元槿便每日里独自过去探望蔺时谦。

偏偏每次她回到寝殿的时候,蔺君泓还会问她蔺时谦的状况。而元槿提议让他过去,他又会再次拒绝。

这真是……

次数多了以后,元槿都已习惯了。

左右蔺君泓会好药不断的接连送去,而且,太医依了他的吩咐,十分尽责的在给蔺时谦看诊。即便蔺君泓人没到,那份心意也已经足够。

元槿去归去。可是每次过去都要面对着单嬷嬷和灵犀那紧盯的眼神,她还是很有些郁闷的。

对于单嬷嬷时常出现在那里,元槿早已见怪不怪了。

若说身为嫂子镇日里在小叔子的病房内出现十分不妥当的话,可如今徐太后并未经常过来,而是她身边伺候的单嬷嬷。

不过是个身边伺候的人而已,说起来,也是主子为了避嫌未曾出现,所以遣了她过来表达下关切之心,没甚要紧的。

故而元槿虽觉得她和灵犀那提防的眼神有些让人不舒服,却并未多说什么。

她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这两个人看她的目光让她不舒服,那让她们没机会这样做就是。

因此元槿再去探望的话,都会寻个简单的借口将单嬷嬷和灵犀打发到屋子外头去。眼不见为净。

这天元槿事务繁忙,有宫里的事情要安排,又有新鲜的果子菜蔬送了来,需要她安排下去,哪一些是留在宫里的,哪一些是要赐到重臣或者是世家的。

忙碌了好半晌,元槿方才回到殿内休息。回去后方才知晓,恰好这一日,蔺君泓不知怎么想通了,去探望了蔺时谦。而且,还忽然对单嬷嬷发了难。

当时的情形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认真说来,单嬷嬷伺候蔺时谦,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因着真正的诊治开始的太晚,蔺时谦虽然身体底子好,但由于连日的热度不退,所以身子发虚。现在好了一些后,虽然时而能够醒上一会儿,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沉睡着的。而且,还时常会冒出虚汗。

单嬷嬷就和灵犀一起,每日里给蔺时谦翻身,擦身。不仅如此,擦身的水温,翻身时候控制的力度,单嬷嬷都拿捏的很好,一丝不苟到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可即便如此,蔺君泓依然对单嬷嬷动了怒。还当场摔了一个茶盏。

那边伺候的人怕事情闹得没法收拾,就兵分两路,一边去寻了徐太后,一边去寻了元槿。

徐太后那边,因为时间正好是在午后,徐太后已经歇下了,所以没有请到人。故而只元槿急急收拾了下后往这边赶来。

还没进院子,元槿就发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宫人的脚步声比起平日来都要轻柔了许多。脸上带着惶恐之色,连惯常带着的笑容都收敛起来,不复存在。

空气里好似凝着一股子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元槿疾步朝前行着,唤了这里伺候的一个小宫女来,细问究竟。

那小宫女年岁不太大,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长得眉目清秀,瞧着便是个乖巧细致的。

她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有旁人,方才胆子大了点,与元槿说道:“禀皇后娘娘,婢子也不清楚。不过,虽然杯子是朝着单嬷嬷摔的,不过好似陛下不是对单嬷嬷生气,而是、而是……”

她又再次环顾了下四周,被元槿身边的孟嬷嬷瞥了一眼后,浑身一凛,低声急急说道:“好似是和定北王爷吵了起来。”

元槿听闻后,蓦地一怔,没料到事实竟是这样。

想必是不愿陛下和定北王爷争执的事情传到外头,故而有了“单嬷嬷被训”的说法。

怪道不过是个嬷嬷而已,竟然也特意去到了她的寝殿去叫她。

元槿心下会意,加快了步子,匆匆前行。

屋子里面,弥漫着浓浓的苦涩药味儿。

与那浓厚的药味儿相呼应的,便是这里紧绷到了极致一触即发的气氛。

地上的碎瓷已然不见,想必是早已收拾妥当。而屋里伺候的人,则是跪了一地。

蔺君泓坐在屋中的椅子上,淡笑着垂眸。

蔺时谦倚靠在床边,脸色苍白。

元槿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便见单嬷嬷跪在最前头,姿态恭敬且谦卑。

她故作不知的侧首过去细问蔺君泓:“听闻单嬷嬷做错了事情惹了你发怒。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元槿说话的时候,特意用力扯了扯蔺君泓。

蔺君泓再怎么和旁人置气,对着元槿,却是发不出火来。

他面上紧绷的神色略有松缓。

他没有回答元槿的问题,抬手将元槿鬓边垂下的散发捋起,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听闻你对着单嬷嬷发了脾气。”元槿说道:“我过来看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跪在最前头的那一个身影显然是有所触动,身子颤了颤。不过,随着元槿的坐下,那个躬着脊背的身影也渐渐的没了动作,只维持着那恭敬的姿态。

元槿问了蔺时谦如今的身子状况,知道他已经恢复了不少,又见他神色如常,好似蔺君泓与他的争吵并未造成什么影响,这才放下了心。

寒暄了几句后,元槿就拉着蔺君泓出了屋子。

蔺君泓初时不肯离去。被元槿眼神示意了下,就也不甘不愿的跟了出来。

一到外头,待到没了什么人的地方,元槿方才问起蔺君泓刚才发生的事情。

提到蔺时谦后,蔺君泓的脸色显然有些不甚自在。

元槿刻意没有去提这一茬,只笑眯眯的看着蔺君泓,静等他的答案。

蔺君泓滞了半晌后,手指轻勾着元槿的指尖,轻声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听了王爷的一句话后,不知怎么就发了火。”

