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星辰像细碎的流沙般躺在如瀑般的夜色中,一片灰云遮住了淡淡的月光,衬得夜色有些朦胧的醉意。
离寻拉着那男子径直地走出歌舞坊,一路上都未曾回头看他,直至走到了一旁幽暗的小巷子中。巷子幽深静谧,仿佛隔绝了不远处歌舞坊的喧嚣嘈杂。
待到走进巷子深处,四下无人之时,离寻终于驻足了脚步,她转头去看他,眉眼冷了几分,似是心中不悦道:
“相柳,你为何在此处。”
男子似乎微微怔了怔,这才轻笑出声,他声音低缓,如泉水叮咚般好听:“姑娘如此突兀拉我出来,我猜不透你想做什么,竟生出了绮思遐想,却不曾想,姑娘竟是认错了人。”
离寻又贴近了他一些,细细的用目光描绘他的眉眼,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良久,她皱了皱眉心,面上一片疑惑之色。此人的五官她明明熟悉至极,眉眼之间,都是她所熟知的相柳的样子,两人明明完全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
她又用手紧贴自己的心脏,蛊虫也是毫无反应。
似乎所有事实都指向眼前之人,并不是相柳,但是离寻却莫名的有一股直觉,这人就是相柳。
然而她不知道相柳用了何种办法,甚至可以隔绝蛊虫的反应。
眼前男子见她眉头紧锁,眉眼含笑道:“看来姑娘极为重视那人,我倒真想是你叫的那位了。”
离寻眼底疑惑:“你真不是他?”
男子又轻笑:“若是姑娘陪我喝酒玩乐,我当一当他倒也无妨。”
离寻内心十分肯定眼前之人就是相柳,但是当下也并无直接的证据,她弯弯眼眸,笑着应道:“好啊。”
两人各怀心思,一起回到了刚才离寻所在的雅间。
离寻拿过酒杯,给那男子斟了一杯,递到他的面前。
男子也不推脱,伸手接过酒杯,目光却直直的凝着离寻,双眸之间尽是暧昧流转,他噙着笑意,缓缓的饮尽了杯中的酒。
下一瞬间,男子手中的酒杯便滑落在地,他苦笑道:“你竟给我下毒?”
离寻抓起了他的手仔细查看,只见他的手心处,的确是有一团黑气,一副中毒的模样。
男子叹声道:“若姑娘没有给我下毒,我倒真是觉得自己艳福不浅。”
离寻放下他的手,又在自己的酒杯之中斟了一杯酒,将一枚药丸投入酒水之中,端起酒杯给他:“这是解药。”
男子无力的抬了抬手,对她又道:“还得劳烦姑娘喂我。”
离寻无奈的举起酒杯,送至他的嘴边。
男子眼底含笑,将唇挪到她的手边,又似不经意间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就着她的手将酒饮尽。
离寻只觉指尖一阵冰凉,绯色瞬间爬上了面颊,有些慌乱的将酒杯放在桌上,扔下一句抱歉便要起身离开。
男子在她起身的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用力,竟是顺势将人拉入了怀中,他眸光流转:“给人下了毒,一句抱歉就想离开?”
离寻一时不防,直直的撞入他的怀中,她抬眸去看他,一双如墨般的眸子映入眼帘。
离寻怔愣在原地,恍惚了片刻,只觉心跳漏了半拍,她屏了屏呼吸,转头不去看他:“你想如何?”
“姑娘为何对我下毒?”男子在她耳畔低语。
离寻从他怀中挣扎起身,垂下眸子掩饰了自己慌乱,平静的解释道:“是我认错了人。”
男子低低的笑了起来:“姑娘每回认错人,都要下毒吗?这习惯可不好。”
离寻向他微微欠了欠身,抬眸看向他透着慵懒多情的眉眼:“是我有错在先,公子还想如何?”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防——风——邶。”男子将自己名字一字一画写在她的手心,“下次可别认错了人。”
离寻皱眉,回头去看他:“防风?”
