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伦只告诉罗便臣,他派兵进入中国领土,这是侵犯了中国的主权,那什么保护本国商人的利益之类的,在这个大道理下完全就站不住脚。
“必须,立刻,马上撤军!”
罗便臣又向朱敬伦要保证:“你必须承诺保护我国商人的产业,否则我们是不能撤出军队的。”
朱敬伦道:“那是另一个问题,撤军归撤军,保护商人归保护商人,在你撤军之前,我是不会给你任何保证的。从现在开始计算,二十四小时之内,如果你不撤军,我将会发动攻击!”
罗便臣很不高兴,他是军人出身,算是一个强硬派。
冷笑着说:“这算是最后通牒吗?你真的要冒险跟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开战吗?”
朱敬伦哼道:“开战不开战,那又是另一个问题,总之我告诉你,二十四小时不撤军,我就发起攻击,这是我们的底线。”
之后朱敬伦的军队就开始展开了行动,向英国人的阵地展开包围行动,做好发起攻击的准备。
乡绅和士兵们更傻眼了,这到底是来帮谁的啊。
罗便臣很强硬,但他还是撤军了,他就只有八百个士兵,三百个海军,五百个陆军,这是香港能派出来的所有兵力,再多就该派警察了,香港皇家警察现在还没有呢,就算有,个个都是成龙,朱敬伦也能灭了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罗便臣还是懂得,不过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他派军舰在四周游荡,做威胁状。
逼退了英国人,朱敬伦再次跟乡绅商议,其实也算不上是商议了,而是他的决定。
对这些不讲理的,就不能讲理,你越讲理,他越觉得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以后这种事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我现在告诉你们,我可以帮你们收回土地,但是你们得赔偿英国人的损失。根据他们提交的物资清单,大概有二十万两的鴉片被你们抢走了,还有价值十五万两的生丝和茶叶需要赔偿。”
玩不讲理,朱敬伦也是高手,不讲理的时候,还能把理说三分。
洋人买下的土地,或者说租到的土地,买下租用权的土地,总共有五百亩的样子,他们填海又扩充了五百亩,总计一千亩,填海主要是将土地深入深水区好建港口,已经建好的仓库有五百间,其中投入使用的不足一百间,毕竟才刚刚建好没有两个月,还没来得及使用。
就算这样,这些乡绅也赔不起。
众乡绅有些傻眼,抢鴉片他们有的人确实发了一笔,但是抢走的还没有烧掉的多,这哪里配得起,而且那些土地哪里值那么多钱,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就这样吧,我已经把洋人的兵赶走了,这些地都还是你们的,十日为限,十日一到,我挨家挨户收银子,你们自己商量一下,看看各家该分摊多少。”
朱敬伦说完,就甩袖子离开了,结果乡绅们自己吵了起来。他们突然发现,少了所有联合起来的理由,联合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争地,不就是为了把洋人赶走吗,朱敬伦把洋人赶走了,把地给他们收回来了。但是现在要他们出银子赔洋人的货款,这可怎么办?
硬着头不给,这官司打起来吃亏,仗打起来更吃亏。关键是那些货有的人家抢了,有的人家还没抢,没抢的摆明了不搀和了,要赔钱也是你们赔,咱一毛钱都没有。抢劫抢的最凶的就数邓家,因为那些地大多都是他们家的,联络各家乡勇,也是邓氏出头,让这些乡勇出工出力的粮食工钱都是他们家出的。
因此这笔账被其他各家都赖到了邓家头上,邓家则是十分气恼,一会儿说大家都有份,一会儿又说合起伙来不给银子看官府能怎么办。
其他各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来打洋人大家还能团结一致,跟官府干这可是造反啊,冒着灭族的风险替邓家担这种干系?对不起,好像大家的情分还没到那个份上。
吵得不可开交,险些都动起手来了,要不是一个个乡绅都是一把老骨头,动刀子都有可能。
朱敬伦则是躲起来看热闹,让他们自己吵去吧,还是发动群众斗群众这一招好使,要真的强硬到底,以这些人械斗的狠劲,几万人打起来不是没可能,用一招就能把他们分化瓦解了,最后一家家收拾,这可是d国最拿手的权术啊。
吵了三天他们就吵够了,因为其他各姓的人都撤走了,摆明了撇开干系。
最后邓文举低头了,跑到朱敬伦面前,表示钱他们出不起,了不起那地他们不要了。
“不要了?好,把地契拿来!”
