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摇了摇头,露出不看好的表情。
“臣觉得这种计划实在是太简单直接了,应该很容易就会被察觉。”
曹参嘿嘿一笑,道:
“那可不好说,霍光说不定真会被刘贺陛下的那番表演给欺骗到了,就这么答应了呢?”
刘恒虽然很希望曹参说的话成为现实,但思考了一番之后还是只能摇头道:
“霍光可是在政坛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物,若是就此被刘贺轻易拿下,除非是真的老糊涂了。”
刘邦慢悠悠地开口:
“就算是霍光老糊涂了,他那么多党羽难道也都老糊涂了不成?”
“刘贺这小子呀,怕只是又一个刘盈了,唉。”
这句话直接把刘恒也给干沉默了。
难道说,一个刘彻就已经耗尽了大汉刘氏所有的运气了?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在做出了准备出征西域的决定后,刘贺满心期待,等着大兵云集,彻底消灭霍光的那一天。
心情大好之下,刘贺就离开了皇宫,前往城外去祭拜自己的生身父亲,第一代昌邑王刘髆。
已经是光禄勋的龚遂跟随着刘贺,有些不太安心地开口道:
“陛下,如今您已经过继给了先帝,前来祭拜昌邑王,未免有些不妥。”
刘贺大怒,瞪着龚遂,差点就一脚踹过去。
“有什么不妥的,父王永远都是朕的父王,难道会因为时间而改变吗?”
刘髆死的时候,刘贺其实还很小。
记忆中,刘贺对父王的印象基本已经模糊了。
但他还是能一直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父王抱着自己在院子里看着天空的月亮,伴着蝉鸣声入睡的画面。
他也记得,自家父王原本好好的,却在接到了一份来自长安的旨意后一夜白头,抱着幼小的自己长吁短叹,说了很多话。
“贺儿,以后好好听你母妃的话。”
“好好当一个好大王。”
那天过后,刘贺就再也没见过父王。
父王死了。
很久以后,刘贺慢慢知道,父王是因为受到了舅姥爷李广利的牵连。
又过了很久,刘贺才知道,舅姥爷李广利一直都在努力帮助父王登上皇位。
带着异样的心思,刘贺来到了昌邑王刘髆的陵墓面前。
先帝刘弗陵对这个哥哥还算照顾,几户人家就在陵墓不远处,显然是负责给刘髆守灵的。
陵墓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杂草。
【昌邑王刘髆之墓】。
看到墓碑上的这几个字,刘贺的双眼顿时变得模糊。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头。
“爹,孩儿回来了。”
“当年那些害了您的仇人,孩儿会一个一个给您全部报回去!”
良久,刘贺眼眶通红,离开了陵墓。
龚遂骑着马跟随着御驾,心中有些担忧,凑近不远处的安乐。
“陛下有孝心是好事,可现在这情况,若是传出去的话,怕是又要引来不满了。”
安乐也相当无奈,揉了揉额角,道:
“为今之计,只能等待那个计划完成了。”
龚遂沉默了一会,微微点头。
的确,只要除掉霍光,刘贺掌控皇权就行。
到那个时候,刘贺就可以正式回归到昌邑王刘髆门下。
霍光既死,朝中其他大臣必然噤若寒蝉,又有谁敢反对刘贺的出尔反尔呢?
至于先帝刘弗陵,一个死人罢了,又有谁在乎?
想到这里,龚遂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附近可都是大汉皇族和皇帝的陵墓,当然也包括汉昭帝刘弗陵的!
龚遂呼出一口气,心中暗自祈祷。
“大汉列祖列宗保佑,陛下也是为了重掌皇权。”
“些许小错,就请各位祖宗皇帝们不必过多理会!”
一路无话,回到皇宫之中。
一名来自上官太后宫中的宦官已经在此等待,恭敬道:
“明日就是先帝五七之日,太后请陛下明晨前往太后宫中,一同给先帝进香。”
刘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还是忍着脾气道:
“朕知道了。”
等宦官离去之后,刘贺轻声自语。
“该死的霍氏杂种……”
“马上就要结束了。”
翌日。
刘贺坐上御驾马车,带着龚遂、安乐以及诸多从昌邑王府跟来的侍卫们,浩浩荡荡地朝着太后所在的未央宫承明殿而去。
在殿门口,几名宦官表情严肃地拿着黄色的扇子,两排侍立。
原本宽阔的殿门口因为这两排宦官而变得狭窄,于是刘贺的御驾马车先行进入,其余随从跟随在后。
刘贺身着孝服,脑海放空,脑海中转动着诸多念头。
“那所谓的太后上官氏比朕还小呢,也不知道刘弗陵用过没有。”
“据说也没用过几次?”
