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报告说有船体有三处漏水,陈阿达想起美国顾问的评价,说广州造的这些船,跟美国军舰相比差远了,还不如请美国船厂帮忙建造的话来。
湘军几艘帆船不要命的冲撞过来,竟然撞出了三处漏洞,好在西方人在发明出铁肋木壳技术之后,成功融合了中国的水密舱结构,漏水不至于倾覆。
看到水面上一地的木板,陈阿达知道他达到了朱敬伦的要求,用最暴力的方式摧毁敌人的水师,同时摧毁敌人的军心。
陈阿达始终站在甲板上,一步都没有动,他一直举着望远镜,他看到敌人明明还有许多军舰,但是却都在远远的观望,躲在他们岸防炮的射程之内寻求保护,他知道对方水师的军心已经没了。
陈阿达旗舰上的旗语打了起来,命令全军回撤,继续攻击燕子矶,这次他要登陆作战,让陆战队做好准备,登艇准备抢滩,战术已经演习过无数遍了,他相信不会有什么意外。
燕子矶的炮台刚刚就已经被摧毁,但是就在他们水战的时候,曾国荃竟然派来了援军,这些援军在垮塌的炮台上防御,却被密集的爆炸弹炸的死伤惨重,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的登陆部队已经端着刺刀冲了上来,燕子矶炮台就此失守。
曾国荃骑着白马在尧化门外的寨墙上观战,眼看着一艘艘小艇登上了江岸,一队队步兵爬上了燕子矶,并且在他们的炮台上重新架设起了大炮,他极为意外,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守在南京城内狮子山上的太平军观察哨也看到了这些情况,他们也有同样的疑问,两司马郭太心中甚至升起了“天兵下凡了”的念头,洪天王总是不断的告诉他们,天兵马上就来了,天父派十万天兵天将来帮他们杀清妖。
虽然见到有援军一瞬间兴奋之后,两司马的肚子又让他丧气了,忠王李秀成问天王说,城里自己都没粮食吃,天兵来了吃什么,天王说吃mana,一指院子花园里的草就让人捏成草团子,天王亲自带头吃,吃了两天草了,两司马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头晕的厉害,天王的mana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两司马是太平军基层军官,管5个伍,25个人。作为最前线的两,他们本不该这么拮据,但整座城都没粮了,天王都在吃mana,他们还有什么怨言,但也有人说天王天天大鱼大肉,吃mana只是做做样子,但两司马不信,因为他是太平军养大的,已经死了的旅帅曾经告诉过他,要不是太平军,他早就饿死了,当年他们一家人都被清妖杀害,是旅帅怀里抱着他,一路从他的老家湖南杀到天京的。
说起来他是湖南人,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城外那些湖南老乡,要把他们置之死地呢,军中湖南人可不少,听老人们说的,当年出了广西就是湖南,老多湖南老乡参加了太平军,现在别说广西的老弟兄了,湖南的二老弟兄,也不太多了,都是江南兵,老人都说不行。
郭太没时间瞎想,他第一时间让人把消息传回城里去,自己继续盯着,他很快就看到湘军开始调兵围攻燕子矶了,可是燕子矶上的“天兵”真是了得,打退了湘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江面上他的军舰还在轰击,让湘军根本无法合围燕子矶。
“天兵”不但占住了燕子矶,还不断的从大船上往岸上送兵,许许多多,有好几千人。
这些兵打退了湘军后,不依不饶的竟然打了下来,有大炮有步枪,跟忠王的兵一样,可是打仗好似比忠王的兵还有章法,整整齐齐的看着就让人舒坦。
