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元平元年七月庚申日(前七十四年九月八日),刘病已进入未央宫,朝见皇太后。】
【先封为阳武侯,随即霍光领群臣奉上玺、绶,刘病已即皇帝位,谒高庙。】
【西汉王朝的第十位皇帝诞生了。】
刘病已登基之后,立刻对诸多大臣进行了封赏。
首先,是之前刘贺时期的太后,和刘病已基本同龄的霍光外孙女上官氏。
刘病已将上官氏尊奉为太皇太后。
然后,就是霍光。
“大将军、大司马、博陆侯霍光,加食邑一万七千户!”
霍光无论官职还是爵位都是真正的位极人臣,加封也只能从食邑这边下手。
这个食邑的加封是相当惊人的,一次性加封一万七千户,从汉朝开国以来也是独一份。
霍光赶忙起身推辞。
“臣老迈驽钝,何以当得陛下如此厚赏?”
刘病已正色道:
“大司马对大汉之贡献天下皆知,朕也是顺应天命人心,大司马切不可推辞!”
君臣两人相互推辞客气一番,最终霍光“无可奈何”地接受。
随后霍光又看着刘病已,正色道:
“臣之前奉先昭帝之命而摄政,如今陛下登基,臣请还政于陛下,退隐山林。”
文武百官闻言,立刻精神都是一震。
所有人的心中都非常清楚,这绝对是霍光对刘弗陵的一次试探。
刘病已立刻急了,直接站了起来。
“大司马如何能弃朕而去!”
“大汉需要大司马,朕更需要大司马!”
“若大司马还顾念君臣情谊,还政之事不必再提!”
但霍光这一次似乎是铁了心,无论如何都要还政。
刘病已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心中无数念头转动。
“这个霍光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已经摆明了想要当傀儡,他怎么不愿意?”
刘病已并不傻。
恰好相反,常年并不富裕的生活,以及交游广阔的经历,让他非常能看得清楚局势。
从一开始,刘病已就压根也没打算和势大根深的霍光作对。
这一点甚至都不需要邴吉等人的主动劝说,刘病已心中都打定了主意。
当一个傀儡皇帝有什么不好的?
锦衣玉食,每天还能和妻儿幸福生活在一起,也不需要为了其他的事情操心。
比起之前那只能算是小康之家,还得靠史家、邴吉、张贺等亲朋长辈接济的生活好了何止一万倍!
可现在霍光态度如此坚决,摆明了就是要归政。
“娘的,难道霍光已经看朕不顺眼,也要废掉朕了?”
“可朕这些天对上官太后和他都非常恭敬啊!”
就在刘病已不知所措的时候,丞相杨敞站了出来。
“陛下,臣倒是有一个提议。”
“如今陛下刚刚登基,诸多朝政事务尚且不够熟稔。”
“不如这样,大司马当然可以还政于陛下,但在陛下熟稔国事之前,可将国事委托给大司马负责处理。”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杨敞话音落下,刘病已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对对,就这么办!”
说着,刘病已一脸恳切地对着霍光道:
“大司马,朕已经退了一步,你总该给朕这个面子吧?”
霍光沉吟片刻,一脸为难地叹息道:
“既然陛下如此盛情,老臣又如何能够违逆陛下圣意呢。”
“就依照陛下的意思去办吧。”
一场君臣之间的“谦让”就此结束。
随后,刘病已又册封了张安世等朝堂大臣,当然还有邴吉、张贺以及史家等没有登基之前就帮助过自己的人。
但在三公九卿以及诸多涉及到宫廷、军队等关键职位上,都没有任何变动。
像之前被刘贺罢免掉的霍山又再度启用,重新担任奉车都尉、侍中,还兼领长水胡骑。
受到封赏最多的,还是来自霍家那边的人。
总而言之,一场皆大欢喜的登基典礼。
就连素来沉静的霍光也不由露出了一闪而逝的笑容。
终于,大鸿胪和大宗正联袂宣布本次登基典礼结束。
刘病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之中,看到了等待在这里的许平君,不由露出笑容。
“皇后,朕回来了!”
许平君赶忙将怀里的刘奭交给乳娘,有些生疏地给刘病已行礼:
“见、见过陛下。”
刘病已哈哈一笑,握住了许平君的手。
“咱们本就是夫妻,何必如此生疏?”
“你们先下去,让朕和皇后说几句体己话。”
等众人都下去之后,刘病已握住许平君的手,走向了后殿。
许平君的俏脸腾一下就红了,软弱无力地开口道:
“陛下,现在还是白天呢……”
刚说完,许平君就愣住了。
刘病已抓着她的手,一路毫不留恋地走过宽大的龙床,继续朝着后殿的后方而去。
后殿再往后,有一片空地,被布置成一处小小的花园。
花园中各种花朵盛放,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香味。
刘病已拉着许平君的手,笑道:
“走,我们去赏花。”
两人站在花丛中,刘病已左顾右盼,确认无人,这才低声开口:
“皇后,今后有什么事情,切记必须要在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再告诉朕。”
依偎在刘病已肩膀处的许平君吓了一跳,花容失色地开口道:
“陛下,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刘病已笑了笑,道:
“那倒没有。朕事事以大司马为尊,给足了他面子,能有什么事情?”
