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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云却捂着脸故意反问:“娘娘,奴婢可没说是您,奴婢说静珠呀。”

佟妃叫嚣:“静珠怎么送东西,当然都是我让她送的了,贱婢,你胡说什么?”

周遭一时哗然,大家也都收到过佟妃赏赐的点心、香囊、团扇,如今想来都不禁背后冷飕飕。

宜贵人那几天里一直戴着佟妃赏赐的香囊,就是小产后她也藏在了枕头底下,今天太医去请脉时闻见异味,让桃红四处摸了摸,果然摸出了这只香囊,里头自然都是凶猛的虎狼之药,可恶之处就是气味清香宜人,在这闷热烦躁的初夏很让人觉得安宁,宜贵人贴身带了几天,有了身孕自然是害处,没有身孕,身体一直寒凉,凭她如何多在乾清宫侍奉,也不能有什么好消息。

“又是这些伎俩,你们不玩儿点新鲜的?”太皇太后早腻烦了宫里这龌龊的手腕,从她做妃子起,到太后到太皇太后,身边的女人们,儿媳妇们,如今终于也轮到孙儿媳妇了。

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女人扎堆的地方,男人只有一个,中宫和东宫也只有一人能做主,谁不想抢谁不想争,她近年来喜欢出身低微的孩子,也是因为她们自知身份守得住分寸,偏是这些高门贵族里出来的孩子,个个儿都自以为是唯恐天下不乱。

“太皇太后,臣妾是冤枉的……”佟妃有些弄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了,哭着跪在地上哀求,“求您一定要查清楚,真的不是臣妾……”

“太皇太后,臣妾身上这只香囊,也是佟妃娘娘端午节下的赏赐。”一旁安贵人突然走来,颤巍巍将香囊双手奉上,小宫女接过来照着苏麻喇嬷嬷的指使送到外头等候的太医那里去看,不时回来说,“太医讲东西和翊坤宫里的两只,是一样的。”

佟妃凄厉地驳斥:“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不好,宫外头家家户户端午节都挂这香囊。”转身又指着众人问,“你们这些人家里从前不用的吗?在这里装什么无辜委屈,若是不好的东西,谁会带在身上……”

“闭嘴!”太皇太后一声怒斥,素昔慈祥温和的神情不见了,边上苏麻喇嬷嬷忙来劝,“各位娘娘主子都散了吧,恐怕这件事佟妃娘娘也是年轻不懂的,不知者不怪。”

大家都知道苏麻喇嬷嬷的话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都不敢再留下看笑话,一时行礼告辞,而她们出去不多久,冬云也扶着昭妃娘娘出来了,众人分立两侧让昭妃先走,她行至中间,却停下来目色幽幽将身边的人一一看过,果然不见钟粹宫两个在跟前,就连荣贵人和惠贵人都来了,她舒一口气,冷然道,“回去也翻翻那些东西吧,可人也好,东西也好,可都要睁眼看清楚了。”

众人怯然道一声是,便目送昭妃离去,之后才三三两两散了,便有人说,这件事昭妃没有继续咬着佟妃不放,便是给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子,那这份人情日后再还起来,利滚利的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慈宁宫殿内,佟妃伏在地上哭得可怜,太皇太后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才厉色道:“这就是不知分寸的下场,你眼巴巴儿地来看好戏,结果被人拖下水弄得一身脏,你姑母的儿子为什么能做皇帝?她本本分分在这宫里,不讨人厌也不扎眼,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哪怕养在阿哥所没见过面也不敢逾矩争什么,她若也去跟董鄂氏争,败光了自己的福气输光了儿子的前程,还有你今天在这宫里兴风作浪吗?”

“太皇太后,臣妾是冤枉的,那些香囊真的没有。”佟妃哭得泣不成声,一声声哀求着,却又听太皇太后道,“香囊有没有动手脚我不愿再追究,可你派静珠去找布常在做什么?”

佟妃浑身一凛,又听见问:“大半夜拦着乌常在的去路,你又想做什么?”

