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今天一只活泼大叔母亲出院,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调养,所以今天应该不能更了,抱歉抱歉”
……
杨雯,“自己搞得一个小故事,希望喜欢,今天的明天应该能够补起来”
程玥是被李佳佳骗到妇联的。
“玥玥姐,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我舅妈会给你做主的。”
透过大大的墨镜,程玥打量着面前这位五十来岁,面容和蔼的婶婶,李佳佳口中做妇联主任的舅妈。
此时,她正和李佳佳一样,向她投来焦急而又探寻的目光。也难怪,即使她脸上的墨镜能遮住她眼角的淤青,可高肿的脸颊却是再昂贵的粉底液也遮不住的。
见她不言,舅妈温和地开了口:“别怕,有什么说什么。”
“没什么。”程玥隔着墨镜瞪了李佳佳一眼,“别听佳佳乱说,我挺好的。”
“哎,玥玥姐……”
程玥略显粗暴的摔门声摔断了李佳佳后面的话,李佳佳想去追,被舅妈给叫住了。在妇联工作这么多年,这种情况她可见多了。
家暴之所以猖狂日久,多半也是被这些女人给惯的,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的?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些自己不愿意站起来的女人,她们想拉都不知道拉哪儿。
“玥玥姐身上经常带着伤,明显就是被家暴了啊,可她为什么就不承认呢?”
刚大学毕业的李佳佳身上还带着一股子不谙世事,她自小生活圈就简单,护了她的单纯,却少给了她一份通透。
她还不能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成年人背后都有一份难言之隐。她就这样冒冒失失掺合别人家的私事,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大学学姐兼同事,也是逾矩的。
一般有两种女人不愿意反抗家暴,一种是三十五岁以上的,一种是没有工作的。
很显然,程玥两者都不是。她算起来不到三十岁,是一家知名外企的财务主管,这份工作虽说不能给她带来大富大贵,但起码能让她衣食无忧。
可她的难言之隐是什么呢?舅妈嘴角划过一丝苦笑,轻摇了摇头。
她肩上的香奈儿包包,手腕上带钻的卡地亚手镯,还有无名指上那枚通透的钻戒,不夸张地说,她这是把一辆车戴在了身上。
而楼下停着的跑车,勉强也是一套房的首付了吧!
李佳佳还不算太笨,从舅妈别有深意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什么,她蹙眉道:“不应该啊,我不相信玥玥姐是这样的人,为了钱而让人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舅妈笑了,问她:“如果一个人打你一巴掌,就给你一千块,你愿意吗?”
李佳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当然不愿意!”
“那如果是一万块,甚至是十万块呢?”
李佳佳沉默了。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麻烦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如果不能,那就说明钱还不到位。
可她突然又想到,大学的时候,程玥和一个同学竞争八千块的国家奖学金。本来她胜券在握,可听说那个同学家的家境后,她居然主动放弃了。
而那个时候,她的大学学费基本上都是靠她自己勤工俭学来的。
所以,她始终不相信,程玥会是那种拜金的女人。
程玥步伐有些匆匆的走回车里,猛踩油门绝尘而去,驶出十来分钟后,她才慢慢松开些油门,放缓了车速。
车窗没有摇上,四月份的杨柳风吹进来拍在她脸上,竟有些生疼。她想起李佳佳那充满关怀而又略带同情的眼神,一颗眼泪还是划过了眼角,刺得她更疼了。
一阵熟悉的铃声传来,是婆婆的电话。程玥擦了擦眼泪,平复好情绪才接通。
“宝贝,昨晚那混小子是不是又打你了?要不要紧啊?要不要妈带你去你琴姨那瞧瞧?”
琴姨是婆婆的老闺蜜,也是一家市立医院的主治医生,每次程玥被丈夫刘瀚文打的严重时,婆婆都会亲自带她去琴姨那就诊。哪怕琴姨所在的那家医院路途颇远,哪怕自家公公就是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
婆婆不说程玥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刘家不能落人口实。
“不,不用了。”程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些,“妈,放心吧,不要紧的。”
婆婆又老生常谈地叮嘱了几句,无非抹些药,少沾水,忌辛辣。末了,她叹了口气:“宝贝啊,别怨瀚文,你也知道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就是病了,你让着他点啊!”
是的,刘瀚文病了,得了躁郁症,跟间接性神经病一样,隔段时间就发一次狂,逮到她猛揍一顿。
就像昨晚,他应酬回来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一回来就扑在沙发上酣睡。有了以往的教训,程玥不敢叫醒他,只是拿了条毛毯轻轻替他盖上。
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睡梦中的程玥被一盆冷水浇得直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刘瀚文便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从被子里给拽了出来。
他一边狂扇她的脸,一边骂骂咧咧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你男人在外面应酬喝到胃抽经,大半夜回来就让躺在沙发上冻着?自己窝在床上倒是睡得舒服,看我不打死你!”