“但你要知道人心难测,宫中都是大司……咳,他的耳目。”
“就怕有些话传到他耳中就变味了。”
许平君毕竟只是个小家碧玉,闻言连连点头,但又有些担忧,叹了一口气。
“陛下,这宫里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美好啊。”
刘病已沉默片刻,搂紧了怀中爱人。
“朕是没办法选择的,平君。”
“不过,只要咱们能在一起,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镜头一转,霍光也回到了自家书房,随行的还有霍禹、霍山、霍云等几个霍家的核心人物。
霍光对着霍山道:
“今后你的任务就是伴随在陛下身边,懂吗?”
霍山会意点头,恭敬道:
“大司马放心,霍山一定完成任务。”
霍光又对霍云道:
“你要多负责军队方面的事务,不要辜负你祖父的威名。”
霍云正是霍去病的孙子,闻言也赶忙应是。
最后,霍光看向了霍禹。
“这段时间,你多跟随在老夫身边,多积累处理政务的经验和能力。”
“老夫死后,整个大局都需要你来支撑。”
如今的霍光已经将近六十岁,到了必须考虑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了。
霍禹心中激动,赶忙连连点头,随后又有些不解地开口道:
“爹,您为何今日在朝堂上要还政于那个小皇帝呢?”
一旁的霍云、霍山同样也面露不解。
按照常理来说,刘病已今年才十八岁。
霍光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摄政到刘病已二十岁,再去考虑这件事情。
霍光闻言沉默片刻,淡淡道:
“因为之前的教训。”
看到这里,大宋世界之中,太子赵德芳心中疑惑,便开口询问。
“父皇,霍光还政究竟为何?”
赵德芳很清楚,以自家老爹对汉朝的不满,肯定会说得明明白白的。
果然,下一秒赵匡胤就冷笑起来。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刘家这个笨皇帝,教给霍光这个图谋不轨之人的经验教训呗。”
赵匡胤如此这般,分析了一通。
霍光为何要还政?
因为名声不好!
之前刘弗陵成年,霍光利用党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施加压力,逼迫刘弗陵不能亲政,就已经引来了许多人的不满。
只不过当时霍家势大,的确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但等到刘贺被废,事情又不一样了。
刘弗陵英年早逝,本来就已经有一些忠于大汉的臣子怀疑是霍光暗害。
挑选新君,刘贺上位倒也算正规。
可废掉刘贺,那就真的是一点都和正规扯不上关系了。
刘贺犯下的错误,什么淫乱后宫之类,的确也是值得抨击的不假。
但这种充其量只能算是私德有亏,不是原则问题,远没有到应该被废的地步!
霍光虽然是让丞相杨敞来挑的头,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谁不知道废帝的事情就是霍光一手操办?
这下子,更多的人对霍光产生了不满。
这种不满不会体现在表面,所有人都依旧还是会对霍光毕恭毕敬,鞍前马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霍光作为一个纵横大汉政坛几十年,斗垮了那么多敌人的老辣政治家,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种悄然涌动的暗潮。
所以霍光才会当面提出,并坚持还政给刘病已。
这就是给全天下人摆出一种姿态。
你们都说我霍光贪权,说我霍光迟早要篡位是吧?
我都已经坚持还政给新皇帝了,你们总无话可说了吧?
政治嘛,就是妥协的游戏。
霍光选择主动妥协,那许多暗中的怒火也会悄悄地平息掉了。
赵德芳听得频频点头,但马上又道:
“可是那杨敞为何又要站出来说那番话呢?杨敞也是霍光的心腹啊。”
赵匡胤嘿嘿一笑,摸着胡须道:
“所以说这些个政客嘛,就是喜欢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官员,从来都只对自己权力的来源效忠。
一旦霍光把这个权力还给刘病已,那么慢慢地,大部分的官员都会从对霍光效忠,转变为对刘病已效忠。
这是权力的本质,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所以霍光根本不可能真正地去还政给刘病已,那等于是自掘坟墓。
杨敞在这里起到的就是一个配合的捧哏作用。
霍光杨敞一唱一和,就是要给全天下人展示出一种“不是霍光贪恋权力,而是大汉的确离不开霍光”的高姿态。
有这种高姿态,其他人当然也就找不到理由去责怪霍光了。
赵匡胤说到这里,冷笑连连。
“这个霍光啊,自从破坏了身为臣子的规矩之后,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赵德芳倒吸一口凉气,道:
“权力,当真能将一个人腐蚀到这种地步吗?”
赵匡胤不屑地笑了一声。
“朕可是从底层出身的,这种事情见识得多了。”
“这么说吧,早上还和你热情打招呼的邻居,中午被授予一个县衙小吏的职位,下午再见到他的时候你就只能看到他的鼻孔,他都不会用眼睛去平视你!”