五百亩沙田而已,还是最靠海边的地方,不发展海运,这里就是最贫瘠的土地,值不了几个钱,真要出二十多万两银子,把邓家卖了都不够。
看着已经年迈的邓文举低着头走出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样子,朱敬伦还真的是于心不忍,对自己的百姓玩弄权术,这良心上真的过不去,真不知道那些老前辈们这么玩的时候,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
总之地契到手了,叫来赫德,把地契给他。
赫德已经来了两天了,朱敬伦专门让他来的,这时候有一个能跟英国人沟通的手下,做事更方便一些。
而且通过这件事朱敬伦知道某些事情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些大势是挡不住的,比如九龙发展的大势。
其实九龙这一带,朱敬伦一直按着不发展,哪怕英国人取得了一些权力,但是单凭商人的力量,到底薄弱了一些,朱敬伦不发展这里的原因就是,认为这里发展起来,会给香港岛提供一个发展的腹地。
罗便臣是1859年接替包令的,而他上任后,最重大的业绩就是香港填海,这填海可是包令时代就开始的,到他手里完成而已,也就是说早在第二次鴉片战争进行的时候,香港的土地就不够用了。
一座小岛,大半是山,能有多少土地存量,而且跟贸易相关的仓库总不能建到山上去,总督府可以在山上,你让来往运输的货物和上山下山的,无论是用苦力挑着,还是用马车拉着,这成本上就不可能接受的了。
所以他们才想割让九龙,结果英国政府比较理智,或者说上层对香港并不看重,放弃了对这里的管辖权,换来了一些他们认为有用的权力,比如居住权、买地权等等。
但老百姓不认同,砸了他们刚刚建好的仓库。
按着九龙不开发,去大力发展赤湾一带,是朱敬伦出于限制香港的发展,为将来收回香港降低难度,毕竟一个始终需要投入的海岛,与一个繁荣的世界港口,让英国人放弃起来更容易一些。
但现在看来,商人赚钱的动力是遏制不住的,地区发展的大势也是遏制不住的。
九龙必须得到开发了。
这就是叫赫德来的目的。
“你上次不是报告说赤湾一带的土地不够用,想要开辟妈湾、三湾一带的土地吗?都准你了。而且九龙这里也划归进港区,归海关管理吧。但我只提一个目标,九龙一定要比香港岛发展的更好。”
赤湾港已经开辟了两侧的海岬,赤湾村的老百姓观念也有所改变,现在过去的天后庙街市的土地,已经高价租给了新安厘局,可以说港区四周能利用的土地,都已经利用上了,但是土地依然不够用,十几个国家的几十个大商行不说,广东地区上千的商人都涌入了这里,甚至福健一带的商人也在这里卖地做生意,把地价吵得高的不像话,每亩地已经到了五千多两。
就这,赤湾相比上海还算是便宜的,后世美国学者罗兹?墨菲统计过上海的地价数据:“1852年,租界内的地皮平均每英亩售价50英镑,到1862年平均每亩售价一万英镑。”
一万英镑,折合三万多两白银了。
赤湾既然得到了充分的开发,赫德就打算开辟新的港口,赤湾卖地的钱,也让他有能力开辟新的港口,所以提出要开赤湾两侧的妈湾和三湾,尤其是三湾地区的蛇口一带,赫德认为十分有开发价值。
但他当时出于财政考虑,觉得三万的土地还有上涨的空间,能给他挣更多的钱。
现在既然九龙都必须开放了,那也没道理按着那两个地方,自己得到的钱少了,商人留下的就多了,商业发展就更快了,土地财政也要适可而止。
赫德一听朱敬伦将这么大一片区域都交给他,也有些高兴,光靠一个赤湾,真的很难做到世界第一,这就跟香港一样,香港土地潜力不够,光靠一个赤湾,其实也是潜力不够。
九龙是交给赫德了,但这里复杂的问题很难解决,复杂的产权制度,大量非官方程序的土地纠纷,这些麻烦事情不解决,日后会遇到更加麻烦的事情。
洋人取得的特权,在利益驱使之下,他们会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在九龙站稳脚跟,跟华人一次又一次的冲突,这些麻烦事情的根源就在与清朝政府的不作为,官员们的懒政怕麻烦,疏忽了管理,老百姓怕官府纠缠,怕小吏敲诈,不愿意去登记,造成了大量私契,这才造成产权的混乱。
朱敬伦叹息一声看来改革得进入更深的层次了:
“港区司法以后也归你管,你得摸索出一套适合我们国情的司法制度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