借着湘军的退却之势,这些“天兵”竟然打通了湘军的防线,虽然湘军在神策门、金川门外布置了三道防线,但是在江岸上防备却不严密,对方沿着江岸一路前进,加上江面上的炮艇支援,竟然长驱直入,直逼狮子山外的仪凤门而来。
朱敬伦收到第一封战报都已经是5月中旬了,陈阿达来信说已经占据了江岸阵地,并且打通到了仪凤门下,但是太平军不肯开城放他们进去,对方只说要粮食,死活不开城门。
朱敬伦明白了,这是不信任自己,换做是朱敬伦他也不会贸然相信一直来历不明的军队,突然就到了城下还要求开门,谁知道是不是湘军的诡计。
至于要粮食,那是真的饿极了,逮谁管谁要。
朱敬伦突然决定,自己要北上一趟,亲赴太平天国。
他真的对这个神奇的组织很有兴趣,笼罩在他们身上的神秘色彩实在太浓了,但这不是原因,作为一个君主,他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就去一趟一个态度不明的势力的地盘,他之所以去,是因为他要确保扶持太平天国,钉死湘军的计划能够成功,那么他就必须取信于太平天国,还有什么比一个君主亲自到访更能表达诚意的呢。
说句不好听的,他是把自己压到天京当人质,这样就能够让太平天国百分百放心合作,否则无论说的多好听,恐怕他们都不会放心,这是人之常情,如果现在英国人,或者法国人跳了出来,告诉朱敬伦,他们打算扶持朱敬伦如何如何,没有任何要求,没有任何条件,朱敬伦如果不怀疑才怪了。
于是收到消息之后,朱敬伦简单的交代了陈芝廷一番,不顾陈芝廷、方山等所有人的反对,义无反顾的率领船队北上了,船队是潘仕成家的盐船,他不但继承了潘承训家族的行商生意,他家的盐商生意依然没放下,而且他不仅是一个盐商,头上还顶着过去清政府给安的盐运使头衔,他是官商,从琦善那会就有这头衔了。
由于每年都需要从雷州半岛上的盐场运输海量的食盐到广州各地,过去甚至连广西都吃他的盐,所以他家里有200多艘盐船,现在这些盐船上堆满了粮食,从交易所采购的10万担大米,其中一半算作自己的军粮,一半打算给太平天国,不是白给,而是卖,他相信那伙子强盗不会缺钱,缺钱也不会缺珍宝,洪秀全的天王宫豪奢无比,分拆来卖开价两千万两,朱敬伦绝对不会还价。
纯粹风帆动力的帆船速度太慢,从广州启程,第二天朱敬伦就把船队甩开了,他坐的是军队中的通信船,一艘200吨的风帆蒸汽船,就是这艘船将消息送回广州,又是这艘船将搭载朱敬伦去天京,如果是帆船到广州就得半个月时间,而蒸汽船十天左右就能到。
到了上海稍作休整,看望了一下即将出发作战的将士,新安第二军的士兵们。
徐荣村办事很得力,他竟然能在上海给大明将士找到一片军营,足以容纳上万人。
这真是见鬼了,大明发了檄文,要北上讨清,却在清廷的领土上海,从容驻扎军队。
但这个时代事情就是这么诡异,三年前洋人去打北京的时候,上海道台还跟洋人勾勾搭搭联合作战抵抗太平军呢,与此相比大明讨伐清朝的大军驻扎在上海,也不算太过离奇了。
中国官方没人出来干涉,反倒是洋人提出了抗议,因为朱敬伦驻兵在租界之中,花大价钱组下了大洋行的上百间仓库,这正是无论管理上海的苏松太道还是李鸿章的淮军都没有干涉的另一个原因,苏松太道或许是不想惹事,但李鸿章的态度让人费解,他手中的常胜军可是就驻扎在嘉定、青浦等县的,也许李鸿章是想看看南方的大明军跟湘军战斗的结果再说。
没想到此时租界就已经殖民地化,而李鸿章等人已经军阀化了。
朱敬伦没有耽搁,加煤、加水,看望士兵,第二天就直上天京,又是近两天时间,到了天京的时候,已经是5月底了。
陈阿达牢牢控制着燕子矶,并且又攻占了一个登陆点,这个登陆点极为重要,因为这里是下关,明朝称龙江关,郑和的宝船曾从这里下水,是一个优良的港口,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南京城东北部突出的狮子山一带近在咫尺,有城墙上的炮台支持,互为犄角,易守难攻。