“臣妾没有……”她眼中如嗜血般深红可怕,怨念深重,可又在老人家一句句里挫败,太皇太后起身要离开,不屑地俯视她,“你姑母曾经的德行必然荫庇于你,可你若败光了这一切,那气数也就尽了,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这宫里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过慈宁宫的眼睛。”又怒然指着地上的静珠说,“好好的人,都让这些刁奴挑唆坏了。”

苏麻喇嬷嬷一边让宫女们搀扶太皇太后去歇息,一边唤人来,“把静珠送去慎刑司,该怎么处置他们明白。”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奴婢什么也没做,娘娘……”在静珠绝望的呼救声里,她如一块绵帛般被拖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可直到旁人都听不见了,却好像还在佟妃耳边缠绕,她紧紧捂着耳朵蜷缩在地上,很快在自己的惊吓中失去了知觉,再后来就被七手八脚的抬回去,一直昏沉沉不省人事。

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料到,可大家回宫纷纷拆开佟妃赏赐的香囊时,果然个个儿里头都有虎狼之药,端午节用来辟邪驱虫的香囊里虽然多气味浓重的药材,可也不至于有这些东西,但佟妃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至于敢把后宫所有女人都坑害,可若说是谁从中插手掉包,那也必然非偷天的本领做不到,一时人人自危,这宫里头的水,是越来越深了。

钟粹宫里,锦禾和香月在院子里点了炉子把佟妃赏赐的东西统统烧了,两人热得一身汗,却兴冲冲回来说:“这下可好了,再不怕佟妃娘娘来折腾咱们,那个静珠在慎刑司里估计也保不住什么命了,她八面玲珑的,可没少帮着佟妃娘娘欺负咱们。”

边上布常在一直心神不宁,听见锦禾这样说,竟忍不住喝斥:“不要嚼舌根子,轮得到你们来说这些吗?”

锦禾难得见主子发脾气,一时吓得呆住,环春来拉她们说去洗洗,身上都是汗,屋子里便只有盼夏伺候了茶水,不一会儿也跟出去了,布常在颤巍巍握着茶碗,岚琪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人家顿时就潸然泪下。

“姐姐,你怎么了?”

布常在却面如死灰,一字字说:“佟妃让静珠来威胁我,让我听她的话找机会害你,说我若不这么做,她就让阿哥所的嬷嬷虐待端静甚至要她的命,我……”

岚琪听得心惊肉跳,想起今天她和嬷嬷独处时落泪的样子,“苏麻喇嬷嬷知道了?”

布常在忽然起身,屈膝跪在了岚琪面前,吓得她也跌下来,两姐妹都坐在了地上,布常在泣不成声,哭着说她对不起岚琪,虽然什么事都还没做过,可当时害怕极了,就答应了静珠,但转眼就被苏麻喇嬷嬷点穿,她这一天魂不守舍,恨不得死了才好。

“没有你,我什么都没有,我知道,可是我害怕,端静在阿哥所里万一有个好歹,岚琪,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岚琪心疼地看着她,心里一点也不恨布常在的懦弱,满心只有曾经为主仆时她的好,做姐妹后她的善,布常在无欲无求只记挂那个不能常见的女儿,可佟妃却拿那条小生命来威胁她。不说她还什么都没做,自己笃定哪怕之后佟妃真要她做什么,她也绝对下不了手,可饶是如此,布常在已经悔恨难当惶恐不安,善良的人终究是做不了恶。

“姐姐,为了端静咱们都要好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前程,可若有能说得上话的那一天,我一定让你能天天看到女儿,咱们端静福气大着呢,她可是有两个额娘的,是不是?”岚琪抱住了布常在,可背过她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往后可更要好好伺候着太皇太后,报答老人家对咱们的疼爱,是不是呀?”

