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表决拖到明ri,注定今天这一夜不会风平浪静。
为了阻止或赞成弹劾案,不知道多少参议员会受到邀请,或啗以重金,或赠与美sè,或给予承诺。至少会有好几名议员会被银弹攻势命中,或陷入桃sè陷阱,致使明天表决时不能到场。总之,八大胡同、各大酒楼今天的生意比往常要好上几成。
就比如张伯烈、彭允彝、刘成禺等人,刚走出参议院不久,就有几辆马车拦在他们面前。正惊疑间,大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笑意盈盈地走下马车,朝他们微微鞠躬:“诸位参议员阁下,大总统想请你们过府一叙,还请赏光!”
尽管众人明白“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的道理,可是大总统请客你敢不去么?张伯烈等人对望一眼,只好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临时参议院从南京迁到běijing后,就一直借用前清资政院大楼办公,位置在现在的西城区象来街,距离大总统府还有段距离。马车辚辚走进宣武门,途经西单,穿过新华门,来到大总统府所在的zhongnánhǎi居仁堂。一路上几个人都相对无言,不知道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下车之后,就看见袁世凯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诸位大驾光临,袁某不胜欢迎。冒昧打扰之处,还请多多谅解!”
彭允彝躬身说道:“能获得大总统的召见,我等也是荣幸之至!”
“袁某蒙诸位参议员青眼,被推举临时大总统。一直无以为报。今ri袁某正好有点余暇,所以略备薄酒聊表谢意。诸位里面请!”袁世凯说话间把诸人引进屋内。
进了屋里,只见桌子上摆满腊味合蒸、东安仔鸡、冰糖湘莲、沔阳蒸珍珠圆、清蒸武昌鱼、荆沙鱼糕等湘鄂名菜。酒水也是武昌天成糟坊的特制汉汾酒,可见袁世凯是早有准备,并且用心良苦。众人坐定之后,把酒言欢,说些天南海北的趣闻,倒也其乐融融。
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世凯放下筷子和声说道:“千馀年前。顾况曾调侃白居易道:‘京城米贵,居大不易。’虽然是说笑,倒也是实情。诸位参议员自两湖北上寓居京城。薪资菲薄,恐怕多有不便之处。袁某对诸位境遇感同身受,而且心怀敬意,恰好近期军队人员调整。在城里空出几套住房。便想借花献佛赠予诸位,希望诸位能够笑纳。”
张伯烈正sè答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等怎么会平白无故接受大总统的好意?在下只有心领了!”
边上的梁士诒此时说道:“张振武案牵扯到大总统府、陆军部、湖北军zhèngfu等部门,也涉及黎副总统、段总长等人,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就会动摇国家根本,大总统对此一直非常挂念。如果此事能够尽快了结,不仅有益于国家民族。也能让大总统早ri安心,诸位自然功劳不浅!”
刘成禺突然发问:“说到张chun山一案。在下倒有个疑问,军政执法处枪决张chun山的军令据悉是出自大总统府和陆军部。在下斗胆问一句,大总统府签署军令时究竟有何证据?”
梁士诒答道:“我们是根据黎副总统的密电。”
刘成禺又问:“黎副总统的密电在法律上只相当于诉讼状,为何不等张chun山辩解,便匆忙签署军令加以杀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士诒道:“张chun山是军人,随身携带枪械,党羽密布湖北,逮捕处决所履行的手续自然要和普通国民不同。”
张伯烈插话道:“如果张某没有记错的话,黎副总统的来电中明确指出张chun山是小学教员(黎元洪密电中有‘张振武以小学教员赞同革命,起义以后充当军务司副长’的字句),而且张chun山第一次入京后被大总统任命为蒙古屯垦使,可知他并非军人。何况逮捕张chun山之ri并非军事戒严之时,怎么能够适用军令呢?”
梁士诒望了望袁世凯,没有回答张伯烈的问题。
刘成禺又追问道:“大总统,当ri杀害张chun山到底有何证据?难道就仅凭黎副总统的一纸电文?”
袁世凯只好自己回答道:“张chun山的罪证不ri即可由湖北寄到běijing,还请刘参议员稍安勿躁。”
刘成禺道:“照大总统这么说,杀害张chun山时大总统府、陆军部并没有见到证据喽?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张chun山早已魂归黄泉,证据才从湖北姗姗寄来,安知这些证据不是事后捏造的?反正现在也是死无对证!即便将来发现证据是假,死者也不能复生,又于事何补?”
