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文件,我会让哈尔宾去查,平海将继续维持原计划,接应伊万诺夫。”
陈默到达莱文城后,徐铁功亲自会见了他。
毕竟此事影响太大,一但泄漏影响的绝不单单是兵团。
故此徐铁功第一时间将芯片封存,督促陈默回到矿场。
陈默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激烈反应,辞别徐铁功,直接返程。
徐铁功不是第一天认识陈默,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在憋大的。
再三考量后,徐铁功差人截停了陈默的车,秘密召见陈默。
……
中北地区。
莱文城。
准格尔上城区。
岚枫会所。
这是一处集用餐休息和温泉于一身的大型会所。
会所内设有十八个大型包房,被以海云石为主体的建筑分割,隔音绝噪,互不影响。
岚枫会所,御膳厅。
徐铁功没有携随从,富丽堂皇的大厅中,独自一人等着返途的陈默。
为保证绝对私密,所有菜品都是预制半成品菜,在热后呈上餐桌。
侍者为风尘仆仆的陈默拉开大门后主动散去。
偌大的空间中,只余陈默徐铁功二人。
见陈默站在门口,打量着四周,迟迟没有落座的打算,徐铁功招了招手。
“过来坐。”
陈默偏了偏头。
“长官,是鸿门宴吗?”
徐铁功笑了。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疑心重重,怀疑矿场爆炸的真相,怀疑我的立场。”
陈默没反驳也没点头。
来了个默认。
“这里,除了你我外,没有别人。”徐铁功笑着给陈默倒了一杯小烧:“就算你现在对兵团一点信任都没有,对自己的实力还没信心吗?”
陈默沉默几秒,这才缓步到桌前,拉开椅子,坐在徐铁功对面。
“长官,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也很让人气愤。但我还是想知道,矿场爆炸,是不是您做的?”
“你已经找到了凶手,何必问我这种问题?”
“兵团内部没人给坐标,镒能会根本进不来。如果有位置就能计算坐标,未来战争也没有什么打的必要了,传送过去扔个云爆弹再传送回来就完事了。”
徐铁功点头。
“兵团内部自然是有问题的,不光是矿场的问题,其它问题也多得很…”
“不。”陈默打断了徐铁功:“我只说矿场,我不是东煌高层,我也无瑕理会那么多冗杂的事,我为矿场而来,只说矿场。”
徐铁功看了看陈默。
摇头。
“矿场是我和许总督研讨下大力开发的,我没有炸毁它的理由和立场。”
陈默将面前的小烧一饮而尽。
“我相信您,但我也会继续查下去。”
“你已经不是矿务局长了,这不是你的职责范畴,我会让哈尔宾继续查下去,做好分内事,查出结果,我会通知你。”
陈默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徐铁功看着陈默,眼中有欣慰,有怅然,最后全部化作了然于胸的一声重重慨叹。
“陈默,知道我为什么三番五次帮你甚至救你吗?”
陈默并不觉得徐铁功会打感情牌,于是原原本本的摇头。
徐铁功微笑,不再正襟危坐,翘起二郎腿,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随手将烟盒扔到了陈默面前。
“别那么严肃,想吃吃,想抽抽。”
那熟悉的叼烟动作,随性的二郎腿,陈默仿佛眼花间看到了老白。
矿场爆炸尚未敲定与徐铁功有关,陈默也不钻牛角尖,稍稍放松,给自己点了一支。
“虽然见过很多次了,但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交谈。”徐铁功吐了个烟圈:“和我说说,当年上着大学,为什么加入了起义Y,又怎么被抓的?”
陈默愣了愣。
那年。
他十八。
一腔热血。
敢扛着大旗号召无数同胞。
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明明没有很久远,却恍如隔世。
陈默笑了一声,不知是慨叹岁月还是自嘲。
“小时候不懂事罢了。”
徐铁功摇头。
“有反抗精神从来都不是坏事。”
陈默乐了。
“比如现在?”