屋外头,环春和盼夏立在门前守着,里面的话听得真真切切,盼夏红了眼睛抬手抹了抹,环春拉拉她轻声笑:“傻子,哭什么,咱们好日子在后头呢,静珠那样子作死的,才是活该。”

后宫的风风雨雨,传到乾清宫却只是几句话,玄烨冷冷听李总管一脸尴尬地说完,满不在乎地说:“既然皇祖母那里不追究,也不必外头再风传什么,朕知道你时常在那些大臣中间行走,那就带几句话去,让他们少跟着生事端,后宫家事,轮不到他们说三道四。”

但李公公要退下时,玄烨又吩咐:“翊坤宫里赏赐一些东西给昭妃和宜贵人压惊,承乾宫也不要少了太医问候,你以朕的名义去关心就好,皇祖母那里朕会去解释。”

李公公应着,又问:“昭妃娘娘和宜贵人,皇上要赏赐些什么?”

玄烨却眉头一皱,很不耐烦地说:“你自己去瞧瞧什么合适就好,这都要来问朕?”

李公公哑然苦笑,安安静静退了出来,一边吩咐手下去做事,一边似自言自语地笑着:“上一回选那些首饰,可没少折腾呐。”

如此佟妃陷害妃嫔的事,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异常迅疾,太皇太后以最高的权威压下来,只问责了佟妃不知之罪,以大宫女静珠为首,将她宫内若干太监宫女送入了慎刑司,而之后也按照妃位该有的分例,一个不少的给她派去了新的人,可所有人都明白,新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看慈宁宫做事,佟妃往后一言一行,真真再不能如初入宫时那般自由了。

但皇帝态度似乎又很不一样,对翊坤宫体恤的同时,也未冷淡了承乾宫,对表妹依旧如从前那样看待,该有的不曾少,甚至问候关切更胜从前。没有人看得明白这里头的缘故,也因此,并无人敢随意轻慢了佟妃娘娘。

只是深宫里,圣宠争不得,福气更难求,有福之人总有上天庇佑,荣贵人旧年六月才生下小阿哥,转眼今年小阿哥周岁生辰时,太医又诊断贵人怀有身孕,好消息送到慈宁宫时,岚琪正给太皇太后打扇子哄了午睡。

苏麻喇嬷嬷乐滋滋来说给主子听,太皇太后笑悠悠道:“当初你选她,就说身子骨好,如今瞧瞧可不是么,宫里头数她最有福气。”说着拉了岚琪的手道,“你心里也不要着急,过些日子你身子渐渐更好些了,多与皇帝亲近,也会有福气,苏麻喇别的做不成,看人可准了。”

岚琪脸颊绯红,赧然笑着撒娇:“您大白天这样说,臣妾该应还是不应呢?”

“哎哟哟,你们可不是大白天在暖阁里……”太皇太后一时高兴,自己说话也没了分寸,可到底不能为老不尊,立刻收住了。再瞧见岚琪听见半句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笑得合不拢嘴,一时没了睡意,也不想拘着她在身边,便吩咐苏麻喇挑些东西,让岚琪替她去看看荣贵人。

六月的天走在外头很晒人,一晃一年又过,岚琪今年制夏衣时身上的尺寸完全不同,立在穿衣镜前瞧过自己,从前瘦瘦扁扁的身体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锁骨下的风光日渐丰满自不必说,腰上明明尺寸不见长,可看起来就是不一样,自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环春没羞没臊地指着她的屁股说,“主子这儿可没少长啊,当然腰肢就看着更纤细漂亮了。”她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了怎样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是从来没有去留心,衣衫沐浴都有人伺候,就忽略了。

唯一有自觉的,就是身量长高不少,从前和布常在差不多一边儿高的,不知不觉竟然已经高出她半个脑袋,再不是娇娇小小的模样,是立在妃嫔里头也能一眼看见的修长窈窕,因太后并非日日都见,前几日还拉着她对太皇太后说:“这孩子可越长越好了,皇额娘赶紧让岚琪给生个小阿哥,这样好的身量,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极漂亮。”

