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一度的期中考试。
出成绩那天,我和二毛两个挤在人群堆里,仰着头看排名。初中就是猛,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一撸到底,谁也不落下。
全校十个班,一共765个学生。整整一大面墙,用大红纸糊了写满了名字,每个名字前面对应着名次。
我和二毛算是稳中有进,我第七他第八。第一名依然是李坚,第二名是昕昕,第三名是湉湉。
我感觉自己得加把劲了,不然二毛的成绩要超过我了。
我看完自己的名次,习惯性地寻找丁瑾星的名字,前十没有,前二十没有,前五十也没有。我心里有点慌。
“剑哥,你干嘛呢?走啊,还想看谁的名次呢?”二毛催我。
他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说:“噢对,还没看堂姐的。”
又凑过脑袋来,重新看了下,说:“二十八名,还不错,不算花瓶。哎,天问的成绩不错呢,进前十了。”
我已经快速把整个榜单看完了。我的心揪作一团,有些难受。
第七百六十五名,丁瑾星。
没错,全校最后一名。
丁瑾星的成绩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名,她一定是出事了。
“剑哥,跟你说话呢!你想啥呢?”二毛用胳膊肘撞我。
我想,他作为十班的班长,一定知道丁瑾星出啥事了。但是,怎么开口问呢?
我想不到借口,只好放弃了,说:“走吧,我看完了。”
二毛笑嘻嘻说:“剑哥,要不是你和李坚、昕昕,这最后一名,绝对是我,而不是——章栋。我每次出成绩,都在心里默念你们的大恩大德、如同再造、永生难忘。”
他的目光从丁瑾星的名字上滑过,却报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倒数第二名的名字。
我一愣,说:“最后一名不是丁瑾星吗?”
“丁瑾星的成绩在我们班能排前五,怎么可能是她?她就是没参加考试,所以各科成绩零分。”二毛说。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我,说:“你还记得丁瑾星吧?就是那个偷我带香气的橡皮,还跟你同桌过的女的,一天到晚跟哑巴似的不说话。说真的,我还真没听她开口说过话。”
“她上初中还这样?”我好奇道。
“当然啦。难不成上个初中人还能改性格?”二毛说。
“她咋了?”我忍不住问。
“没咋,辍学了呗。听毛老师说,她爸是个疯子,病情严重了。丁瑾星得时刻盯着,陪着她爸。可怜呐。我跟你说,从咱学校到丁家庄,得走路一个半小时,骑自行车怎么也得四五十分钟吧。丁瑾星每天上完晚自习就骑那辆二八破自行车回家。也不知道那破车她从哪捡的,骑起来叮当作响,随时能散架。她不住宿,估计是付不起住宿费。”
“她妈呢?”
“早死了,死了都八百年了。她从小和她那个疯子爸爸相依为命。难怪不会说话,敢情那疯子爸爸没教过她说话。”
我不说话了,头疼。
二毛说:“想想怪可惜的。丁瑾星的成绩,拼一拼上个普高(普通高中)肯定没问题。”
“学校不管吗?”我问。
“学校咋管?派个老师去看着她爸爸?咱这学校每年辍学的人多了。你看这765个同学,到初三能保住300个同学就不错了。能上高中的就那么几个,加上职教高中,也到不了一百个。上学就是白上,不如早点去打工,学门手艺。”二毛不以为然。
但我觉得,丁瑾星不该如此。我总觉得,她脑子挺好使的,认真学能学得很不错。
“期末考试完了,要家访呢。毛老师嫌同学太多了,让我帮忙家访几个。她太能偷懒了。你们王老师让你帮忙家访不?”二毛问我。
“没说。二毛,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丁瑾星家看看?”我灵机一动,说。
“去她家干嘛?”二毛不解。
“她好歹和我们小学同学了六年,也和我同桌了那么长时间。我觉得说不定咱能帮上忙。”
二毛想了想,说:“能行,那我跟毛老师说下。咱这周周末去吧。”
“行。”
到了周六,我早早就起床,又不敢催二毛催得太急,怕他看出点啥。
二毛说,得走山路,路边有树枝杂草,会割人,得穿长衣长裤,戴帽子,不能穿凉鞋。
磨磨蹭蹭的,到了快中午了才从家里出发。
我们都没去过丁家庄,不识路,只好遇到分岔路等着问过路人。这么一耽误,到丁家庄,都过了晌午了。
我俩肚子都有点饿。
远远地,看见几间破旧的泥土屋,建在一个小水库旁边,破落不堪。
我们进了其中一家,想打听下丁瑾星家在哪,发现屋里四面都是破洞,主人早已搬走了。
一连三家都是这样,我俩有点傻眼。
这时候,一阵美妙的女声从山中传来,唱的是山歌。我以前没听人唱过山歌,曲调婉转,还挺好听的。
“走,我们过去问路去。”二毛说。
我们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一个女的举着锄头,在一块地里翻地。
她边唱着欢快的歌,边熟练地翻地,还时不时看向一旁。
那里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时不时拍手鼓掌,“啊啊啊”叫唤,一看就知道脑子有问题。
“喂,我们问下,那个——”二毛开口。
那女的转过脸来,歌唱声戛然而止。
我和二毛都惊呆了。
她就是丁瑾星。她把头发全都高高竖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的脸红彤彤的,额头和鬓角全是汗。她长得,和我想象中一样漂亮。
“这是丁瑾星吧?”二毛小声问我。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中年男子听不着歌声了,有点急躁。他站起身,朝我们冲过来。
“爸爸爸爸,别害怕。他们是我同学。他们有事找我。”丁瑾星赶紧扔了锄头跑过来,柔声安抚那男子。
那中年男子看着丁瑾星,“啊啊啊”叫着。
丁瑾星指了指地头,说:“爸爸,您先在那等会。我和同学说完话,就来找您,给您唱歌。”
那中年男子便蹲一旁去了。
丁瑾星走到我俩身旁,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冷淡,说:“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