“哼,将来杀了霍氏全族后,就让她这个贱婢每日里服侍朕洗脚。”
“若是再怀上朕的龙种,只能将朕这个仇人的孩子生下来……”
“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哈。”
想到这里,刘贺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
砰的一声巨响,从刘贺身后传来。
他下意识转头循声望去,发现刚刚经过的宫门竟然已经被关上了!
刘贺愣了好几秒,直到宫门外面传来了拍门和呼喊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陛下,此乃太后之命,不使昌邑王群臣入宫。”
刘贺表情顿时凝固。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到了跪在马车面前的大司马霍光。
过了好几秒,刘贺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大司马,何至于此!”
霍光行礼完毕,站了起来,依旧非常恭敬地开口道:
“陛下,还请暂时移步偏殿。”
刘贺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不妙,脸色变得有些惨白,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但下一秒钟刘贺又发现,一支看起来非常眼生的军队已经将御驾马车团团包围。
这支军队之中每一个士兵都佩戴武器,杀气腾腾,一看就是那种经历过多次出生入死的边军,而不是久在长安的皇宫卫队。
刘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宫门之外,龚遂、安乐等刘贺从昌邑王府带来的臣子、侍卫们已经发现了不对,开始疯狂拍门。
“快开门!”
“我等要进去护卫陛下!”
马蹄声突然响起。
一支上千人的羽林军骑兵飞驰而至,为首的是大汉右将军张安世。
羽林军很快将宫门处的龚遂等人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刀剑对准了龚遂等人。
张安世厉声道:
“太后有令,尔等全部都放下武器投降!”
“违者,格杀勿论!”
龚遂、安乐面如死灰。
对视一眼后,两人缓缓将手中武器放在了地上。
叮铃当啷,各种武器掉落的声音响成一片。
张安世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这里毕竟是宫城内部,大汉最核心的地方。
若无必要,任何人都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
张安世挥手道:
“全部押入大牢看管起来,等候廷尉审讯!”
镜头,刘贺已经被迫进入了偏殿中。
霍光表情严肃地看着曾经在汉昭帝刘弗陵时期出任过侍中的侄孙霍山。
“你要好好陪着陛下,绝对不能让陛下自杀。”
“否则,我们霍家就要背负弑君的名声,你就是霍家最大的罪人!”
霍山吓了一跳,忙道:
“请大司马放心,霍山一定完成命令!”
霍山带着两名霍家子弟,寸步不离地盯着刘贺,生怕刘贺什么时候突然跳起来,去撞一旁的柱子。
但刘贺并没有自杀,只是脸色惨白,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声音过于细微,霍山只能看到刘贺嘴唇翕动,却听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光的长子霍禹走了进来。
“陛下,太后和群臣都在殿中等候了,请上殿吧。”
刘贺因为恐惧而吓得腿软,霍山等人见状,只能“搀扶”着刘贺进入大殿中。
这一次,刘贺并没有被允许坐到皇位上。
丞相杨敞表情严肃地看着刘贺,冷声道:
“昌邑王,跪下,领受太后诏令!”
刘贺咬着牙,不跪。
霍山等人上前,强行将刘贺按得跪下。
在皇位的更上方,垂下一道珠帘。
珠帘背后,坐着的正是那位比刘贺还小的上官太后。
文武百官脸色都极为严肃,一个个身体挺得笔直。
丞相杨敞手持芴板,恭敬地对着珠帘后方的太后开口道:
“太后,臣有本奏。”
珠帘后传来了上官太后的声音。
“丞相请说。”
杨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臣敞等谨与博士臣霸、臣隽舍、臣德、臣虞舍、臣射、臣仓议,皆曰:”
“高皇帝建功业为汉太祖,孝文皇帝慈仁节俭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
“《诗》云:‘籍曰未知,亦既抱子。’五辟之属,莫大不孝。”
“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繇不孝出之,绝之于天下也。”
“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高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
“臣请有司御史大夫臣谊、宗正臣德、太常臣昌与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庙。”
“臣敞等昧死以闻。”
杨敞话音落下,刘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躯摇摇欲坠。
在这之前,刘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侥幸心理。
他觉得,霍光等人最多也就是把自己羞辱一番,接着软禁起来变成第二个刘弗陵。
那样的话,刘贺还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事实已经非常明显。
霍光并不想那么做,而是要直接废掉刘贺这个皇帝!
紧接着,刚刚杨敞话中提到的几名大臣纷纷起身,手持芴板,对刘贺进行了激烈的弹劾。
“昌邑王刘贺,淫乱后宫,理当废黜。”
“昌邑王刘贺不遵孝道,不敬先帝,不当为大汉天子!”
……
一句又一句的攻击,直接扎入刘贺的内心之中。
这位十九岁,在位还不到一个月的年轻皇帝,差点当场晕倒过去。
珠帘后的上官太后沉默片刻,开口道:
“准奏。”
“废去刘贺帝位,着返昌邑王府待罪。”
刘贺浑身颤抖,突然叫了起来。
“朕闻天子有诤臣七人,虽失其道,不失其位!”