下关本来在湘军手中,湘军在天京城长江江岸一带,只有两个营垒,早在1862年5月,曾国荃率部进屯天京城外雨花台时候,他的另一个兄弟曾贞干驻兵三汊河,湘军大将彭玉麟则率水师到了下关,这算是天京围城之战最早期形成的标志。
曾贞干原名叫做曾国葆,因1859年三河之战中,他哥哥曾国华阵亡,他改名曾贞干,大概是立誓要真干吧。可惜的是,他驻兵三岔河之后,虽然挡住了太平军十余万人的多次反扑,将天京围城的藩篱紧紧扎住,可是他却在当年年底病死于雨花台。
彭玉麟守下关倒是比较顺利,他占领下关之前,就已经歼灭了太平军的水师。彭玉麟是一个很专注的人,一直统领湘军水师,为此他多次谢绝清政府的加官进爵,攻破安庆之后,清廷授予他安徽巡抚之职,他三次上书,“以臣起自戎行,久居战舰,草笠短衣”,“一旦身膺疆寄,进退百僚,问刑名不知,问钱谷不知”,“且身无学求”,“更虞不胜重任”,最终清廷只能委任他为水师提督。
清廷大封曾国藩的手下,手下人却力辞不就,奕欣那些当权派心里未必高兴。
不过彭玉麟绝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武夫,曾国藩的军官就没有武夫,连直接带兵的哨长都得是书生出身,而且必须是那种读圣贤书很死板的,真心实意维护孔孟之道的书生,因为这些人对太平军这种违逆的邪教是最恨之入骨的。
彭玉麟连巡抚都不愿意做,宁可留在军中跟太平军干仗,可见他们对这种毁灭文化的邪恶势力仇恨到了什么程度。事实上,彭玉麟的文化水平相当高,虽然功名上只是一个秀才,但是在湖南文人中还是小有名气的,因为他的绘画水平很高,算得上是一个画家,按照西方的说法是艺术家。
但艺术家还是干不过正规的海军,大明舰队进入长江后,第一时间就跟彭玉麟的水师发生了直接交锋,而且一下子就将湘军水师给打蒙了,这些平底帆船在与西式军舰的对抗下完败,无论是火力,还是船只坚固程度,都远远比不上大明海军舰队,失败跟指挥能力无关,完全是技术上的差距。
而这种差距却最难弥补,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彭玉麟当时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当大明海军进攻下关的时候,他都没怎么坚守就撤走了,他知道根本守不住,下关是防内不防外的一个部署,防御的是正面的天京城,而大明舰队从后方攻击,完全没法防备。
所以陈阿达占领下关并没有太费力。
占领这里,就等于打通了跟南京城的联系,可惜陈阿达还是进不了城。
踏上下关,朱敬伦进了军营,第一时间向陆军询问湘军的情况,他始终对湘军最为重视,之所以要打天京,就是为了把湘军钉在这里。
让朱敬伦意外的是,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异口同声的说,这里的湘军跟蒋益澧的湘军相比差的远了?曾氏兄弟的正牌湘军会比不上蒋益澧的杂牌?这不是开玩笑吗!
朱敬伦极其纳闷。
这时候他没时间弄清楚原委,马上让人去统治天京。
“就说大明的皇帝来了,大明的皇帝驾到了,让他们出城迎驾!”
朱敬伦对自己的亲卫说道,该到了摆谱的时候了,太平天国的王爷们一个个谱都很大,这说明他认这个东西,你不摆谱恐怕他们还要小瞧你,农民出身的将领往往都这样,据说太平军的王爷们出行,一个个都要用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抬轿子,洪秀全的轿子需要几百人才能抬得动,鬼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