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良虽然膝盖中箭,但是依然非常合适地在保持微笑。
明亮这个时候情绪外露。自然少了往日的洞察和聪明。
她只觉得今日的沈柏良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太关注沈柏良额外的小心思。
明亮刚刚一口气的说了,其实很多的时候是头脑发热了。
等明亮停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明亮说:“你会不会想不通?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可思议,和神经病?”
怎么会?
沈柏良失笑。如果连这些心情都想不通,沈柏良也就愧对自己白白中箭的年纪了。
就算是被容若取消老房子着火,沈柏良也不能真的搞到降智。在他这个年纪,即便是没有和明亮有过相同的遭遇,可是也有过相同的心境。
沈柏良说:“......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好胜心。这就是恋爱中的人—你明知道它是毒药,是火坑,是罂粟花,可是陷入爱情的人呢......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吃下去,跳下去,手伸下去......为什么呢?”沈柏良自问自答,“这就和重新返回新手村玩游戏那样,前路已经知晓,前方有什么陷阱有什么宝箱,你都知道。不光如此,这些你举例子过,还有一点——对手的套路我也心知肚明。所以如果是年轻时候我,我至少还想,好在,这一次,是我在占主导。什么时候喊停的遥控器也是紧紧握在我的手里。”
沈柏良说:“......这是太令人欲罢不能的主控权的感觉了.......如果是我,我也无法抵挡。”
......沈柏良由着过来人的经验,看透世情的眼神和心。他明白世故,却不世故。
明亮觉得,她心里的小鹿,非常非常,用力地,在心里撞了她一下。比初次见面四目交汇的时候,还要用力一些。
如果说当时心头的小鹿是被酒意给熏醉了的话,现在的小鹿可是非常清醒,又活泼的。小鹿目标明确,用坚定解释的鹿角,直直地,义无反顾地,朝着她的心猛力地撞了过来。
太大声了......明亮下意识捧了个心口。
这个动作很突然,换来沈柏良关切的一撇。
这一撇,那小鹿又有了活力,立刻又撞过来。明亮的心砰砰跳的厉害。感觉不是二十六岁,像十六岁。
啊,爱情。
令人返老还童。
不仅仅降低智商了现在。
明亮一边捧心,一边强心离题,说:“你知道吗?我答应他的求婚之后,他非常慎重的办了一个仪式。他请他的朋友吃了一顿饭,非常慎重地把我介绍给了他的朋友。说,这是我的未婚妻明亮。他朋友自然起哄,问我们相识的过程,还有为何会相爱的契机。他说他是在一个很小的教堂一见钟情的。他说的很动人,可是我在旁边听着却发现我根本不记得这回事。”
明亮说这些还挺忐忑的。毕竟她现在和沈柏良虽然没有确立关系。但是实在是暧昧。且沈柏良当时和她挑明,前提就是想和她确定关系。他很绅士,温柔吻她,用大拇指抹掉她的眼泪。然后告诉她,别怕,别慌,你才是主宰。你爱我,我在。你不爱我,我爱你。
沈柏良如此坦诚。
他也坦诚面对明亮的所有过往。对于沈柏良来说,事情说开,要比憋在心里意难平要好得多。
所以沈柏良不吃醋。
沈柏良客观评价,说:“一见钟情大部分都是单方面的事情。”
他举了个例子:“比如偶像和遍布天下的粉丝。”
不过.......沈柏良说:“也有例外。”
他轻松挑拨起来明亮的好奇。
沈柏良讲:“比如你对我。我对你。”
明亮被逗笑,她眼中还有泪,可是笑意已经是真心实意。她心里已经踏实,不必再去多问一句:“那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虽然明亮没有问出,可是沈柏良知道她之前想要说什么。
“我相信一见钟情。虽然我并没有单方面一见钟情过。.......毕竟,我一见钟情的姑娘,对我也心动如我。但是没有遇到过不代表就可以否定。”沈柏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哪怕到了六十岁,该遇到心动的人,那心里的老鹿还是会蹦起来的。”
明亮认真点头——她现在心里,那只小鹿还在蹦蹦跳呢。
沈柏良的态度真的是像听了个故事。沈柏良甚至还追问下文,问她:“那后来呢?”