“哦?姑娘可曾听说过我?”防风邶笑的风流多情。
“不曾。”离寻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正好看着迎面向她走来的红伶,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座位,与红伶一同往外走去。
就在踏出歌舞坊的瞬间,离寻方才紧锁的眼角眉梢却荡开了笑意。
她早就料到,若此人真是相柳,他若想刻意隐藏,寻常之毒根本就不会试出他的身份。她刚才所使用的毒药,是以她的血入药制作而成,却不会对她产生作用,自然也不会对喝过她血液的相柳产生作用。
相柳这一举动,看似隐藏的滴水不漏,实则早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离寻也并未拆穿他,只是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想到此处,她的脑海中又想起刚才那个被他搂在怀中,双目含情的舞姬,不由有些咬牙切齿。相柳身份一变,勾人的本事倒是不一般,这个戏做的未免也太全套了,怎能说搂就搂!
又过了几日,离寻让红伶提前将拜帖送入小炎灷府中,精心打扮了一番便与红伶一同前往。
到了府外,守门的家奴在见到离寻所出示的鬼方一族的信物,麻利的进去通传了。
没过多久,有两名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便一起迎了上来。
在前面的男子面容俊逸,身姿英挺,身着靛蓝色的长袍,看上去十分沉稳冷静,他得体的笑着上前一步,冲离寻见了一礼:
“不知鬼方小姐远道而来,是我们有失远迎了。在下赤水丰隆,是轵邑城主之子。”
他一旁的女子一袭红色衣裙,妩媚明艳,泛着高贵大方的笑意,微笑着说:
“我叫辰荣馨悦,鬼方小姐叫我馨悦便好。”
离寻欠了欠身子,笑容也是矜持得体:“见过赤水公子,辰荣小姐,如暮一向在家中极少在外走动,这次有幸见到两位,是如暮的荣幸。”
辰荣馨悦闻言,笑着上前挽住了离寻的胳膊,仿佛颇为熟稔的带着她往里走:“我虚长你一些,我便叫你如暮妹妹吧。你直接唤我馨悦便好。鬼方家一向行踪神秘,我们都极少见到鬼方一族的同辈,今日见到妹妹如此姿容不俗,倒有些遗憾没有早点遇到妹妹了。”
离寻见她如此,也从容的与她言笑晏晏:“馨悦说笑了,我自小深居家中,自然比不得馨悦的绰约大方。此番家中长辈叮嘱,让我多出来见见世面,拜访各位世家兄弟姐妹,还望馨悦和丰隆公子多多引荐一二。”
赤水丰隆也客气的说道:“如暮小姐客气了,此番不妨先在我府中住下,皓陵大王姬和涂山少主都在府中,若是得空,大家也好相聚畅谈一番。”
三人谈话之际,已经穿过一处回廊,离寻边同他们说笑,一边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
小炎灷府果然不落富丽俗套,玉砌铜镶,花石为路,布局规整又端方有序,精致雅韵又不失大气。
馨悦带她又走进了一个大园子,离寻便被一旁错落的山石吸引了目光。
假山错落有致,周围遍布各种奇花异草,一道清泉自园外流入,自假山之上涓涓流淌,形成一个小瀑布,又汇入园内一角,成一潭小池,九曲十八弯,颇为精致。
馨悦见她注目其上,指着这些高低起伏的山石笑着冲她说道:“你别看这从外看去是一座假山,其实里面是一个阵法设置的迷宫。我和哥哥小时候性子野,时常万闹闹,我父亲便特意布置了这个迷宫,我们一玩便是一天。”她又看了看离寻,接着道,“听闻鬼方一族极为擅长阵法,如暮回头若是有空,可以来这玩耍一番。”
离寻笑着应下。她们说着话,已经走进了一个十分宽大敞亮的花厅,左右两侧各有一间用斑竹帘子隔开的侧厅。
丰隆差下人去沏了茶,馨悦亲热的带着她坐下。
这时,令离寻颇为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她循声看去,发现小夭一袭青衫纱裙,款款向这边走来,远远的唤着馨悦:
“我还在四处寻你,原来竟在此处。”
馨悦抬头看过去,见到小夭快步向这边走来,笑着回她:“府上正巧有贵客来访,快来一起认识新的姐妹。”
小夭面上含笑,抱着好奇迈进了花厅,却在看到离寻的一瞬间蓦地惊住了:
“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