梁士诒答道:“虽然当时我们没有见到证据,不过根据黎副总统的来电,张振武的十大罪状已经可以粗见端略。”
张伯烈大声说道:“黎副总统给张chun山扣上的十大罪状全系诬陷捏造,即便果有其事,也罪不至死!比如怙权结党。张chun山位不过湖北军zhèngfu军令司副司长、蒙古屯垦使,有何权力可以凭恃?而且依照《临时约法》,凡我国民皆有集会结党之ziyou,张chun山自然也有这种权利,何罪之有?黎副总统身任共和党之理事长、孙总长担任新中国党之委员长,若是怙权结党为罪,则此二人是罪大恶极矣!
“又如私立军团。张chun山不过为了维护湖北大局稳定,收容裁撤军人,成立湖北将校团。试问去年起义之时,各省敢死队、铁血团、北伐队等不一而足,哪一个不是私立?哪一个经过军zhèngfu立案批准?如果私立军团其罪至死,则天下革命将士杀不胜杀、死无噍类矣!
“又如蛊惑军士,谋图不轨。张chun山起义后便已辞去军令司副司长一职,改任都督府高等顾问。他对各营兵士既然没有统带之权,怎么会有蛊惑之术?武昌少数军人因裁撤发生动乱,意在劫财,此时张chun山远在沪上,听说武昌发生动乱,立即四下奔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没有酿成巨祸。何来谋图不轨之说?
“又如勾结土匪,破坏共和。湖北自光复以后秩序井然,各府县地面上并没有所谓的土匪,怎么能谈上与土匪勾结呢?张chun山在湖北倡言革命、舍生忘死,对于满清zhèngfu而言诚属破坏,对于民国zhèngfu来说则是缔造。而且北上之后,他宴请各党贤杰,消除党见,其维持共和之苦心有耳共闻、有目共睹。不知黎副总统密电中所说的‘勾结土匪,破坏共和’到底是指什么事情?
“再如伙串报纸,大肆鼓吹。诚然,张chun山曾创办《震旦ri报》,但言论ziyou,《临时约法》已有明文规定;报纸上刊登批评揄扬文字,只要不是无中生有、卧构陷,同样合乎法律规定。试问大总统、秘书长,二位之名讳riri刊登于报纸,受报纸之颂扬,是否属于有罪?至于黎副总统,手中掌控的报纸不知凡几,每次通电全国必然冠以各报社及《亚细亚报》字样,更是力求报纸鼓吹的罪证。若是张chun山其罪当诛,则黎副总统也在可杀之列,甚至应当在张chun山之前首先正法!
“还有广纳良家女子为妾。既然是‘纳’,那就说明是名正言顺,而不是恃权抢夺,既然男女双方你情我愿,又何罪之有?要是说纳妾有罪,请问大总统、秘书长,二位可有姬妾?张某在湖北时听说,黎副总统的宠妾危氏乃是他jiān骗而来,这比张chun山纳妾更属有罪,为何不见大总统府和陆军部把他绳之以法?”
袁世凯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民国肇建,全**民士绅一片欢腾,表面上看繁花似锦,其实却是危机暗藏,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袁某身为大总统,不得不战战兢兢、居安思危。当ri接到黎副总统的密电,声称张chun山‘破坏共和,图谋不轨’,为维护国家安稳,难免要事急从权,其中实有万不得已之处,事后袁某也是追悔莫及。
“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益,只能对张chun山从优抚恤,照上将礼予以赐葬,使生者得所、死者瞑目。袁某也希望诸公能以大局为重,和平解决这一问题,让国家局面早ri恢复平静,黎副总统、少川总理等早ri出来视事。如果闹得不可开交,国家大局糜烂,究竟谁会得利?只不过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彭允彝道:“张chun山将军遇害一事,事实不清,程序违法,而且事关首义元勋,已引起全院公愤,只怕非我等三五人所能解决。为今之计,最好是大总统府给予参议院一个满意的答复,平息参议员的怒火,然而再徐徐图之。”
袁世凯道:“所言极是!不过弹劾案表决在即,还要仰仗诸公与大家疏通意见,免得发生误会。”
张伯烈怒犹未消,闻言答道:“要是大总统之前命令黎宋卿和段芝泉如实讲请张chun山遇害一事本末,又怎么会发生误会?事已至此,还想妄图补救?悔之晚矣!大总统ri理万机,事务繁忙;在下今天忙了一天,也jing神困乏,加上明天院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说罢起身。
彭允彝、刘成禺等人也站起身朝袁世凯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与张伯烈联袂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