程玥没做任何解释,因为她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刘瀚文扇了她十几巴掌后,猛地一下子将她扔回床上,也就在那时,她的眼角磕在了床头柜上,当即眼前一黑。等她慢慢恢复知觉的时候,李瀚文已经倒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了。
想到这儿,程玥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就在这时,手机短信提示她,她的账户上多了五万块钱。
不用看她知道,是婆婆转给她的,每次她被刘瀚文打过之后,婆婆都会往她卡里打一笔钱,少则一两万,多则数十万。
所有人都说程玥很幸运,不仅嫁入豪门,婆媳关系还令人羡慕不已,因为她就是婆婆亲自选的儿媳妇。
那时候她刚从财大毕业在公司做实习生,她的顶头上司就是婆婆。两年后,婆婆不仅提拔她做了财务主管,还把她介绍给自己儿子,让她做了刘家的儿媳妇。
婆婆说:“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女孩子,漂亮,能干,懂事。”
所以,哪怕家庭背景差点,哪怕门不当户不对也没关系。她其实挺感谢婆婆的,婆婆不仅是她的贵人,更是她的恩人。
程玥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就闻到一阵饭香。刘瀚文端坐在餐桌旁,笑嘻嘻地看着她。待她走近,他起身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
看清楚程玥脸上的伤后,刘瀚文伸出手,程玥本能地躲开了。刘瀚文没再坚持,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轻轻在她面前打开,是一条梵克雅宝的项链。
他一脸愧疚地说:“我昨晚犯病又不小心打了你,对不起啊,妈妈刚刚已经骂过我了,原谅我好吗?”
程玥没说话,咧了咧还红肿的嘴角,勉强冲他笑笑,接过他手里的项链,算是默认了。
刘瀚文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快朵颐起来。程玥却没了胃口,怔怔地看着对面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婆婆说得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虽说脾气也不太好,但总归是孩子气,哄哄就好了。以前的他虽然也有些冲动,但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可自从她生了女儿以后,他突然就得了什么躁郁症,发病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魔鬼,一头野兽,让她胆颤,让她心惊,也让她一次比一次绝望。
可最让她绝望的是,即便如此,她依然舍不得逃离。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便掐断,顺带关了机,是她娘家亲妈的电话。
妈妈的电话总是打来得很及时,她仿佛在她身上装了个监视器一样,每次她被打之后,妈妈的电话便到了。
不是关心她,也不是安慰她,而是问她要钱。
每次她一收到点钱,她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然后想尽办法从她口袋里掏出去。
当然,她也愿意给,不是因为她孝顺,也不是因为她钱多得花不完,而是每次给钱的时候,她可以用最难听的语言痛痛快快地奚落她一顿。
她觉得自己也病了,被刘瀚文传染了。刘瀚文发病的时候是猛揍她一顿,然后给钱买礼物补偿;而她则是竭尽所能的去诋毁甚至辱骂自己的父母,然后看着他们依然卑躬屈膝地向她讨钱,她就会觉得心头愈发畅快,然后大手一挥,应他们的要求打过去一笔又一笔钱,供他们挥霍和贴补弟弟。
有一次,她跟妈妈说手腕被打折了,打不了款了。妈妈倒是一下子哭了,在电话那头一直大骂刘瀚文是个畜生。
程玥微微动容,可妈妈却说:“都打成这样了,这回你婆婆该不会两三万就想打发了吧?”
程玥故意气她:“我婆婆给了十万,可我用来给婆婆买了一个高档按摩椅,全花完了,所以你别想了,没你的份了。”
“遭天谴啊,我怎么养了你这个白眼狼,你不知道你爸你妈等着你的钱过生活吗?你不知道你弟等着你的钱装修吗?你的心被狗吃了啊!你宁愿给你婆婆花,也不给你亲爹亲妈花!”
“因为我觉得我婆婆比我亲爹亲妈有人性!”
她能想象到妈妈在电话那头直跳脚的样子,可怜可悲又可笑,这就是她的妈妈,一个用着女儿挨打换来的钱还能用得心安理得的母亲。
她觉得自己也挺可怜、可悲又可笑的。
那一晚,程玥睡得很熟,连刘瀚文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但她还是在闹钟响起之前醒了过来,准确的说是被妈妈打来的电话给吵醒的。
然后便是千篇一律的节奏,先诉苦,再要钱。
“小玥啊,我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你弟的房子装修不能拖了,再拖他丈母娘可就要悔婚了,你爸说了,今天再要不到钱就打死我。”
程玥一手握着手机,一手轻轻拉开窗帘,细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洋洋洒洒铺在她的脸上,像极了妈妈温柔的手拂过脸庞。
她的心突然凉了下来,她妈妈的手不会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只会贪婪地向她要钱。
几乎脱口而出,既然没法过了,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生生咽下去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她也没有资格指责别人!
