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衿的父亲大名虞民,是一名货车司机。只要公司安排的路线,就算是战区他也跑——这一点和大多数司机不同。他们挑活,挑车,挑路线。虞民曾经告诉对此并不理解的领导道——我有两个女儿要养。虞民的老婆在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不到一年后跟人跑了,虞子衿和虞子佩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因此在普遍看上去年龄偏大的货车司机群体当中虞民看上去更加苍老一些。他没有再找新的老婆,一门心思在两个女儿身上。公司上下都管他叫“渔民”——当然也有一部分看不惯的叫他“愚民”,车就是他的渔舟,渔舟没有古筝唱晚,只有起早贪黑。
泰国货车司机最来钱的门路就是藏毒运毒——他们不贩,只是漫长的产业链上最基础的物流环节。有藏在轮胎里面的,有藏在油箱里面的,还有藏在自己身体里面。通常跑一次这样的运输收入是普通货运的5-8倍,这种类型的司机有一个特定的道上切口叫做“七仔”,谣传的典型形象就是大金链子方脸庞,浑身黝黑胳膊长,每到一地换新娘。但是渔民坚持不干七仔的活,威逼利诱都没用。因为他口碑太出众,许多地方上的缉毒警察对他的车、货、人都查得不严。曾经有同事偷偷在他的车厢夹层中藏毒,想利用他的招牌运货——也想拉他下水,他检查发现后对其大打出手,差点要了那人的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从此没人敢再找他的麻烦。敬重和珍惜他对货运行业的招牌效应,公司老板和同业公会都在暗中支持他保护他。所以这些年来虽然辛苦,但渔民还是靠一人一车一路得以养家糊口,惨淡经营。
运气不好的是,一年前,在号称“黑木崖”的泰缅边境东枝市附近的盘山公路上,虞民由于夜间行车,为了躲避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轿车制动不及,连同那辆车以及自己连人带货,跌落山崖。虽说积善有福捡回一条命,但已经落得双腿残疾,终生再也不能驾车送货。即使事故发生后保险公司及时处理了后续事宜,那点杯水车薪的保险费根本无法养活他及两个马上要考大学的女儿。
虞子衿刚刚考上易三仓大学下面的旅游管理学院,虞子佩考得好一些,是公立的清迈大学。姐妹两个在考上大学没多久后即接到了父亲的噩耗,真是悲从心起,欲哭无泪。反而虞民还是看得开,他说你们不要管爸爸,爸爸早就在经历了那么多交通险境后觉得自己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虞子衿安慰他道,爸爸,我还要你帮我看孩子呢。虞民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虞子衿是姐姐,虽然她比子佩也就早出生一个小时,但是这不妨碍她生活中一直以一种姐姐的牺牲和照顾精神自居——在母亲离开他们之后,她早已习惯以姐姐和母亲的身份在生活中扮演自己的角色,照顾好父亲和妹妹,是她人生唯一的目标。否则,她一定愿意做一名出家人——生命太苦了,并且长期处于低温。
虞子衿刚刚成年,那种勇敢面对一切的勇气此刻在这位少女一般的孩子身上表现得就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没日没夜地浏览网上那些赚钱或者发财信息,只要能得到,她愿意付出一切,甚至不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