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交错，四下静谧无声。
两人在寂静中对视，皇帝身体僵硬，心跳加快，呼吸变得紊乱无章。
过了良久，他不由自主开始眼神躲避，接着便抻着桌子站了起来。
“顾江漓，这么放肆的跟朕说话的情况，只准…发生这一次。”
看似警告的话却不具任何威慑力。
顾江漓知道，皇帝并没有任何想要处罚她的心思。
她浅浅一笑，“陛下若是把臣妾的话放在心里，臣妾从此以后也用不着这样放肆了。”
“你就这么想让朕活着？甚至甘愿犯这么大的忌讳。”
顾江漓也站起来，她的目光始终跟随皇帝，“是，只要陛下能好好活着，臣妾不怕冒着受死的风险进言。”
皇帝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问道：“为什么？”
顾江漓认真回答着皇帝的问题，“因为求死之人，亦在求救。”
如果她伸手拉他一把，就能把他从悬崖边拉回来的话，这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
于情于理，她都有理由这么做。
皇帝转过头，不想让顾江漓看到他的表情。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顾江漓。”
他重重地喊了一声顾江漓的名字，“回去吧。”
皇帝的话说到最后竟然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
顾江漓心尖一颤，她从未如此直观地看到皇帝脆弱的一面。
当他卸下心防表露这一面给她看的时候，就证明她已经正式走向他的内心了。
这是个进步。
也证明着未来总有一天，她会让皇帝彻底走出阴霾，不再求死，而是求生。
————
慈安宫。
每个宫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仓惶不安。
太后中毒，尽管没有伤及性命，但却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尤其是太后身边还有一个脾气暴戾的长公主，稍有不慎都会被长公主拖出去处罚。
此刻的慈安宫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后躺在床上，呼吸异常急促，面色绯红，鼻血不断渗出，病状十分诡异。
长公主在床边紧张地扣手，直勾勾地看着林太医施针。
太后喘着粗气，对周围站着的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让林太医安心给哀家用针。”
“是。”宫女太监如释重负轻手轻脚往外走。
长公主有些不愿意离开，“母后，还是让女儿陪着你吧。”
“檀儿，你也出去，没有哀家的吩咐都别进来。”
长公主唇角一抖，不得不欠身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太后与林太医两人。
这时，太后才径直问道：“林太医，刚才当着众多妃嫔的面，你显然有所隐瞒，现在这里只有哀家的人，你且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毒。”
林太医施针的手一抖，差点没扎准穴位。
他颤声答道：“禀太后，就是市井常见的害人的毒，太后不必过于忧心，有老臣在，定让太后恢复如初。”
太后眸色一凛，“林太医，哀家入后宫这么多年，你这些谎话就不必多说了，能让你有所隐瞒，证明这毒来历不简单，你直说吧，哀家治你无罪。”
林太医脸色一变，连忙将太后身上的几根银针收回，然后慌忙地跪在地上，答道：
“太后恕罪，老臣此前不敢直说，是担心老臣诊断有误，太后娘娘心怀仁德，老臣不敢再有所隐瞒。
“来慈安宫的路上，老臣将那碗山药芙蓉汤进行了仔细的勘察，事实上，那碗汤药里面的确掺了份量轻微的毒药，但是更多的，是大补之药……
“太后娘娘的身体向来康健，喝下那碗汤会造成火气上涌，鼻尖出血，面色泛红，皆是这个原因。
“您饮下的汤本就不多，所以进入身体的毒量相对就更少，稍微吃两副药便能痊愈了。”
太后冷静地听完，语气凝重地又问：
“林太医所说大补的药是什么药？”
林太医已经汗流浃背了，“是……坊间男女行房之时助兴的补药……”
他磕磕碜碜地说着，每说一个字就偷摸着看一眼太后的脸色。
说完以后，太后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破口大骂：
“荒谬绝伦！这后宫之内竟然有如此荒谬之事！哀家堂堂一国太后，竟然会被人下了这等……下流的药物！”
太后气得后脑发麻，口不择言。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兰昭仪……是长了个猪脑子吗！难不成落到太清池里当真让脑子进水了不成！”
羞愤大于气恼，太后恨不能将兰昭仪立刻处死才能解她心头之气。
她正想开口喊人进来，让人把兰昭仪处以极刑，可却发现，屋外的吵闹声简直盖过了她的喊叫声。
不得已，她只能让林太医出去叫人。
“林太医，外面在吵什么，你去让她们进来吵！”
她语气不善，因为很明显能听到檀儿的辱骂声。
定是谁又惹得檀儿不快，让她这样出言教训了。
林太医领命后快步出门，喧闹声就此戛然而止。
太后看到进来的人以后却有些意外。
“宸妃？你来干什么？”
顾江漓礼数周全，端庄大方地行礼。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在家宴上遭此意外，臣妾作为后宫妃嫔理应前来看望。不知太后娘娘凤体如何了？林太医可有找到治疗之法？”
长公主在她身旁讥讽道：“平日里不见你对母后阿谀奉承，这时候倒是知道看望了。”
她向来出言不逊，顾江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一心只关心太后所中的毒。
太后面露不悦，一些聒噪的声音令她心生厌烦。
“好了，檀儿，不要说了，你先坐着歇歇吧。”
不等长公主驳斥她的意思，太后又立马看着顾江漓，“宸妃以前不是喜欢主动找热闹的人，来慈安宫想必不只是为了看看哀家的病吧？”
顾江漓没有否认，直言道：“是的，实不相瞒，臣妾年幼之时曾跟着家中的大夫学过两年医术，好巧不巧也了解过一些关于中毒的治疗之法。
“但是，中毒之人一半面色发青、发白，嘴唇青紫，流出的血液呈暗红色，或者紫红色。
“不过臣妾却见太后娘娘面色发红，呼吸急促，鼻尖流出的血呈鲜红色，不太像是中毒之兆，反倒像是……
“大补过甚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