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合在控诉他的哥哥。对着青铭。一分的‘控诉’,九分的委屈。
实在是太委屈了......青铭想。
就像是小孩子在像大人告状一样,还没说清楚两句话,眼泪先流了出来。就更加没法好好告状了,越想越急,越急,就越哭。
又是气,又是委屈。
青合泪流满面,哭的逐渐不能自控。他哭到一半,抬起朦胧的泪眼看青铭,对上青铭温和的眼神,楞了一会,索性放声大哭。他的哭声并非嚎啕,反而是类似于一种幼童的哭声。
那样的无助和茫然。
如同每一个在流离失所中的每一个孩子。
独自一个人徘徊在忘川途的青铭,每天都见到无数这样的入卷魂。
他擦干每一个孩子的眼泪,领着他走向那由着一灯如豆的温暖的家门。看着他们吃一顿饱饭,在走向那未知的不归地。
活着的时候惊慌失措,到了忘川途,总可以安安心心哭个痛快。
忘川途的时间是静止的。不管青合哭了多久,那杯咖啡都依然如开始那样冒着热气。
青合果然哭了很久。
他趴在桌上,埋头抽泣,只看到肩膀时不时耸动,伴随着抽噎的声音。
他渐渐止住哭泣。
青铭在这个时候问他:“那你帮我当做哥哥。我来带你吃一碗馄饨,好不好?”
青合居然点头。
令他意外。
青合说:“我要吃一整碗。”
青铭笑,也点头:“好,一整碗。”
说完话这句话,那之前还做着侍者打扮的黑影消失,他变成了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褂,带着半新不旧的帽子的伙计模样。
伙计麻溜地在青合面前搁下一个大海碗,里面满满登登,飘着六个薄皮大馅的馄饨,热气腾腾,还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
伙计顺手在桌上抹了一把。那原本的长桌变成了四方木桌,他们的椅子也变成了矮凳。红砖楼消失,水晶吊灯也消失。他们现在身处在大街上一个随意支起来的摊子前面。
伙计看不清脸。
他默不作声地上完了馄饨,就在矮凳上打盹。那个矮凳太过于矮小,不注意以为那个伙计是蹲在地上。他揣着手,仿佛时刻都能感觉倒冷。
青合看到伙计低着头。
青合听到伙计在叹气。
他们身处在一个深夜里。
青合十分英俊。
就算是生前被折磨的面容憔悴,头发蓬乱,却依然无法挡住他五官的妥帖。青铭不用猜测都知道他应该出身良好,受过高等的教育,他举止斯文,哭泣的时候甚至没有涕泪横流的狼狈。眼下在低头吃馄饨的时候,勺子和瓷碗也没有发出撞击的声音。
他很礼貌。
刚刚落座长桌前的时候看青合做派,他应该留过洋。
小摊外,起了风。
微微的风吹过。
那浓厚雾气也没一丝散去的迹象。
风是无形的。
在深夜的小摊,仅有的两个客人是这个深夜唯一生动的画面。
风有声音。
青铭安静的听着风声,神情平静。他坐在凳子上朝外看,其实什么都看不到。浓重又围拢过来的雾气如一道屏障,隔绝了一步之遥以外的景象。
除了风声,他什么都不到。
青铭重新戴上了礼帽。
刻意不露声色的压了压帽檐,挡住了太阳穴的那个赫然的血洞。
他看到低头在吃馄饨的青合。他的胸口的棉衣前是大片的血迹和破洞。有弹痕,也有刀痕。杂乱无章,却心狠手辣。致人死地。
青合在开口。
他告诉青铭:“我很高兴见到你。我叫......”
青铭忽然打断他:“记得,忘川途,不可以和别人说自己的名字。”
他叮嘱他,一直很温柔的青铭正色地叮嘱他:“你要记得,到了不归地,见了离朱才能说出名字。知道吗?”
青合愣愣点头。
“可是你刚刚.....”
“刚刚我说了你的名字是吗?”