元槿下意识的就想接着问一句是什么话。

但看蔺君泓脸色不佳,她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笑道:“不过是句话罢了,何至于大动干戈?下次若是有火气,我自是让人捧了十套百套的让你砸个够。只一点。皇叔如今病着,好不容易见好了,正是需要养着的时候。你可别继续这样下去了。”

说着,她下意识的朝蔺君泓望了过去,显然在静等着一个答案。

蔺君泓眉心微蹙,摇头说道:“槿儿,你不知道,我……”

他欲言又止。元槿等了半晌后,见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就笑着转而说起了旁的。

只不过,蔺君泓一离开,元槿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沉静了下来。

她仔细想了一会儿,就遣了人去蔺时谦那里,细问事情的真正缘故。

而且元槿特意提醒了前去的孟嬷嬷。旁人的话可以暂时不理会。单嬷嬷那里是要必须问清楚的。

孟嬷嬷将她的话认真记在了心里头,这便悄悄的往蔺时谦那边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孟嬷嬷方才折转回来。

她神色淡然脚步轻快,元槿瞧着没甚大事,便暗自放心了大半,知道并不是太大的事情。

待到孟嬷嬷进屋后,元槿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屋中只留了孟嬷嬷和她。等孟嬷嬷将屋门关合上,元槿方才问道:“怎么回事?那句话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孟嬷嬷轻声说着,眼中是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无措,“可是,娘娘听了后,莫要奇怪才好。”

“为何这样说?”

“因为那些话本就不过是一两句玩笑话了。”孟嬷嬷说道:“当时定北王说了句,这茶的味道有些怪,莫不是病得久了连味觉都有些失灵了。然后陛下就说,味觉失灵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感官都失灵,什么也不肯去想起、什么也不肯去认了。而后定北王笑着说,若是想不起,那或许不是不肯认了,而是压根不知道吧。谁知皇上就发怒了。”

元槿将定北王的话从头到尾的捋了几遍,当真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定北王无事的时候就会随口开几句玩笑,原先蔺君泓也没在意过,怎的这一次就这样生气?

可是再细问孟嬷嬷,孟嬷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之前我去寻了单嬷嬷,单嬷嬷什么都不肯讲。好在当时屋子里不只有她,还有灵犀在,所以我就去问了灵犀几句。灵犀只道自己没听见。我又去寻了当时端茶的小宫女,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元槿怔了一怔后,微微颔首。

单嬷嬷是徐太后的人,如今即便看到了元槿身边的孟嬷嬷,毕竟是没有多少情分在的,所以不肯说。

灵犀的性子谨慎,即便听到了什么想必也是不愿说的。

元槿将那些话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些遍。

她了解蔺君泓。

那少年并非是喜怒无常的性子。除非遇到了搅乱他心神的事情,不然,他不会出现那般失常的状况。

可惜的是,无论元槿怎么努力,最后都寻不出那些话的错处来。无奈之下,她决定求助于旁人。

眼瞅着这日贺重凌独自进宫面圣,元槿就遣了秋实暗中留意着贺重凌的行踪。待到他独自出来后,她就半途截了他,细问几句话。

毕竟当初蔺君泓是见了蔺君澜后才开始有些不对劲的。而当初劝了蔺君泓去见蔺君澜的,正是贺重凌。所以,元槿觉得,或许问过了贺重凌后就能明白事情的原委。

贺重凌看到元槿等他,十分意外。

两人还没靠近,贺重凌的唇角已经不可抑制的轻扬了起来,而后脚步加快,急急的行到了元槿的跟前。

“娘娘可是有事寻我?”贺重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你尽管说,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槿这便问起了蔺君泓去见蔺君澜之事,“……不知长公主因了什么缘故而要见陛下?”

听了她的问话后,贺重凌有些意外。

因为元槿和蔺君泓素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蔺君泓甚少有事情瞒着元槿。

显然这一次,元槿丝毫不知情不说,根本是毫无头绪。

难道说蔺君澜所说之事,关系甚大,连元槿都最好不要知晓?

想到蔺君泓从蔺君澜那里出来后的神色变化,贺重凌心下一沉,拧眉细思,沉吟道:“陛下没有告诉你?”

他的意思是确认一下蔺君泓是否对她说起过,也好评测下蔺君澜当时所说的那件事情的重要性。

元槿领会错了他的意思,辩解道:“我并不是想探听其中的细节。不过是想有个大概的思路罢了。他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我有心想帮忙,又无从着手。”

她是真的没打算从贺重凌这里知晓细节。

蔺君泓和蔺君澜的对话,蔺君泓连她都没有说,想必也不一定会告诉贺重凌。

看着她之前并未明白他的意思,贺重凌心里涌起百般滋味,默了默,最终叹道:“其实娘娘什么也不用做。您只要一直在他身边,想必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听了他这话,元槿心中也是无奈。

看来贺重凌知道的不比她多。

元槿谢过了贺重凌后,并未多逗留,转身回了寝宫之中。

她边走边思量着蔺君泓近日来的改变。

说起来,蔺君泓待她倒是一如既往,没甚区别。

最大的变化,还是在于他对定北王的态度改变。

元槿不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正兀自沉吟着,突然寝殿里来了人。

据小宫女说,来人正是徐太后身边的单嬷嬷。说是要亲自见元槿一面,帮忙带句话。

单嬷嬷是徐太后身边的老人,在宫人里身份很高,等闲事情不会由她出面来做。传话这样的事情更是难得。

元槿心下好奇,疑惑着为何这个时候单嬷嬷会来了她这里,就让人赶快请了单嬷嬷去暖阁去喝茶。

而她则理了理衣裳后也往那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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