不过等不到自己去乾清宫侍奉,荣贵人又有喜了,皇帝对于身边的旧人一直都很眷顾,过去十年里的光景必然给他的人生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而乌雅岚琪几乎是在皇帝羽翼渐丰的时候才走进他的人生,哪怕如今三藩未定,总也好过那十年里的辛苦坎坷,所以她从来不敢嫉妒荣贵人几位的存在,她们曾经为皇帝付出的,兴许是自己往后几十年也未必及得上的。

每每想到这些,岚琪心里就会很安宁,盼着自己想的几十年能够成真,虽然也渴望能拥有他们的孩子,可她更想有健康的身体,想要长长久久地陪伴他,就要像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那样长寿才好。

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荣贵人处,这边送来迎往的人不少,可大多是宫女们来请安,好像连送礼的也没有,吉芯来迎她时,悄声说:“之前的事还都心有余悸呢,不敢胡来,都不过是差遣宫里的人来问候或请安,您这里才是第三个客人。”

岚琪欣然笑:“总是惠贵人和端贵人早些来。”

走近寝殿,便听见大公主娇滴滴的声音,玄烨在五月里就履行了承诺,把大公主抱给了端贵人抚养。纯禧公主已有五岁,因是恭亲王的女儿,虽然和皇帝长得不像,但娇俏可人聪明伶俐,且自她入宫后皇帝膝下连年开枝散叶,太皇太后便更加宠爱。如今养在端贵人这里,比不得在阿哥所里终日被老嬷嬷们围着转,每天随着漂亮年轻的额娘四处玩耍,越发机灵可爱了。

“额娘,是乌常在来了。”小公主听见宫女禀报,自己先蹦蹦跳跳跑出来,一头扑入岚琪的怀抱,岚琪抱起胖乎乎的小公主,逗她笑,“纯禧这几天可又吃好吃的了?”

端贵人跟着就出来了,瞧见岚琪抱着她,笑着嗔怪:“你也悠着点,这小丫头越发抱不动了,我前日差点还闪了腰。”

一走进屋子,满室的清凉惬意,也不觉得公主黏在身上很腻歪,可荣贵人还是招手说:“纯禧来这里吃果子,让乌常在吹吹风凉快一些你再去玩。”

荣贵人自己有三岁的荣宪公主和小阿哥,可惜都不能养在身边,固然纯禧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身为人母的女人瞧见孩子就十分喜欢,搂在身边哄她吃果子,一边问岚琪:“从哪儿来的?”

岚琪才说太皇太后让她送赏赐来,一屋子人都忙着起来行礼受恩,岚琪也不敢阻拦,宫里规矩向来如此,等大家又坐停当,外头再有人送东西来,都有吉芯去应付,她们只坐着好好说话便是。

纯禧突然娇滴滴问着:“皇阿玛几时回来,皇阿玛说这次出门回来,可要给我带一只蝈蝈的。”

且说皇帝不在宫里,因赫舍里皇后陵墓重新动工,皇帝带着太子亲自前往祭奠,其他人一概都留在宫里,过两天就要回来,倒是错过了荣贵人的喜讯,端贵人哄了公主几句,让奶娘抱走,好让她们几个姐妹说说话。

说起内务府已经开始准备明年的大选,她们四个家里自然没有人要进来,惠贵人数着说:“昭妃娘娘家的妹妹必然要入宫的,她十几年不生养,钮祜禄氏的人都要急死了,明年大选只怕中宫也要有主,瞧如今的光景,必然是翊坤宫不差,若能来个妹妹替她生下一男半女养在宫里,那才更坐得稳当。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可再过七八年,咱们年纪都上去了,承乾宫还水灵着,她能不防备么。”也指着岚琪说,“你也是。”

岚琪一愣,不知自己是什么,只听端贵人笑:“说你们年纪小,再过个七八年还是照样水灵灵的,昭妃娘娘和我们几个,可就奔着三十去了。”

惠贵人也笑着,指着荣贵人和端贵人说:“可别带上我,我还比你们还小几岁。”

说笑归说笑,宫里女人最怕的,还是年老色衰,做皇帝的女人,最大的责任是为皇室开枝散叶,隔几年就有人新进来,可多多少少的新人变旧人,却连和皇帝一句话都没说过,这里坐的四个人,已算是很有福气的。就看布常在,哪怕有一个公主,可她一年见皇帝几回?进宫以来说过的话恐怕也一只手数得过来,其他不如她的人就更可怜了,岚琪常听惠贵人她们讲要看得开看得清,可不就是如此?