从小到大,一直到如今,她都在期待妈妈能离开她那个恶魔一样的爸爸,可妈妈不仅让她失望了三十年,还让她对她从同情到生厌,再到恨,恨她把她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再抬起眼帘的时候,程玥看到婆婆出现在门口,她匆匆掐断电话,出门迎接。
婆婆先是对着她脸上的伤一阵嘘寒问暖,接着将一盒盒包装精美的藏红花,阿胶和燕窝铺陈在茶几上,事无巨细地交待每样补品的用途和用量。
最后,她拉着程玥的手一起坐到沙发上,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宝贝,真是委屈你了,妈替瀚文再跟你道个歉。”
程玥乖巧地坐着,微笑着摇摇头。她有时候觉得挺幸运的,能遇到这样的婆婆,她嫁进刘家这些年来,婆婆一直对她关怀备至,百般照拂。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她不是婆婆的儿媳妇,而是婆婆的女儿,那该是多大的福气啊。
“对了,听说你昨天去妇联了?”
“啊?嗯!”程玥脸上扫过一丝慌乱,她忙解释,“是被同事骗去的,您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婆婆温柔地笑了笑,摩挲着她的手背:“傻孩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了解你的,你可比瀚文那混小子懂事多了。”
谈话间,程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婆婆便了然于心:“别担心,我替你请了假,你好好养好伤再上班。对了,下午我去幼儿园接心心去我那儿住两天,也给你们两个人一点空间。”
程玥想到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和刘瀚文最近回来越来越晚的事,不免向婆婆投去感激的目光。
瀚文再次对程玥动手大概是一个多月后。
那天,刘瀚文一反常态早早回了家陪她们母女吃了一顿晚饭。晚饭后,程玥站在水槽边刷碗,刘瀚文从身后环抱住她,头埋进她的脖颈间一个劲地吹热气,痒得程玥“咯咯”直笑。
玩闹间,他突然幽幽地开了口:“玥玥,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程玥点点头:“什么事?你说。”
“我看中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缺点钱,咱能不能先把咱这房子卖了供我周转一下,回头换个学区房,你正好不是一直想给心心换育才小学的学区房嘛!”
刘瀚文的工作她一向不干涉,也不参与,但涉及到卖房,程玥有些迟疑:“这事爸妈知道吗?卖房不是小事,我觉得我们应该跟爸妈商量一下。”
“商量你妹!”
刘瀚文的话音刚落,程玥就被他扯着头发一把摔倒在地,紧接着,密集的拳打脚踢纷纷落在她身上。
程玥来不及反思刚刚哪句话说错了,就点燃了刘瀚文的病源。为保命,她只得先蜷缩起身子,捂住头,咬牙挨过这一轮接着一轮的暴击。
可刘瀚文似乎并不解气,扯起她一条腿直接将她拽到客厅,然后解下自己的皮带一下又一下抽在她身上,边抽边骂:“你有什么资格反对,这房子你出一分钱了吗?要不是我妈当初也加了你的名字,我还用得着来问你?”
皮带扫过之处,程玥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疼得她有些受不住了,压抑在喉间的闷哼终于化为了刺耳的尖叫,声声尖叫将楼上的女儿也引了过来。
刘瀚文终于打累了,狠踹了程玥一脚后摔门而去。四岁的女儿怯懦懦地慢慢靠近她,在看到她嘴角的血迹那一刻害怕得大哭了起来:“妈妈你吐血了,妈妈你是不是要死了。”
程玥强忍着痛挣扎着坐了起来,揽着女儿冲她摇摇头,她想开口安慰女儿,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儿还是哭得不行:“妈妈,你是不是很疼啊?妈妈你做错什么事了?”
做错事情了?程玥再次摇摇头。
“妈妈没有做错事,那为什么爸爸要打妈妈呢?老师说,只有做错事的人才会挨打。”
程玥眼底铺满苦涩,她怔怔地望着稚嫩的女儿,第一次害怕了,或许,她该为女儿考虑考虑了。
“心心,看着妈妈的眼睛。”程玥略带艰难地开了口,“心心要相信妈妈,妈妈没有做错事情,爸爸之所以打妈妈是因为,因为爸爸病了。”
安顿好女儿,程玥给婆婆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候后,婆婆便风尘仆仆赶了过来。见浑身血痕的程玥,她惊呼了一声,便拉着她要去找琴姨。
程玥拒绝了,她叫婆婆来不是带她去治病,病的是刘瀚文,刘瀚文一日不好,她身上的伤永远也好不了。她要告诉婆婆,该去治病的是刘瀚文。
婆婆面露难色:“宝贝,我知道又让你受委屈了,可是瀚文这个是心理上的病,比较特殊,不是吃两天药打两针就好的。他有病,你就让着他点啊!”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您看……”
“妈知道,妈都知道。”婆婆打断她,“他就是压力太大,以为你不愿意卖房是不肯帮他,误会你了,回头我好好跟他解释。”
程玥一下子急了:“可是妈,他当着心心的面打我,我不能让心心看着暴力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