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瑾星回书房,专心作画。她上午一幅,下午一幅,晚上再一幅,一天能出三幅图。
我和二毛都惊呆了,让她悠着点作画。
她笑笑,说:“趁现在有灵感。待画上几十幅后,只怕就出图慢了。”
我和二毛对视一眼:几十幅……
想不到,丁瑾星也会吹牛。
万万没想到,连着整整一个月,刨去她一周去一趟昌城的时间,其他日子丁瑾星都雷打不动一天出三幅图。
一个多月下来,她连着出了98张图。
这些古装美女各不相同,或娇俏可爱,或妩媚动人,或刁蛮任性,或憨态可掬。衣着服饰也各不相同。
只要是上了画纸,就算横眉冷对的美女,也让人看着觉得有趣。
那一年,正好是1998年,我虚岁14岁。
我们让丁瑾星别画了,歇一歇。这么多张图,只怕够我们刻上好几年。
丁瑾星笑笑,说她打算凑够一百张,歇一歇,重新找灵感。
我花了一周的时间,把持剑美女的身形刻出来了。她身姿窈窕,体态轻盈,玉手持剑,傲然而立。她的五官,我迟迟未刻。
丁瑾星也喜欢这个美女。她问我,等刻好了,能卖多少钱。
我说,卖个二百块钱不在话下。
丁瑾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眉眼弯弯,甚是可爱。
这天吃完中饭,我们正在楼上忙得热火朝天,听见我妈在楼下叫我:“剑,你让瑾星下来一下,有人找。”
有人找瑾星?
丁瑾星一听,以为她爸爸出事了,赶紧扔下手中的笔,往楼下跑。
我们三个也赶紧跟上。
楼下客厅,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女的高挑。这两人的五官,和丁瑾星有点像,但是细看又觉得不太像,就是感觉像。
基因真是神奇的东西。
那男的自我介绍,说:“星星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舅舅。”他的声音发颤,显然是激动得。
那女的用胳膊肘戳了戳那男的,说:“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时候星星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能记得你才怪。”
她上前一步,想拉丁瑾星的手,说:“星星你好!我是你二姨。”
丁瑾星身子一躲,瞪大了双眼,没有说话。
那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说:“星星,不怪你不认识我们。是我们来晚了。早知道——要知道——”
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二毛赶紧去抽了几张纸,递了上去。
丁瑾星的眼眶红了。
“大家先坐,喝口茶,慢慢说。”我妈赶紧招呼大家坐下。
二毛把丁瑾星拉到座椅前坐下。我和王天问过去,站在一旁。
那男的开始说话,介绍自己就是丁瑾星的大舅,那女的是丁瑾星的二姨,丁瑾星的妈妈在家排老小,丁瑾星还有一个大姨没来,在医院照顾她外婆。他们从纳国的首都万市而来。强势了一辈子的丁瑾星的外婆快不行了,想临走前见见自己的小女儿,和小女儿的女儿。
为了取信于丁瑾星,那男的从包里掏出两张照片。一张是丁瑾星刚出生的时候,和她爸爸妈妈的合影。还有一张,上面除了有丁瑾星一家三口,还有舅舅和二姨。都是在医院照的。
那男的说,当时他们偷着去医院看丁瑾星,瞒着没敢让丁瑾星的外婆知道。谁知道,这照片竟成了永别。
他们已经去过丁家庄了。他们通过托人查丁瑾星爸爸留在部队的个人档案资料,找到了丁家庄,又从邻村人的口中,得知了丁瑾星的妈妈早就病死了,爸爸疯了好多年。
丁瑾星的二姨哭着说:“我苦命的小妹啊,我们对不起她。”
丁瑾星的舅舅冷静一点,说:“星星,你外婆也后悔了当年和你妈断绝关系。她已经快不行了。你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她。她毕竟是你的外婆。不要让她留着遗憾离开人世。”
丁瑾星犹豫了。
丁瑾星的舅舅说:“你爸爸家没什么亲戚,我们就是你的至亲。我们会带你爸去更好的医院。万市有纳国最顶级的精神病医院,一定能看好你爸爸的病。”
“现在就走吗?”丁瑾星小声问。
“对。你外婆撑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今天就去昌城坐飞机,回万市。等过几天,那边的情况稳定了,就来接你爸爸。”丁瑾星的舅舅回答。
“好。我去收拾下东西。”丁瑾星说。
她起身跑上楼去。
我妈又仔细问了下具体的情况,包括家庭住址、职业、工作单位,还互留了电话号码。
没一会,丁瑾星又背着她的大包从楼上下来了。
我跑上楼去看,丁瑾星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走了,包括那些泡面,她的牙刷和杯子。她的画了一半的美女还摊在书桌上,旁边放着一个用布缝好的鼓鼓囊囊的小包。我打开一看,是钱,有零有整。应该是我给她,她花剩的全部钱。
我赶紧拿起小包,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车子正要启动。
我把小包扔进车窗,大声说:“瑾星,这钱你要带利息还的!”
丁瑾星“哇”得哭了起来。
车子走了。
她,就这样走了。
从此后,我的世界里除了学习和打球、雕刻,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我的世界,失去了色彩。
我的心,再也感受不到四季变化,微风轻抚。
我把持剑美女的五官刻上了。她有一双灵动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嘟嘟的小嘴。
这雕像就摆在我的书桌上,千金不换。
初二开学。
大红名单上,第一个,写着丁瑾星。
想不到,这张排名表,最早掉队的是丁瑾星。
她的名字本不该出现在大红纸上。可能老师们觉得她比较励志,想让全校学生向她学习,所以保留了。
名单上,第二名是李坚,第三名是我,第四名是二毛,第五名是昕昕,第六名是湉湉,第七名是王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