从荣贵人处散了出来,因太皇太后说天热走来走去伤身子,不要她回去复命,所以直接就回钟粹宫,打承乾宫门前走过时,恰见佟府女眷从里头出来,见了岚琪过来,倒是很殷勤地过来见礼,岚琪也不敢尊大,彼此都欠身示意,那边女眷也不多留说话,只请她先行。

回到寝殿,环春因未随侍,问起今日的事,提起刚才遇见佟妃家眷,环春说:“似乎是佟夫人的寿辰,皇上和佟妃娘娘都送了贺礼过去,女眷们进宫来谢恩的。”

玉葵在边上嘀咕:“到底是国舅府,哪怕出了那样的事,皇上也另眼看待,换做旁人早就没声儿了。”

“你这张嘴改天我要拿针缝起来才好。”环春骂了一句,撵她去倒水来给主子洗漱,回眸见岚琪笑悠悠的,嗔怪着,“都是主子宠坏的,几时真闯祸了您又该心疼。”

“她们在外头可乖了,都是有分寸的。”岚琪脱了衣裳,自己爬在榻上扇扇子,她每天伺候在慈宁宫本是很辛苦的,可最让她辛苦的还是陪其他贵人常在们坐着说话,一个个大热天都打扮得体体面面正襟危坐,没有一处是自在的。

玉葵打了水来,环春绞了帕子给岚琪擦汗,她清清爽爽地收拾好,便躺下懒洋洋地说:“太皇太后说明日有老太妃们进宫,让我不必过去了,我难得也能偷闲一天,想吃湃在井水里的大枣,你们给我去弄好不好?”

可是人家端着水盆走了,谁也不理睬她,岚琪等了半天都没人来,发脾气说:“你们再不理我,我可就不吃晚饭了。”

却见环春端了一碟大枣进来,笑悠悠递给她:“您都嘀咕几天了,奴婢们会不尽心?动不动就发脾气,您怎么不去太皇太后跟前发脾气呀?”

瞧见好吃的,小常在就高兴了,捧着碟子盘腿坐着,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解了馋,又懒洋洋躺下去,自言自语地说:“不晓得皇上在宫外头热不热,太皇太后今天还担心呢。”

环春几个没接嘴,静静等了会儿,果然主子就疲倦地睡过去了,过来给她腰上搭一条毯子,退下时玉葵轻声问:“如今荣贵人又有喜了,皇上喜欢的人不能去伺候,怎么也该轮到咱们主子了吧。”

环春却很定心:“你眼热什么,一时福气太盛,主子可是付出好沉重的代价了,慢慢来细水长流才好,荣贵人可不就如此?”

岚琪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夜里慈宁宫又赏了御膳来,她拉着布常在一起吃,可布常在总是苦夏,哪里像她这样天越热胃口越好,不过陪着说说笑笑,隔天因不必去慈宁宫,懒懒散散度过,倒把这些日子的疲倦扫得干干净净。

后天再去太皇太后跟前时,老人家都眯着眼笑,对苏麻喇嬷嬷说:“这丫头是一天一个样儿了,今天瞧着更好看些。”

“臣妾就想好看些让您瞧着高兴,今天可殷勤打扮了。”她总是不吝啬哄太皇太后高兴的话,博得老人家乐呵半天,心里就十分满足,只是今天上午还好好的高兴着,下午都盼着皇帝回宫时,前头却传消息来说,玄烨热伤风病倒了,几乎是抬着回宫的,太皇太后一时心情就沉重起来,皇帝的身体是朝廷国家的根本,丝毫动摇不得。

