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徐铁功的时候,陈默就知道坏了。
他那点小心思估计早就被发现了,只是不知道兵团的态度。
徐铁功在监区长身边落座。
“本以为让你冷静一段时间能改变些你的性子。”
陈默硬着头皮回道:“长官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徐铁功一脸好笑的看着陈默:“不是你想让我来吗?”
“……”
“我要再不来你不是就要开始策划暴动把整个恶魔岛掀个底朝天吗?”
陈默沉默了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是的,因为我不知道兵团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我。听伊万诺夫的意思,现在外面风云变化,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监区长听着吓出了一脑袋头发。
要是眼前这位大人物不来,0118还真能把整个恶魔岛翻个个?
徐铁功眯起了眼。
机会?
有些意思。
“你当众杀了科特城前任城主,念你开矿有功,兵团才一再保你,不然就总督府的态度,足够判你十个八个死刑。能让你在恶魔岛度过余生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你怎么敢想着出去?”
陈默看着徐铁功,面色诚恳:“不是您让我杀的吗?”
“是。”
“我杀林萍,不只是个人恩怨,也代表了兵团对总督府的态度。如果林萍勾结斯俊智人进攻矿场都可以网开一面,往后兵团将再无威信可言。所以林萍就在那儿,我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况且我在杀林萍的时候还狠狠打了镒能会的脸,算上之前坠机的,镒能会已经有三名白金专员直接或者间接死在我手下了,长官,我认为我是在为兵团的荣誉而战,并非个人的恩怨!”
徐铁功瞪了陈默一眼:“几天不见开始耍嘴皮子了?”
“并不是长官!”陈默仍旧诚恳:“您想啊,兵团不干涉地方已是公认的规矩,但林萍的错误必须要有人来纠正,偏偏兵团没人能做这件事…如果按正常流程走,应当是兵团向总督府提出建议,磨叽十天半个月,总督府接受建议,再过十天半个月,林萍被撤职,开始立案调查,三到五个月后,林萍所作所为才会向大众公开,最后是判决和移交兵团处理。前前后后大半年的功夫,您肯定不愿意耽误这个时间,民众更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我站出来蛮不讲理的杀了林萍,固然这与中北的法典相悖,但我守住了兵团的荣誉,也给人民看到了击碎黑幕的希望。更重要的是,我是兵团的人,在兵团与总督府的争端中,我固然是无足轻重的,但这件事,我想,站在兵团成员的角度,我做的是对的。”
陈默这一番话说的徐铁功眼中异色连连。
“这么说你不但没错还有功了?”
“不敢说有功,但我做的所有事都对得起本心。”
陈默正视着徐铁功,不躲不闪,相较第一次见面时,目光中多了数分坚定。
“不错。”
徐铁功如是评价。
“希望你杀林萍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不是一时冲动杀了林萍再有人教你的马后炮。”
“是!”
徐铁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眼中带上了一丝欣慰。
粗中有细,莽中有心,确实是可塑之才。
加之陈默又是母星能源起Y时的带头学生,难免就带上了一丝亲近,微笑着问道:“兵团法庭和总督府共同裁决判处了你二十年有期徒刑,但就如你所受,我从没认为你做的事是错的,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你枪毙林萍。”
陈默肃然颔首。
“兵团没法把这些事情放在明面说,我想,你也不会对恶魔岛的这两个月监禁生活有什么怨言——毕竟你活的足够滋润。两相抵消,兵团会给你恢复自由,作为处理林萍一事的奖励,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莪说说看。”
监区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老脸上全是感慨,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林萍的死,是我和黄粱一起做的,如果是错我们自然该一起扛,如果是正确的,他也应该放出来。”
“黄粱没有兵团身份,他仅仅是因为个人恩怨造成了数名执法官死伤,所以他还要被关着。”
陈默无奈摇头:“长官,我不是个擅长谈判的人,就请您直接答应我的要求吧。”
徐铁功笑了。
“这算什么?耍无赖?”
“您可以这么认为,但我还要和您说一件事。”
“讲。”
“恶魔岛这些人渣,无一例外的罪大恶极,但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我想让您批准他们加入科特民兵团,就像伊万诺夫那样。”
徐铁功脸上笑容消失,眉头挑了起来。
“伊万诺夫的是敢死队。”
“我听伊万诺夫说,快要打仗了,虽然还不知道和谁打仗,但多一些力量终归是好的。如果科特民兵团战果丰硕,您甚至可以把民兵团推广,万一发生战争,民兵团战力当然和正规军无法相比,但终归能减轻一些正规军压力。更重要的是…民兵团不需要军饷。”
“这又是你听谁说的?”
“黄粱。”陈默如实作答:“我觉得可能性很高,但现在民兵团经历过科特矿脉一战就能看出,实战经验匮乏,就算不是一触即溃也难当大任,如有恶魔岛这些异能者和不少特殊才能者加入,我想很快民兵团就能形成像样的战斗力。”
徐铁功手指在桌上,哒哒马蹄作响。
“你如何约束这些法外狂徒?”
“用我个人的影响力。”陈默厚着脸皮答道:“然后再他们皮下植入芯片,拔出或者逃跑都会向我反馈。逃跑的由我负责追捕归案。”
“你要明白,这种不可控力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就会伤到自己。伊万诺夫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的敌人是斯特拉克生态圈,不同物种之间没有和谈的余地。你的情况则截然不同。”
陈默点头。
“你坚持?”
