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城送来的东西其实也不过寻常的年例赏赐,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宫中都会送来,只是这一回,却似乎多了许多,还有云裳的一封信,上面虽只有短短两句问安的话,柳吟风却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
看完之后,柳吟风便独自将自己关在屋中良久,提笔想着这封信应当如何回复,每每落笔,却又觉着不妥,又将纸揉来扔到了一旁,折腾了半日,面前的纸却仍旧空无一字。
秦叔进来给柳吟风送茶,见着满地的纸团亦是吓了一跳,半晌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呢?”
柳吟风一怔,却不由地苦笑了起来:“是啊,我这是做什么呢?”
秦叔更是疑惑,柳吟风却已经放下了笔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
“虽然今儿个出了太阳,可是现在太阳都落山了,还是有些冷,且外面有些风,公子你刚刚病了一场,还是莫要打开窗户吧。”秦叔轻声劝道。
柳吟风却恍若未闻,目光望向院子里,院子是新买没多久的,原来并未住人,因而有些荒芜,清理过了之后,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
“秦叔,梅花已经开了吧?”柳吟风轻声问着。
秦叔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也连连点头应道:“开了,开了。现在都腊月底了,梅花早便开了。”
柳吟风点了点头:“明儿个去街上瞧瞧有没有卖梅花的,多买一些,就种在院子里吧。”
秦叔愣了愣:“可是,咱们在这儿恐怕住不了多久吧。”
柳吟风抿嘴,没有应答。秦叔便低下头应了声:“是,我明儿个一早便去瞧瞧。”
见柳吟风没有了其他吩咐,便也退了下去。
秦叔掩上了门,柳吟风目光有些空茫,良久,才喃喃自语道:“至少,还能够看完这一季的梅花。”
第二日柳吟风便又病倒了,嗓子哑的厉害,浑身都在颤抖,盖了三床被子还觉着冷得厉害,身上却烫得吓人,初时还能知晓事情,后来便渐渐失了神志。众人便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地让常山去将大夫请了来。
大夫进了门,倒是有些吃惊:“竟然是你们。”
秦叔和商陆也有些惊讶,震惊之余尚有一些担忧:“姑娘年纪轻轻地,难道不是医馆的学徒吗?怎么单独便出诊了?”
“学徒?”那女子瞥了秦叔和商陆一眼,“你们若是信不过我,我便不诊了,只是你们怕也寻不着第二个大夫了,眼瞧着便要过年了,其他两家医馆都已经关门回老家过年去了。”
见那女子作势转身便要走,商陆这才急忙道:“大夫莫要生气,我们没有这个意思,我家公子病得厉害,大夫快里面请。”
女子这才哼了一声,进了屋子,走到了床边便蹙起了眉头:“昨儿个我便说过了,他大病初愈,不应该出门吹了风,你们偏生不信,这下好了,这一病可够得折腾的。”
众人一听,皆拧紧了眉头。
女子仔细查看了柳吟风的眼睛和舌苔,又让秦叔将柳吟风的手从被子中拿了出来,伸手把了脉,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过了会儿,正欲收回收来,手却被柳吟风抓住了,柳吟风浑身都在颤抖,眉头紧蹙着,嘴里喃喃着:“阿云,阿云。”
那女大夫被吓了一跳,险些蹦了起来,眉头紧蹙着,声音亦是拔高了许多:“松开!”
只是病中的柳吟风如何知晓这些,见手中握紧的人欲抽手离开,更拽紧了一些:“阿云,别走,别走,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秦叔见那女大夫面色有些不好了,便连忙让其余三人一起上前帮忙,饶是他们皆会武功,也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柳吟风的手掰了开去。
女大夫面色有些不好,眉头紧蹙着,眼中亦是染了几分怒意,深深地吸了口气,似是在努力滴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火。
“你们公子情况有些不妙,我方才还以为他只是风寒而已,可是方才从他的脉象中发现,比想象中复杂一些,你们公子此前可是受过很厉害的寒?”女大夫走远了一些,从药箱中取了几张大大的包药的纸出来。
秦叔闻言,面色亦是有些凝重了几分,点了点头应道:“确有此事,约摸在一年多前,公子被关在冰窖之中,在里面呆了好几个时辰,后来也费了不少功夫才慢慢恢复了过来。怎么,公子如今这病莫非还与那事有关?”
“关在冰窖之中?”那女大夫似乎也吃了一惊:“是有些关系,他当时受的寒气已经在体内积蓄成毒,虽然救治他的大夫医术极为高明,可是仍旧没有能够将寒毒拔除干净,如今这一病,便将体内那寒毒给催发了出来,因而才会这般来势汹汹。”
众人闻言,皆是焦急了起来:“这该怎么办啊?大夫,你可有法子?”