“你去伺候着吧,原有荣贵人在我放心,可她现在养着胎不好乱动,惠贵人那里身上正是不自在的日子,没有可心的人了。”太皇太后瞧见无人值得托付,昭妃那儿会料理六宫,却不会伺候人,佟妃更指望不上,这些她心里都清楚,唯有眼前这个知冷知热最体贴,算着旧年的尴尬也该淡下,就更不在乎了,吩咐着,“这几天就不必过来,几时皇帝身体利索了,你也回去歇几天再来我这里。”

岚琪本就记挂玄烨的身体,如今奉命来伺候,脚下更是走得很急,到乾清宫时已是满头大汗,却在门前见到昭妃缓缓出来,听说是太皇太后指派了乌雅氏来侍疾,心里虽不乐意,面上还是很大方的,温和地嘱咐着:“自己身体也要当心。”便就走了。

李公公瞧见乌常在来了,忙笑着说:“您这边请吧,皇上正恼呢,要催奴才拿折子给他看,您快去劝劝,太医说了至少静养两天,再不能耗费心思的。”

“太皇太后可不许皇上看折子的,外头的事有裕亲王他们在,不怕耽误,你们把折子都收去别的屋子,这几天只管给皇上养身体,真有什么急事,就先送去慈宁宫。”岚琪煞有其事地吩咐着众人,李公公瞧见她这气势,却是很安心地笑了。

岚琪进来时,玄烨正歪在榻上皱眉头,也不知道她会来,以为李公公拿折子来了,带着沉沉鼻音说:“济南府昨天递来的折子,你先拿来给朕瞧。”

“太皇太后有旨,皇上这几日不能碰朝政。”岚琪立在仪门前说,玄烨听见她的声音,倏然睁开了眼睛,似乎很意外,虽不至于两人很久不相见,可突然瞧见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身上的不自在也松弛了好些。

见皇帝脸上没有怒意,岚琪心里也松口气,才笑着走进来说:“皇上可别恼臣妾,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这几天皇上要吃什么容易,要看折子,臣妾就要先去慈宁宫问问再答复您了。”

玄烨伸出手,岚琪过来握住,在他身边屈膝陪着,只听他声音沉沉地问:“皇祖母要你来了?”

“皇上不喜欢?”小常在如今也学得矫情,被玄烨轻轻拍了额头,“朕头疼的厉害,给朕揉一揉。”

那边有小太监殷勤地搬来凳子,她起身去绞了冰凉的帕子给他盖在额头,然后坐在一旁轻轻揉着玄烨的脑袋,浸过凉水的手冰凉柔软,手里的力道又恰到好处,榻上的人眉间的痛苦渐渐松弛,才刚心烦意燥的人,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玄烨一来积劳,二来出门燥热不免贪凉,这一次热伤风来的凶猛,夜里身上就烧得滚烫,岚琪衣不解带地伺候在身边,整整两天才退了烧,之后更不敢大意,每日医药不断,太皇太后更一天派两回人来叮嘱孙儿不能为朝务费心,足足养了七八天才完完全全恢复,倒也是这一阵好养,又在年轻的时候,皇帝比从前更精神了。

不过这七八天的功夫,可把小常在累坏了,她几乎没离开过乾清宫,每日洗漱用膳歇息都在这里,太皇太后让李公公特地收拾了一处殿阁给她住着,众人也不知道该不该羡慕,虽然侍疾十分辛苦,可连当年赫舍里皇后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

好在羡慕的人还明白侍疾的辛劳,不至于嫉妒得恨上乌常在,她付出多少自己最明白,这天回殿阁里洗漱后,因知道皇帝正睡着,心里一时松了弦,累得不知不觉睡过去,头几天熬夜的辛苦一直积在身体里,这一觉睡得黑甜舒畅,悠然醒转瞧见外头天色都暗了,惊坐起来慌忙趿了鞋子穿戴衣衫。

好半天收拾妥当了匆匆往玄烨这里来,李公公正问要不要传膳,只听见皇帝说不饿,岚琪进来问是不是没胃口,又问想吃什么,却见玄烨看着她皱眉头,但漂亮的眼睛里又含着笑意,朝她伸手让过去。

“怎么了?”岚琪才走近,皇帝突然伸手到她胸前,轻轻拉一拉衣裳,“扣子怎么不扣好?”