“朕乃大汉天子,皇位得自天授,尔等如何能擅自废帝!”
众人一阵沉默。
霍光见状,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刘贺的面前。
“昌邑王,皇太后诏废汝,汝安得自称天子!”
说着,霍光伸手就要解下刘贺的皇冠和皇帝绶带。
刘贺拼命挣扎,然而一旁的霍山等人死死将刘贺按住。
刘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头顶的皇冠和皇帝绶带被解除。
这一刻,他放声大哭。
“不,不要这样!”
“朕求你了,大司马,给朕一次机会吧!”
“朕什么都愿意听你的,你就让朕继续当皇帝吧!”
霍光将皇冠和绶带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那张皇帝坐席面前的桌子上,随后转过身来。
“昌邑王,老夫送你出宫。”
刘贺看着皇冠和绶带远去,整个人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动也不动。
霍光和霍禹两父子将刘贺搀扶起来,一步步走到宫殿之外。
群臣紧随其后。
刘贺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动也不动,任凭摆布。
这样的打击,对一名十九岁的少年来说,打击还是太大了!
离开大殿之后,一辆马车已经在台阶下等候。
但不再是皇帝的御驾马车,而是属于昌邑王的诸侯王马车。
霍光一路将刘贺送到了长安城中的昌邑王府。
霍光依旧和霍禹一起将刘贺搀扶下车,然后毕恭毕敬地对着刘彻下跪。
“大王不孝之行,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
“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
“愿王自爱,臣长不复见左右。”
说完,霍光大哭一番,挥泪而去。
一支卫队进入王府之中,将整座昌邑王府所有人都看住。
砰的一声,昌邑王府两扇沉重的大门被关上了。
刘贺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感,瘫坐在地,放声大哭。
一行行字幕就以哀哭不止的刘贺为背景,缓缓浮现。
【刘贺在位仅仅二十七天就被废黜,这也让他成为了西汉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皇帝。】
【刘贺被废,固然有本身好色,不遵继子孝道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想要对霍光下手,消灭霍氏集团并夺回皇权。】
【刘贺的举动过于急躁且缺乏城府,这也注定了他不可能赢过老谋深算的霍光。】
【被史书称为“汉废帝”的刘贺,就这么离开了大汉政治舞台的最中央。】
【即便给刘贺安排了一大堆的罪名,但不可否认的是,霍光以臣子之身擅行废立之事,乃大汉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产生了极为恶劣和深远的影响。】
大汉世界之中,霍去病头皮发麻,噗通一声直接跪下。
“陛下,臣教导弟弟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这一刻,再骄傲的冠军侯也不敢开口给霍光求情了。
现在已经不是给霍光求情的问题,而是要保住霍去病自己和霍氏全族性命的问题了。
擅行废立!
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绝对没办法被皇帝容忍的。
这是和谋反一样,要被诛九族的罪名!
卫青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也跪在了霍去病的身旁。
“臣教导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御书房中,气氛极度凝固。
汉武帝刘彻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
旈珠挡住了脸庞,没有人知道这位千古大帝脑海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刘据几次想要站起,又坐下。
但最终,刘据还是咬牙站了起来,也跪在了卫霍二人身旁。
“儿臣斗胆,请父皇看在卫青、霍去病二人为国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刘据不得不跪。
若单单是霍光,其实倒也没啥。
可这件事情必然会牵连到霍光的亲哥霍去病,而霍去病又会牵连到卫青,然后就是皇后卫子夫和刘据自己!
刘据知道出面求情极有可能会让自家父皇动怒,但刘据也只能出面。
否则,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霍去病和卫青被打倒,眼睁睁地等着历史上的巫蛊之祸重现?
御书房一片寂静,就连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良久,一声叹息自旈珠下传出。
“都起来吧。”
三人忐忑不安地起身。
汉武帝似乎也经历了一番极为激烈的思想斗争,又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霍光固然擅行废立,但刘贺也的确并非明君。”
“先看下去,看完了再说。”
“在此之前,着廷尉将霍光带回长安,先行收押吧。”
霍去病听着汉武帝的话,心中稍微松了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我的好弟弟啊,你怎么就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下大哥别说保住你了,恐怕连大哥自己都保不住了!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在废掉刘贺之后,挑选新的皇帝又成为了当务之急。】
霍府书房中,霍氏父子对坐。
霍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隐藏了很久的那个问题。
“爹,难道……就不能行田氏代齐故事吗?”
当年,陈国公子陈完因国内政治斗争失败逃到齐国,被齐国国君收留,改陈氏为田氏,是为齐国田氏先祖。
两百九十三年后,田完第九代后人田和被周天子正式册封为齐侯。
田氏家族取代姜氏家族成为齐国统治者。
是为“田氏代齐”。
霍禹提起这件事情,意思其实很明显。
既然能田氏代齐,当然也可以霍氏代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