“后来啊.......”明亮说:“我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我当时还是近视。没戴隐形眼镜,一切都是朦胧美,隔着十米开外根本不辨雌雄,哪里能在教堂门口就认出来里面做的是谁?我只感觉里面是个人,为了不至于失礼才站了一会才走开的。可是到了成言那里的版本,是我们对视了一会,都愣住。成言还说,那天我穿一件白色的外套,半长发,我背着光,很是......圣洁。——这话别说你听,我讲出来都很酸。”
沈柏良听着却笑得温柔:“可是这也是一种态度,恋爱的时候根本不觉得,只恨文字表达能力有限,无法给周围的朋友再现他眼前的一幕和他心里的震撼。何况还是年轻人。我听并不觉得有什么,年轻人嘛。”
明亮说:“可是这个记忆雨我无瓜啊。那是他的一见钟情。我只是在一片起哄中默认了。”
明亮说着话,一边是真心诚意,另外一半,有点为了沈柏良而讲的意思。
沈柏良非常非常温柔。说:“你到底也没有舍得伤害他。”
明亮为此表示沉默。
明亮沉默了一会。她似乎觉得有点委屈。
这委屈很是令鼻头发酸。可是却又是那种无法明说的委屈。
明亮该说什么呢?
说沈柏良不应该如此温柔大度吗?他既然说了爱她,说了等她,说了一切由她主宰。为什么不吃醋呢?为什么不计较呢?
可是她能够这样说吗?她如果这样说了,沈柏良反问她一句,我若是吃醋,若是计较,你真的会开心吗?
明亮又不知道该如何讲了。
爱情,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烦恼的东西。
明亮被烦恼地开始无法克制地轻轻皱眉。她用像个小孩那样的语调和沈柏良小声说:“......成言之前一直想让我去试婚纱.......我没去。”
沈柏良沉默。
他似乎再等下文。
明亮本来不打算有下文的。
结果被沈柏良盯的,不得不有了下文:“女孩子一辈子就穿一次婚纱.......应该给自己喜欢的人看到。”
沈柏良明白了过来。
是在撒娇啊.......
他大笑。
笑意比周围的风还要爽快。
很快就把成言的影子给吹得不见了。
但是他笑得叫明亮脸一下子就红了。
明亮生气,一下子站起来,作势要走。
她一下子生气。不是矫情。偏沈柏良才是坐在出口的那个。她若是不肯从沈柏良方向离开,她就要爬过户外凉亭的围栏了。她不是做不出来,而是今天她穿长裙。
明亮很生气。气势汹汹走过沈柏良身边。
沈柏良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抓住明亮的手腕,一个用力,就把明亮带过来怀里。牢牢锁住。
不肯放。
明亮气,推他:“放开我!”
沈柏良不肯放。
明亮讲:“我在生气!”
沈柏良也学明亮口气,一字一句的:“我在哄你!”
沈柏良个子高,手也大,一个手掌似乎就可以完全把明亮的腰给固住。
明亮被抱得很舒服,挣扎了两下,就停下了。
倒是还在管理面部表情。
沈柏良问她,她撇开脸颊就问她耳垂。明亮被呼吸给拂地发痒,转过脸,就被啵了一口脸蛋加嘴唇。
明亮的口红沾到了沈柏良的嘴上。
沈柏良当然不知道,还看她。
明亮脸红,不自觉透过玻璃窗看里面那个懒洋洋的店主姑娘。
店主姑娘原本趴着睡觉。动了一下,换了个胳膊继续当枕头睡觉。
明亮松了一口气。
然后开始给沈柏良擦蹭上去的口红。
沈柏良很乖。
一动不动配合。
他说:“我笑是因为我高兴.......”