岚琪吓得半死,慌慌张张地扣上扣子,又摸摸自己的头发,生怕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突然被玄烨拉过去,人家又把她刚扣好的扣子解开了,更笑意深浓地说,“还想你这几天辛苦,又要瘦了,没想到里头的小衣瞧着可还有些紧的,让朕再瞧瞧?”

“皇上不要取笑臣妾。”岚琪稍稍挣扎,却是这一挣扎,更勾出玄烨心头的念想,在她纤细的腰上轻轻抚过一把,“那一日是不是有人说,这几天朕要吃什么,很容易?”

“是,可是……”岚琪的心砰砰乱跳,可容不得她再反抗什么,已经被玄烨拉到榻上,刚才脖子下只是散开了几颗盘扣,眨眼功夫就全散了。

“皇上,您身体还没……”岚琪刚要劝,就被玄烨重重吻住了,缠绵的吻好容易松开滑到脖子里,玄烨却笑悠悠说着,“朕可养好了,浑身都是劲头,你不让朕看折子,朕可只能看你了。”

曾经日日相伴的两个人,突然被拆开,虽然还能相见,却不知多久没再相亲,好长日子没碰过的小身体,竟有了如此新鲜的变化,这几天岚琪贴身照顾时,隔着衣衫也瞧得出她与从前的不同,之前病得身子沉重谁会想这些事,可这两天精神越来越好,温柔可爱的人时时晃在眼前,娇嫩的手动不动抚摸自己的额头,又伺候洗漱穿衣,玄烨可正年少气盛呢。

夏日衣裳本就不多,娇滴滴的小常在身上很快便毫不保留地露在皇帝眼前,前几日玄烨发烧烧得通红,今天轮到岚琪羞得肌肤泛红,她闭着眼睛几乎不敢看玄烨,曾经的美好历历在目,好久没再相亲,仿佛一切重新开始,她不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了。

玄烨的手从岚琪腰际滑下,丝绸般柔嫩的肌肤,一直滑到腰下丰盈之处握在掌心,早不是从前瘦小的身体,眼前的人完全长大了。可脑中却突然出现那天岚琪挨打的情景,一时气躁,手里倏地用劲捏了一把,岚琪禁不住身子颤抖,睁开眼睛,涨红着脸嗫嚅:“皇上……”

“还会疼吗?”玄烨轻轻抚摸娇嫩之处,勾得岚琪心里发痒,可听见皇帝问这一句,也回忆起当日惨痛,和那之后所承受的屈辱。

但这算什么,她的玄烨心里始终不偏不倚地装着自己,挨一顿打换来皇室后宫短暂的太平,以后的路虽然依旧布满荆棘,可只要在他身边,只要有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值了。

“不会疼了。”岚琪轻声回答,冲玄烨灿烂地一笑,玄烨伏下身来爱怜地亲吻她,暧昧地吐息着,“那朕一会儿也不会弄疼你。”

小人儿笑出声,挣扎着要躲开,却被身上的人更紧地束缚着,两边心里的火都呼之欲出,热烈相吻,旖旎爱抚,那日岚琪答应皇帝要吃什么容易,往后这句话,她可不敢再乱说了。

盛夏之夜,沁凉的寝殿内,阔别许久的缠绵,当香汗淋漓的小常在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时,玄烨爱不释手地吻了她说:“朕总是觉得,不曾和你分开。”

岚琪心头一颤,竟忍不住热泪盈眶,她自己不也一直这样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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