“因为我不一样。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不代表我需要你把名字给我。”他瞥了一眼一边一直打盹沉默的伙计,“他也不需要。”
依然还端着打盹状的伙计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的冷哼。这声冷哼声音又低又短,青铭假装没听到,青合是真的没听到。
青合看他,眼中还有者泪,只是泪眼渐渐有了一丝迷惑:“你到底是谁?”
青合放松地开始笑,笑意很淡:“我是鬼神。我是忘川途的引路者。——你要一路往西,去往不归地。”
青合听到这里,茫茫然觉察出一些什么,眼看就要从心里冒出头来。
“青合。”青铭忽然握住青合的手,“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青合有些发愣,他凝视那双属于青铭的眼睛。在莫名觉得熟悉的眼睛里,青铭的眼神温柔坚定,眼眸黑白分明。透过他的眼睛,青合仿佛可以看到一片红砖,白墙,绿地,回廊。在往上,是万里长空,是浩瀚宇宙。
青合的声音由着悲意的熏染,他嗓音低柔和气,带着一丝沙哑。
“可是天并没有亮。”
“虽然隔着雾气看不到光明。可是不可否认,太阳仍然照常升起。”
青合只一味摇头:“我看不到。我再也看不到了。”
青铭脸上依然带着笑:“你会看到的。”
他一字一句,声音带着低柔的坚定:“走过这片黑暗,睁开眼睛就是新的清白人生了。”
前方雾气浓厚,不见灯火。
.......
宋玉成听完了一个故事的结局。
却并没有如追完电视剧那样畅快,反而怅然若失,不知为何。
宋玉成说:“这算是个悲剧故事吗?”
白矖说:“算吧。”
宋玉成沉默。
如果一开始这个故事打着悲剧的预警。他可能就不会选择读下去了。
他这纯属是被迫接受安利的。
且这还还不知道算是什么属性的故事。那个时代背景,有几段能够得到圆满的结局呢?
宋玉成嘀咕:“他也对自己弟弟说和你当初那样的话吗?清白人生......他在复制你的话耶。你给他版权了吗?”
白矖笑:“我连名字都给了他——我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白曦呢。现在,他才是白曦。”
白矖问宋玉成:“你若是我,你会做什么选择?”
她见宋玉成面露疑惑,白矖说:“你会选择让他是白曦,还是青铭?”
宋玉成陷入为难。
这为难并没有陷入太久。他最终叹了一口气:“昨日种种昨日死。人嘛,鬼吗,神嘛,都该向前看。”
这就是和她站在同一边了。
宋玉成又有新的问题:“若是青铭执意想要这个记忆呢?”
白矖也轻松笑:“神没有这种属于人类的执念。”
宋玉成钻牛角尖:“可是他以前是人啊。”
白矖学宋玉成说话,说:“以前啊。——昨日种种昨日死,不都应该向前看吗?”
宋玉成一方被辩倒。
这件事情算是暂时下了个定论。
宋玉成开始第二件事。他来找白矖,可不是只为了青铭。他没忘记主要事件。
“你,你和古玄武是怎么回事?”
白矖倒是先自我代入了无辜者:“你难道不知道?”
宋玉成说:“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当时不知道你可是......你不是人!”
白矖:“你骂我!”
“我没有!”
宋玉成气结:“你可是神耶!凡人和神仙谈恋爱,凡人是要被雷劈的!电视上和小说里都有写的!别当我不知道!”
白矖皱眉:“你都跟着汝于看些什么小说啊?”
......
容若和容城今天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和容城以及容城的父母好端端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一群尖叫的少女围观。即便当时就察觉了那些少女并没有恶意,容若依然还是捂心口捂了很久。
有个胆子很大的女孩子,长相可爱,穿着漫画里才有见到的小裙子。她一直盯着容城看。上下打量。
目光坦然,又不会令人反感。
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在看脸:被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盯着瞧,容城那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很快在容城的亲哥哥的注视下变成了脸上的红晕。
容若隐约似乎见过这类的小裙子,不太深入了解,只知道不便宜。
容城的哥哥在打趣容城,用泰语。
那个小姑娘听到容城哥哥的声音,眼前一亮。上前礼貌问他:“萨瓦迪卡!”