那女大夫摇了摇头:“我的医术还不及当初为他拔除寒毒的大夫,除根暂时是做不到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先缓解他的症状,我先开服药,给他服了之后,症状应当会轻许多,不过这段时日,却是不能再出门了,天气冷,若是这病在犯了,便是我也没法子了。不过你们恐怕还是得尽快找到能够根除或者压下他体内寒毒的大夫,不然以后早晚也得出事。”
女大夫说着,便从药箱中取了几味药材,放到了包药的纸上,却蹙了蹙眉:“方才来的时候我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发热,便只取了寻常药材,还差三味……”
顿了顿,才又道:“算了,你们来个人随我回医馆一趟,将药拿过来吧。”说着便将药收了起来。
秦叔连忙应了声,便命了商陆跟着大夫去取药。
大夫离开之后,秦叔才蹙起了眉头。
琥珀眼中隐隐有几分湿意,哽咽了两声,才轻声道:“公子可怎么办啊?”
秦叔咬了咬唇应道:“等公子醒了之后再做打算吧,当初在太子府中,为公子诊治之人,似乎是雪岩神医的徒弟,如今也不知晓还在陛下身边没有。不过鬼医应当在,若是能够请来鬼医,公子定然会没事的。”
琥珀点了点头:“那就让公子写信给皇后娘娘,让她派鬼医来给公子瞧病,公子当初是为了救皇后娘娘和小皇子才受了这遭苦的,皇后娘娘理应帮帮公子。”
秦叔的目光落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的柳吟风身上,忍不住恨恨地跺了跺脚,摇着头叹了口气。
商陆抓了药来熬来给柳吟风喂了两次,晚上快子时的时候,柳吟风才醒了过来,担忧了一日的几个下人终于松了口气,琥珀便趴在柳吟风的床边哭了起来:“公子你吓死小的了,吓死了。”
柳吟风只觉着浑身酸痛,嗓子亦是火烧似得痛,眉头紧蹙着,想要起来,只是刚一抬头便猛地倒了下去,额上细汗不停地渗了出来。
柳吟风咬了咬唇,只得伸手摸了摸琥珀的脑袋:“我这不是没事吗?你都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老这样哭哭啼啼地,若是在这样,便不必跟着我了。”
柳吟风声音很低,几乎只能用气声说话了,琥珀却连忙止住了眼泪,抽泣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哭了,公子不能不让小的跟着。”
商陆连忙又端了药来,让柳吟风喝了,喝了药没多久,柳吟风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再醒来的时候,倒是觉着疼痛感少了许多,只是却仍旧浑身乏力,琥珀正在擦着桌子,见状便急忙扔掉了手中的帕子跑了过去:“公子饿了不?渴了不?要不要起身?”
柳吟风点了点头:“扶我起来吧。”
琥珀连忙照做了,屋中只有琥珀一人在,琥珀便急急忙忙地道:“公子这一病可将我们都吓坏了,大夫说是一年前的寒毒未清,又受了寒将毒引发了出来。公子你赶紧给皇后娘娘写一封书信,让她叫鬼医过来给公子诊治吧。”
柳吟风一愣,抬起眼来望向琥珀道:“大夫这样说的?”
琥珀点了点头,连忙道:“大夫说,公子即使这次症状消了,也不能出去了,不然下次再这样病一场,她也没办法了,除非让人来给公子将体内的寒毒拔了。秦叔说,只怕也只有鬼医能够做到了,现在鬼医在皇后娘娘那里呢。”
柳吟风闻言,便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门便被推了开来,秦叔带着那女大夫走了进来。那女大夫见柳吟风坐着,倒似乎并无惊讶,只是面色却有些不太好,只走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板着脸道:“伸手。”
柳吟风愣了愣,似乎也并未想到请来的大夫会是她,身子微微一顿,才将手伸了出来,女大夫皱了皱眉,才将手指放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便飞快地收回了手,淡淡地道:“我再开两服药,大概就能够将表面的症状消除了。只是要想除根,还得赶紧,越拖越坏。”
秦叔面色变了变,柳吟风神色倒是极为平静,只淡淡地收回了手,勾起嘴角浅笑着道:“多谢大夫了,这次病得如此厉害,不过一日,症状便减轻了许多,大夫瞧着年纪轻轻,医术倒是极好的。只是不知,大夫可对在下身上这寒毒有兴趣?”
那女子倒是愣住了,半晌才皱起了眉头,瞪着柳吟风道:“你有病吧?谁会对这寒毒有兴趣啊?”
柳吟风笑了起来:“大夫不要生气,我只是听闻,但凡医者,总是喜欢挑战一些疑难杂症,我便想着,我这寒毒大抵算得上是疑难杂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