明亮这才看了他一眼。
她的手很小,又很软。这个时候在他的下巴,他来的匆忙,没有认真刮胡子,有一点点的胡渣,令明亮手心很痒。
明亮有了一点点的笑意在嘴角。
沈柏良顿了顿,他没有错过这一点点的笑意。他又低头,亲了明亮的手几下,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真的高兴。你想穿婚纱给我看。”
明亮一下子脸红:“才没有。我就是说说。”
沈柏良说:“可我想看。我想看你试婚纱的样子。”
明亮有点无理取闹了:“你肯定看过别人穿婚纱过了。才不会想看我的。”
沈柏良说:“我看过别人穿礼服。没有看过别人试穿婚纱。何况,就算是看了,也不是试穿给我看的。我的心情都不一样。”
明亮看了他一眼:“你看过别人穿礼服?”
女朋友的侧重点真的是永远都那么的另类和优秀。
沈柏良点点头:“我在国外长大的.......这一点我和你说过的。我成人礼那年,需要舞伴。”
明亮说:“一定是你当时的女朋友。”
明亮是瞎猜的。气话。
结果沈柏良还点头了。
明亮在沈柏良怀里没法动,锤他。
沈柏良一手抱着明亮,一手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给明亮看照片。
是很年轻的沈柏良。大约比现在的‘明亮’还要小一点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点未完全褪去的肉,显得比现在幼稚很多。他胸口没有配手帕点缀,而是戴着一朵洁白的玫瑰,他举着一杯饮料,微微皱眉看向镜头的方向,摆出大人的成熟模样,却又能轻易让人看出来他在故作严肃。
沈柏良点了点屏幕,放大了照片中的鞋子,他故意的,故意用一种委屈和诉苦的强调给明亮告状:“西装好看,可是很难受,衣领要浆水浆洗的很硬,领口要尽量的窄,那一天除了酒水,几乎什么都吃不了,而且坐下也要背挺得很直,因为西装很贵,要尽量不能有褶皱。我回去抱怨,那么贵的一身西装,那么贵的一双皮鞋,还这么容易有褶皱不说,连鞋子都如此磨脚。结果人家说,这鞋子就不是给人走路用的。”
沈柏良絮絮叨叨的,像个抱怨个不停的小孩子:“当时那么难受。不管身边当时的女朋友多好看,我都没有心思,一心只想着赶紧结束这痛苦的仪式吧!”
沈柏良说:“现在想一想,大概这就是成年礼的真正意义。告诉我们,长大了,就要被束缚了,每一步路都走的很难,要懂得戴着脚镣跳舞。可是后来我想,去他的吧,我偏不。西装不舒服,我就穿牛仔裤,皮鞋很硌脚我就光着......我一定一定,走的每一步,都要跟随我的本心。——我的选择,我的工作,我的姑娘,我的爱情。”
“......”明亮看到那身西装和很磨脚的鞋子。确实有那种令人心甘情愿受罪的魅力。连是身为女性的‘明亮’都能看出来,这身西装如量体裁衣一样的服帖,把年轻的沈柏良的优点展现的淋漓尽致。加上照片微微俯拍,更加显得沈柏良临风玉树,正茂风华。
年轻英俊的少年人带着倔强和这个世界对视着。
这是二十岁时候的沈柏良。
沈柏良解释:“这是成年礼的酒会。幸好一辈子只需要参加一次。”
“可是不是十八岁就成年?”
沈柏良笑:“但是美国规定二十一岁才可以买酒。”
“可是你说这是二十岁?”
沈柏良说:“所以我是好孩子。”
沈柏良这样说的时候面部的表情令明亮很想笑,她明白是沈柏良故意想要逗她开心,于是她真的很开心。
“真好。”
明亮评价,她真心实意称赞:“特别好。非常英俊,可以说是标准的青年才俊。”
她夸沈柏良。
沈柏良却之不恭,安然领受,说:“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岁。一晃眼,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沈柏良说:“二十岁的我,一定想不到,我以后的真爱的姑娘......当时还是个中学生呢。”
‘中学生’开始反抗逃离了。
沈柏良牢牢圈住。不肯真爱逃走。
沈柏良再次吻她。
沈柏良说:“我会求婚的。我会让你安心的。我会......我会保护你。别怕。真的别怕。”
明亮没说话。她浑身都在颤抖。
沈柏良也没说话。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