容城吓一跳,下意识双手合十回礼。
小姑娘兴奋的脸红的更厉害,她点开手机,给容城看图片:“是你吗?”
她讲英语。
容若凑过去看,居然真的是容城。
容若惊吓,他原本以为是认错人。结果居然是真的。
天呢噜。
容城居然背着容家出道了?
这太不符合容家一贯低调的作风了。那以后要如何?掌灯人的候选人只怕更复杂了。女孩不行,男孩也不行。以泰国姑娘的脑洞,就算是容城和男孩走在一起,泰国姑娘也会尖叫的。
估计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姑娘在尖叫了。
照片里面十八岁的容城。
他当时是朱拉大学经济学院的新生教官。他穿白衣黑裤,打着属于朱拉大学的蓝色领带。神情严肃,背手立正站在阳光下。他没有看镜头,他背后全部都是拿着手机的学生。
女孩又往回翻了一张,还是他,十七岁的容城。
他披着属于校之月的缎带,捧着花笑。腼腆而青涩。一双圆圆的眼睛乖巧望着镜头。
十分可爱。
这个网站上还带着话题:把你认为最帅最可爱的教官都发过来吧!
容城是那一年最可爱的教官第二名。最可爱的校之月第一名。粉丝很多,从泰国连到中国。真是高调令容嘉嘉都要头疼。
容若凑过来看,打量照片中皮肤白皙,奶膘很明显的容城,说:“好可爱哦。”
这一句话立刻得到了一片的赞同。周围女孩纷纷表示同意。可爱,卡哇伊等等词汇纷纷响起。
被困在女孩群中的容城越发不知所措。
周围气氛倒还好,连一直神情严肃的容城的父亲此刻都跟着女孩们一起笑起来。看容城家人的态度,这种事情似乎都是常事了。只是没想到容城连在国内都有粉丝。
信息发展的力量果然强大。
女孩问容若:“你们是朋友吗?”
容若说:“他是我哥哥。”
女孩说:“果然没错!”
她说:“我们当时就猜,小哥哥会不会是混血!他生的好白,泰国混血的小哥哥都生的很白。你也生的好白,果然是遗传的!”
她请求容若:“可以帮我翻译吗?我们想和小哥哥合影!”
容若说:“你直接讲啊。他会讲中文的。”
女孩意外之余又大为高兴,欣然过去和容城聊天。容城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于是同意。女孩们还把容若也拉过来。有个女孩跑到容若身边站,说:“你们一家人基因好好!”
容若很是受用:“真的啊?”
女孩一脸真诚:“真的,不用洗头都可以出道。”
容若喷笑。
拍完照片,女孩还把合影原图发了一份给容若。
愉快结束了这场偶遇。
......
是夜。
作为东道主的容若安顿好了容城的家人之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容城落水的泳池边。这个时候泳池上的花瓣都早已经清理干净了。水波荡荡,容若把脚搁进去,荡起的水纹击碎了投下的弯月。
他低头在看手机。
看得出神。
到容城来到身边也没有注意到。
容城说:“小心手机又掉水里。”
容城坐在容若旁边,也把脚搁在水里。泳池的水冰凉,在这个夏夜极其舒适。
容若说:“泰国现在很热吧。”
容城点头:“比这里热多了。”
容若说:“可是你还是喜欢那边。”
容城点点头:“嗯。”
他说:“你在看什么。”
容若把手机递过去。
是今天和偶遇的女孩们的合影。那张合影已经放大,呈现在整个手机屏幕的是合影的一部分。边缘。容若最左边的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猛地一看没有什么特殊。仔细一看也没有。她规规矩矩站在容若边上微笑看着镜头。长得不算漂亮,可是很乖。
容城对这个女孩有印象:“这个女孩,今天也在那里。”
容若点点头:“当时她就在一边。”
容城说:“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任何人也没有和她说过话。”
容若说:“分开的时候我还刻意回头看了好几次,这个女孩走在最后面。”
容若说:“我让入画去跟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