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刘彻的话，曹酩就安安静静在东宫外等着了。
没办法，不能不听……
好在他也没有待太久时间，也不清楚究竟是刘彻良心发现，还是老太太不忍曹酩这个十岁的孩子在东宫殿外吹风……
反正出来的还是那个上次他进宫时老太太身边的那名女官。
“公子，太皇太后唤你进来……”
曹酩愣了一下，而后便艰难地挤出来一抹微笑。
“好……哈……湫！！”
鼻头蓦然袭来的痒意，直接就打断了他继续回话的可能，而后曹酩就用那只没扎起来的手捏着鼻子满脸尴尬地看了过去：“那个……我……”
女官神情依旧未变，还是那一副轻笑的样子。
“公子，请……”
既然人家都不在意，曹酩自然也能厚得起脸皮来，当即他就选择了迈步跨出，朝着殿内而去。
直到身形错开，后面的女官才无奈低头往裙摆上看了一眼。
是个人都能看得到她眼中的无奈。
曹酩又不是故意的……只能过后换一套衣裳了。
心下打定主意后，她脸上神色就迅速恢复了先前，而后转身快步追上了曹酩，一直在他身侧落后小半步的地方带路。
很快，他就在女官的带领下见到了正在一旁陪着老太太聊天的刘彻。
“嗯？是小酩儿来了么？”
“快过来曾外祖母这儿……让曾外祖母摸摸你……”
很显然，她的听力还未曾有太多衰退。
就是这话说的……曹酩在心底里一阵咋舌，想歪的应该可以去面壁了吧？老太太就只是因为看不到而已，才会这样说。
默默在心底面壁了不到一个呼吸，然后他就立马从脸上挤出来一抹笑容。
赶忙小步子跑到老太太身边。
“曾外祖母，我过来了……”
“欸！！！”
老太太满脸笑容，连面色在此刻都显得红润了不少。
而后她的手就已经探了出来：“乖孩子，快果然，让曾外祖母摸摸你瘦了没有……”
曹酩动得很是干脆，直接就把脸探了过去任由老太太蹂躏。
此刻她亲昵的态度丝毫不见之前禁足曹酩时的冷漠。
但要说老太太此刻的态度就是装出来的？
还真不是！
最起码现在在面前，曹酩丝毫察觉不出来她这一切都是装的。
更何况老太太也没必要装……不是么？
作为大汉权力最顶峰的那个人物，谁在她面前都有可能装，唯独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不需要装！
也就是说，冷漠她是真的。
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慈爱，她也是真的！
人性很复杂，这一点曹酩早就有所知。
所以老太太即便表现地再过极端、再过反复无常……她也还是现在站在大汉权力顶峰的窦漪房。
同样，也还是人。
“不错，不错……”
老太太脸上神情显得很是满意：“稍微胖了那么一点，这几个月倒也没白白在家里待着……”
而后她就笑着问道：“孩子，你是哪只手臂受伤了啊？”
只是此刻她脸上的笑容明显看着有些淡了，就像是……下一刻她就会发火的那种感觉。
“左臂……”
曹酩显得很迟疑：“曾外祖母……我伤到的是……左臂，不过不要紧的，你不用担心！”
老人面对家中小辈是怎样的？尤其是这种糊弄式的回答……
上一世，他就没少见过，现在这种情况自然要用，而且是大用！
“胡闹！”
猛地呵斥一声之后，老太太面色已经严肃了下来：“哪只手，伸过来！”
当即，曹酩就把身子绷紧了些，略作迟疑之后，就把那只包扎地严严实实的胳膊靠近了老太太的手。
“曾……外祖母，我就是左臂的……肩膀……受伤的……”
手背触碰到包扎的麻布后，老太太就轻轻抚了上去，嘴唇抿得很紧，眉头更是锁死成了一团。
东宫之中也彻底陷入了沉寂，任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老太太压抑的怒火，包括刘彻，不过他心底却并未如面上一般，反而是越发冷静了下来。
半晌。
“皇帝陛下……到底是敢如此胆大，竟然去刺杀我大汉长公主的子嗣？！”
“这件事可有眉目了？”
“皇祖母……”刘彻一阵迟疑：“我……”
话还没出口，他就已经开始了踌躇。
“曾外祖母……”曹酩蹲在了老太太身前，用右手抓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这真的就只是一点小伤……真不碍事的……”
老太太在朝堂上以及宫里活了一辈子，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面前这两人表现上的异样？
曹酩也就罢了，小孩子会害怕很正常……
想到这里她就强自压下了怒火，挤出来一抹笑容，抚着他的脸道：“没事……酩儿别怕，曾外祖母给你做主！”