“我坚持。”
徐铁功点点头没再说话,从身边助理手中接过一沓文件扔给了陈默。
“签了,然后等我消息。”
说完就离开了。
陈默开始翻看起资料,助理同情的摇了摇头。
“陈太校,无论你签不签,都得签,如果不签,没人会放你离开恶魔岛,就算你把这里闹个底朝天也一样。”
陈默看向助理。
“我讲讲文件的内容。”
“您可以把这看做一纸卖身契,事实上,这个文件的外号就叫做卖身契。”
陈默没理会助理,开始扫视起文件内容。
文件内容大多是法律条款,真正陈述内容的部分少之又少,陈默反复看了数遍,才确认这份文件和自己所想截然不同。
他本以为东煌兵团会像是之前一样让自己重新掌管科特民兵团,之所以徐铁功要捞他出去,是因为兵团需要他,需要这群恶魔岛的人渣作为有生力量加入民兵团,从此开始和未知敌人战斗、波澜壮阔的新篇章。
然而实际情况是,所有文件,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让他重任民兵团兵团长这回事儿,如果这份文件签署,陈默将会完全归属于东煌兵团,并失去某些既定利益,要随时随地接受兵团的委派和调遣。
签下文件,陈默便要成为一名终身的兵团成员,不单单只是执行任务服从调度,看文件的意思…陈默可能要被安排做一些特殊的实验或负责全新项目…
陈默眯着眼,看着文件条款。
这是一纸卖身契…或者说卖身契都说轻了,如果陈默遵从罗斯法典,那协议生效的一刻起,陈默自由的同时,也永远的失去了自由。
他生是兵团的人,死是兵团的鬼——这不是个形容词,文件里明确表明了,如果陈默不幸战死或是因其他意外死亡抑或是自然死亡,他的尸体处置权归属兵团全权所有。
“我有不签的权利吗?”陈默抬头看着助力。
“当然有,这是协议,没人逼你签署。但还是我刚才那句话,如果你不签,你就要在恶魔岛带够二十年,还有你朋友黄粱也要在这里待够二十年。”
陈默略略思索,接过了钢笔,开始在协议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并按手印。
厚厚一沓文件,只是签名,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陈默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把所有需要签名和盖手印抑或是抄写词语的地方做完,把文件递给助理,陈默能明显感觉到助理松了一口气。
“恭喜你,陈太校…距离您回科特民兵团报道还有两周时间,建议长官享受下最后的自由时光。”
陈默面无表情。
他没有一丝的欣喜,只有对未来不确定的惶恐。
东煌兵团,是一座大山。
一座他不能翻越,只能服从的大山。
……
午餐过后,监区长小老头颠颠跑过来送来一身崭新的兵团服,并告知陈默徐首长通过了他的申请,从现在开始恶魔岛所有囚犯他可以随意调遣。
在他挑人结束,离岛之前,整个岛上的武装人员也全部听从他的调遣,简而言之,陈默现在就是恶魔岛的岛主。
陈默点了点头,接过监区长手里的兵团服没有穿上,而是去到了食堂三楼的露台,向食堂要了一杯烈酒,坐在一张躺椅上,晒起热烈的正午太阳。
陈默现在在东煌这座大山的半山腰上,已能俯瞰不少风景,但回想这一路走来,哪步走的不是惊心动魄,但凡有半点差池便会坠入万劫不复?
时势造英雄。
陈默若不是遇到不平事总要上去出口恶气的脾气,若不是遇到黑夜总敢通个窟窿的胆色,或许也没有今天。
但今天到底是好是坏?
陈默不知道。
他不傻。
为了他曾经所做的事买单,他知道老白大概付出了什么代价。
有些只存在于父子间的默契,让陈默没有问,老白也没有说。
陈默点了支烟。
如果按照老白的期望走下去,现在他应该是什么样子?
白石集团又应该是什么样子?
或许更好,或许更坏。
大家都是凡人,没人能站在上帝视角给出答案。
唯一的问题其实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现在的生活,是他想要的吗?
陈默也不知道。
于是他沐浴着正午日光,喝着烈酒,手边的香烟慢慢滑落在地上。
竟是睡了过去。
……
“黄粱先生,您自由了。”监区长在数名狱警的陪同下,来到了301牢房,给正在做俯卧撑的猛人送来了一身兵团服。
猛人看着兵团服便知道,陈默和兵团大概率已经谈妥了,不知道这小子还没发起暴动,怎么兵团的大人物就会想起他。
“陈默呢?”
“在食堂睡着了,我看陈太校睡的深沉,就没去打扰他。”
猛人哑然失笑。
这小子竟然能在食堂睡着,也是个人才。
“把衣服放在那里吧,对了,恶魔岛的这些囚犯…”
“首长已经言明了可以随意调动,现在陈太校睡了,您就是整个恶魔岛的最高长官。”
猛人接过兵团服随手搭在了身上。
“先去看看我们的陈太校。”
“呃…在此之前,您可能要签一份合同。”
……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
陈默杀林萍后,头一次睡的这么香甜。
起码现在他不用为后面的路担忧,无论变成终身制的兵团成员是好是坏,起码有了条既定的道路。
在某些迷茫的时候,终于无须再迷茫。
阴影挡住了阳光,陈默皱了皱眉头还是未醒。
猛人无奈,只好点了支烟,在陈默面前喷了一口,这才叫醒了这个烟鬼。
此时的猛人一身兵团服,面部的胡须已刮干净,头发也收拾的井井有条,配上大盖帽和肩上的少校衔,颇有了些年轻有为东煌二代的感觉。
“陈太校醒了?”
猛人遮着阳光,看着陈默。
陈默抬手遮了遮日光,这才看清猛人的脸。
“太困,刚刚睡着了。”
猛人拉了张椅子在陈默身边坐下。
“我是真没想到陈太校卖身的同时给我也卖了。”
陈默递过烈酒。
“不然就被关一辈子,我有啥办法?”
猛人和陈默碰了碰杯:“那就,敬自由?”
“去他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