“现在也一样。”徐铁功点头:“人类的发展史,便是人类的反抗史。没有反抗,人类便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陈默面无表情。
“奴隶制社会无人反抗,便没有后来的封建制。封建制社会无人反抗,底层人民就要被压迫一辈子,就没有后来的君主立宪制,没有后来的G和制也没有大灾变纪元前百花齐放的社会体系。”
“所以,长官您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徐铁功没有理会陈默,自顾自说道。
“大灾变纪元后,我们先后经历了统一制、联邦制…但随着太阳系内殖民地的开发,联邦制再也无法维持,诸多封疆大吏各自为政,终于在母星战争前夕,军阀割据,群雄四起。”
陈默点头。
这与历史教材完全吻合。
“母星战争后,铁血大公阿伽门农恢复帝制,接过了前执Z党的权柄,让系内战争平复。”徐铁功语气如常:“但也正是因为帝制,母星的贫富差距近一步拉大。上层所持权力愈加集中,下层人民生活甚至不若母星战争之前。”
陈默默然。
“所以,你受到了母星战争后幸存下来的反抗军残党的号召,你认同他们的思想,认为帝制不合符现阶段的社会结构,更不符合中下层人民利益,所以揭竿而起,打算用游行的方式,唤醒更多被压迫的人民,是也不是?!”
最后四字,如平地惊雷,炸的陈默一身冷汗。
“是也不是!”
徐铁功又重复了一遍。
声若洪钟,迅猛如风。
不给陈默思考时间,不给陈默反驳机会。
陈默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抬头正视着徐铁功,同样洪亮的答道。
“是!”
“你被判处了二十年有期徒刑,逼得怀特斯通不得不带你远遁他乡!卢娜因为无法享受母星更好的医疗条件,提前去世,你后不后悔?!”
“后悔!但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莪还会选择反抗压迫,反抗愚民思想,反抗帝制!”陈默回答的没有丝毫的犹豫。
徐铁功欣慰的笑了,声音也软了下来。
“那就讲讲起Y时的事吧。”
“哪个男儿少年没有一腔热血?我年少时便经历了母星的政权更迭,见证帝国用高昂的房价,极端的工作时间,几乎可以视作垄断资源的医疗和教育控制人民,愚化人们。”
陈默不再有丝毫保留,将曾经埋在最深处的话倾吐而出。
事已至此,再坏又能如何?!
“这是畸形的社会!”陈默声音不再洪亮,但无比坚定:“我目睹过他们控制农民的水源最后是土地,还目睹过一个个活生生、满是生气的人,变成社会齿轮运转中的螺丝。用人们崩溃的精神,破碎的梦想和劳动剩余作为燃料。”
陈默碾灭了烟。
“我宣战!不是因为我反对帝制,也不是为了怀念逝去的抵抗军同胞才这么做!这是一场人民反抗脱缰的社会体制的战争,也是一场对抗强权的战争!”
若说前面是陈默激情发言,从宣战开始,便是誓言。
这是抵抗军的宣誓词。
徐铁功接着陈默的话。
“这个时代的脊梁和人性,正在被帝国生吞活剥,我们拒绝袖手旁观,我们拒绝装聋作哑。我们要不计代价的阻止他们,战胜他们,撕烂他们!无产JJ永不消逝!”
陈默大睁着眼,看着徐铁功。
徐铁功回以微笑。
“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母星抵抗军战略处02特派员,徐铁功,代号蜂后。”
陈默被接踵而至的信息轰的猝不及防。
“同志。”徐铁功伸出了手。
陈默迟疑半晌,伸出手,和徐铁功握在一块。
“我欣赏你面对强权从不畏缩的态度,我更欣赏你敢于冲破黑幕直奔真相的勇猛,所以,陈默同志,你愿意重新回到抵抗军的怀抱吗!”
换成初到罗斯的陈默,定然赤红着眼,宣誓效忠。
但陈默这些年看过太多黑暗,也直面过数次生死。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
于是他沉默了。
过了半晌,陈默才微微摇头。
“长官,我回不去了。”
徐铁功愣了下。
以他对陈默的了解,他本以为陈默会第一时间回到组织的怀抱。
“为什么?”
“长官,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我失败过一次,我知道中间的艰辛。”陈默轻叹:“您是抵抗军,我不应该说丧气话。但推翻铁血大公的希望何其渺茫?况且武神也从抵抗军变成了监察者,恕我直言,现在的帝国,只能从内部瓦解,对外人而言,是个坚不可摧的碉楼。”
“相信奇迹的人,本身就是奇迹。我们在黑夜中看不到光明,却依旧为此努力,这便是信仰的力量。”
“长官,我是个没有信仰的人。”
徐铁功沉默了下来。
“起码,在矿场爆炸一事查清之前,我不会加入抵抗军,因为我无法确定您是否是值得信任的人。”
徐铁功了然。
“陈默同志,我很羡慕你可以追求正义和真理,但我所在的位置不同,我只能用一个政客的思维去做事。曾有先贤讲,政治便是利益的交换与恰到好处的妥协。”
“明白。”
“如果你真想搞清楚矿场的真相,我可以帮你。”
陈默没回答,因为他知道一定有后续。
“但与此相对,你也要付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