“区区小吏尚且如此,更遑论是霍光手中掌控的至高皇权呢?”
“古往今来,为了权力而兄弟阋墙、父子残杀的事情还少了?但为什么就是不能有人吸取教训呢?”
“因为权力这种玩意呀,只有当你真正掌控了,体验到它带来的妙处之后,你才能明白什么叫做欲罢不能!”
赵匡胤说到这里,发出一声感慨。
“所以说,周公旦的确是华夏历史上千古不出的圣人。”
“他,是真真切切地抵挡住了这种诱惑。”
“其他所有掌握过皇权的人,包括朕在内,都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办法去摆脱的。”
“周朝有这般圣人坐镇,也难怪周礼会成为华夏文明最重要的基石了。”
事实上,又何止是掌握之后才欲罢不能呢?
赵匡胤当年黄桥兵变之前,甚至连后周的辅政大臣都不是!
即便是这样的赵匡胤,不也出于对皇权的渴望,悍然发动,黄袍加身。
在权力的诱惑面前,什么美色、美酒佳肴都弱爆了,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赵德芳连连点头称是,心中突然对大宋的制度有了更深的感悟。
父皇想来就是因为看透了人性对权力的渴望,才会特地设置出那套如此复杂的大宋官员制衡制度吧?
金幕中,视频继续播放着。
【在刘病已的设想中,只要自己愿意安心当个傀儡皇帝,外界的一切事物应该都与己无关。】
画面,一场朝会正在开启。
众人热烈讨论了一番,随后丞相杨敞起身道:
“还请陛下圣裁。”
刘病已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正色道:
“朕之前不是都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大汉的政务由大司马负责进行决断。”
“别问朕,问大司马去!”
镜头又是一转,刘病已坐在御书房中,认真看书。
房门被打开,霍山拿着一些奏折走了进来。
“陛下,还请过目,进行批示。”
刘病已看了霍山一眼,颇为不耐烦地开口道:
“朕和你说几次了,霍侍中。政务由你们这些侍中进行讨论,大司马进行决断!”
“以后不准拿这些奏折来烦朕了,懂了吗?”
“拿出去!”
霍山赶忙谢罪,随后赶紧将所有奏折都搬走。
刘病已呼出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自语。
“真的是,试探一两次差不多了,接连试探这么多次,有意思吗?”
想了想,刘病已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出御书房的门口。
“奉车都尉何在?速速准备御驾,朕要携妻儿去上林苑赏花观景!”
画面一转,刘病已带着许平君和襁褓中的刘奭,在上林苑中愉快地玩耍。
小刘奭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张小脸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分外可爱。
一家三口,虽然身份改变,但依旧还是那么地温馨,那么地让人羡慕。
【但年轻的刘病已并不知道的是,权力的争夺并不是忍让就会结束的。】
【权力,是最直接、最赤裸裸的人性之恶体现。】
【当一方做出让步,另外一方并不会适可而止,而是一定会不断得寸进尺试探底线,直到彻底掌控一切。】
镜头一转,光禄大夫邴吉恭恭敬敬地对着刘病已行礼。
“臣见过陛下。”
刘病已非常高兴,站起来拉住了邴吉的手。
“邴卿家,你怎么才来?”
“没事就多进宫和朕说说体己话儿,不然朕一个人在宫里也很无聊的。”
奇怪的是,邴吉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情,而是颇为苦涩。
“陛下,臣……唉!”
说完,邴吉竟然直接跪了下来,砰砰磕头。
“臣,对不起陛下啊!”
刘病已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赶紧伸手去搀扶邴吉。
“邴卿家,你这是怎么了?”
“快起来说话!”
好不容易,刘病已将一脸沮丧、愧疚的邴吉按在了座位上。
邴吉苦笑一声,道:
“不瞒陛下说,臣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给大司马当说客的。”
“说客?”刘病已大感疑惑。
刘病已都已经把朝政全部让出去给霍光了,霍光还有什么需要来求刘病已的?
说难听点,就算霍光要让刘病已把皇位让出去,刘病已也没有能力说个不字!
邴吉咳嗽一声,道:
“臣说混了,应该是大司马的夫人,霍夫人。”
“大司马和这位夫人生有幼女,年方二八,名成君,打算送入宫中嫁给陛下。”
刘病已呃了一声,道:
“这有什么?朕纳这霍成君为妃子便是了。”
刘病已早在接到入宫旨意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做好了当傀儡皇帝的心理准备,迎娶霍家女子自然不在话下。
邴吉脸色越发尴尬,过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陛下可能误会了。”
“霍夫人的意思并不是想要让霍成君当妃子,而是希望霍成君能成为大汉皇后!”
“什么?”刘病已愣住了。
那个从未见面过的霍成君,竟然想要取代刘病已最深爱的妻子许平君,成为大汉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