说完老太太就冷声向刘彻问道：“皇帝陛下，究竟是谁偷了弓箭，都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查出来么？”
“唉……”
刘彻无奈苦笑：“皇祖母……怎么可能查不到呢？”
“那弓箭可是从少府中流出去的。”
“只是……”
“只是什么？”话已至此，老太太明显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声音也明显不如先前坚决了：“说！”
刘彻先是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看了眼曹酩，随即便开口向老太太请罪：“皇祖母，本来前两天我就应该禀告于你的……”
“只是碍于……所以我才会一直拖着，希望能把这件事情拖过去……”
“那个刺杀酩儿的刺客，我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抓到他了，连带着那从少府中流出的弓箭一起，人赃并获！而他也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
说到这里，刘彻就再度闭紧了嘴巴。
这一行为别说老太太了，就连曹酩都忍不住侧目。
这人……太坏了！吊人胃口的技能基本上属于无师自通了！
“皇帝……说，继续说下去！”
从话里能明显听到，老太太已经压着怒火了。
闻言，刘彻便不在遮掩，直接开口：“是馆陶姑母！”
说完他就再度闭嘴，低头，连老太太的神情看都不看，就好像是说出来这话是他的错一般。
反观老太太，在刘彻声音落地的瞬间，面色就已经变了许多。
此刻更是面色蜡黄。
这是气的。
人老了，不比年轻时候，年轻时候生气大多血气上涌，而老了之后生气却是会面如金纸。
她的呼吸声明显也粗重了不少。
老太太丝毫没有质疑刘彻是否在骗她，这种大事情……刘彻不会，也不敢骗。
曹酩在心底目瞪口呆。
刘小猪的这玩法，简直是……牛到爆了啊！
还没怎么把证据摆出来，老太太就已经有这种表现了……若是再把证据摆出来呢？
难怪这人在进东宫之前会那样叮嘱他……原来刘小猪是清楚他能把老太太气成啥样是吧？
不多时，老太太伸手将旁边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同时吼了出来。
“去！去让人传馆陶来！”
“不要！”
刘彻一急，当即就叫停，随即焦急道：“皇祖母，这件事就让它停到这里吧！那个刺客我已经赐死了，弓箭也一并重新归入少府了。”
“若是再追查下去，这就变成朝廷的事情了啊！”
老太太愣了一下，而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顿时泄气。
泪水也随之而落。
然后她就重新抚上了曹酩的脸，沙哑着声音：“乖孩子……我……”
“曾外祖母……”曹酩笑着用手揩去老太太的泪水：“我这不是没事么……”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伤……你不要哭了……”
“说不定大长公主她也不是故意的呢！”
要宽容！这是主要基调，但曹酩却不能完全宽容，必须要让老太太得知他心中还是存着怨气。
而这‘大长公主’四个字就是他用来向老太太表达怨气的重点所在。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老太太心中的天平倒得更加彻底！
都活了一辈子了，她自然能分得来人下意识说出来的话所代表的意义。
当即，老太太就闭眼颤抖着呼吸了好一阵。
再度睁眼的时候，虽然依旧眼中带泪，但却已经明显不负先前了。
“皇帝，你遣人去将馆陶进出宫的牌子收回来吧！”
“然后再告诉她，安分一些！”
“皇祖母……”刘彻略显迟疑，但下一刻老太太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你处理得很不错！”她先夸了刘彻一句，随后便接着开口：“去吧，这就是一件小事，难道你还处理不好吗？”
“牌子收回来了，就留到你那边吧！”
曹酩看得很是清楚，这一瞬，刘彻眼底狂喜泛滥。
他当即开口：“皇祖母，孙儿知道了！”
曹酩说得没错！退即是进！
老太太果然放权了！
而后他就瞥了曹酩一眼，眼底一丝满意掠过。
曹酩则是在心底哀叹。
演戏演全套啊！刘小猪！他现在这表现也太不专业了吧！
不管他递过来的眼神，曹酩就赶忙用袖子去沾老太太眼角残余的泪痕。
“曾外祖母，你别哭……”
“你哭了我也总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