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荣将穆合堂的槅窗打开,夹杂着杏花香的暖风迎面吹来,甘甜中带了几许青涩……温荣眯眼舒适悠闲地望着窗棂上轻飘的软烟帘幔。
“娘子,宫里来了帖子。”
绿佩捧着信盒到温荣跟前,温荣取出了宫帖,那信盒中还有两封信是与阿爷的,如今一家人终于在遗风苑团聚了……
温世钰还爵第二日,宫中礼部官员即入温府祠堂,请走了国公爵丹书铁卷。高头大门上的‘敕造黎国公’金牌匾亦被取下。
盛京里方府被抄检,府中男丁女眷皆被关押。
圣朝律例罪不及外嫁女,故方氏未获罪,可其在温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温家二房已由董氏掌家。
没有了爵位的顾忌,温世珩过继到温家大长房一事不几日便被摆上了台面。
为此谢氏亲自往温府二房探望了温老夫人,那日虽是不欢而散,可次日太后就赏赐了谢氏薄胎铜开嘴石榴纹青瓷,石榴意味着子孙万代。
温老夫人气得不轻,可再谈过继就很顺利,改了家谱后,早年过继温世钰一笔不再作数,而温世珩正式成了大长房嫡子,二月初温世珩一家搬到了遗风苑里。
除了温荣仍住在穆合堂厢房陪伴祖母,温世珩与林氏皆看中了东园的紫云居。
紫云居是照林氏与茹娘的喜好布置的,留一处清幽静雅的竹园,再在庭院里新栽许多的桃树与杏树,春日里桃杏枝桠上满是鲜绿的嫩芽和芳好的花瓣,轻轻走过桃杏园,衣裙就会沾上沁人心脾的馨香。
遗风苑大门处的牌匾不几日亦换了,三十年前的错误因丹书铁卷的交还而得已过正。黎国公府不复存在,隔了一条街,一边是温家大长房,另一边是温家二房……
温荣打开宫帖,是丹阳公主邀请她去做女傧相的。
温荣思及丹阳公主不禁莞尔一笑。前月丹阳公主写信与她坦言紧张,可因宫中规矩,未嫁公主又不得随意出宫。
温荣托宫女史送了一份坚果蜂糖乳酪酥与公主,丹阳再回信时直接将乳酪酥的做法要了去。
算来自己与琳娘、丹阳皆脾性相投,可比之琳娘,丹阳更直爽了,凡事皆不与她客气。
金枝玉叶里丹阳公主可谓是难得的贤良淑德,林大郎是有福气的。
“荣娘,丹阳公主的压箱礼可准备好了?”谢氏望着温荣慈祥地问道。
此时祖母与阿娘正在闲闲地玩双陆牌戏。
温荣摇了摇头,“还没呢。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
温荣已亲手做了一只珠联璧合纹香囊。可丹阳贵为公主。单一只香囊是拿不出手的,面子上的压箱礼还得准备了。
前次送于婵娘做压箱礼的并蒂莲纹棋子,是温荣自杭州郡带回盛京的藏品,现在温荣是已没有拿得出手的了。
温荣知晓阿爷虽官居四品。却是清流,原先又与温家二老夫人住在一处,平素只有岁奉收入,无田庄铺子等私产。阿爷的收藏皆是古玩字画。
谢氏瞧着丢出的骰子点数,故意走错了两步,林氏不如她女儿聪明坚强,一直输,定会气馁。
谢氏吩咐汀兰道,“库里有一套双鸾点翠头面。留在府里也无甚用了,想来做公主的压箱礼再合适不过。”
谢氏与温荣笑道,“院门和仓库的钥匙我都交与了你阿娘,往后有需要的管你阿娘要去,祖母年纪大了。许多物件儿都忘了。”
温荣惊讶地看向阿娘,阿娘面露羞愧之色。想来阿娘过来长房还未一月,府里事物都未曾熟悉了,祖母却已信任地将府内中馈交与阿娘打理。
汀兰捧与温荣的是一整套十二支赤金累丝嵌纯色和田青玉双鸾花簪。十二支花簪花色各异,栩栩如生的赤金花瓣竟能薄如蝉翼,随指尖触碰,微微轻颤。
……
丹阳公主全大礼之日,谢琳娘约了温荣一道前往,宫里赐丹阳公主的府邸亦在兴宁坊。
二人到公主府时,尚宫局女官正在为丹阳公主上妆,厚厚的傅粉螺黛往脸上扑着,端丽面容被裹成了粉面葫芦。
温荣好笑道,“原来婵娘的妆已是薄的了。”
丹阳瞪了她一眼,脸上的粉几乎要落下来,尚宫局女官慌忙阻止,温荣与琳娘撑不住又是一阵笑。
温荣过来了才知晓,丹阳还请了张三娘与令一位温荣不曾见过的女娘做傧相。
问了知那一身银红束胸裙的陌生女娘,是吏部王侍郎家嫡出二娘子,王侍郎是上月由东平郡调入盛京的正四品上阶京官,为琅琊王氏中人,与王淑妃是姑表亲。
温荣好奇地打量她二人,不知为何张三娘一直在与王二娘打眼架,低声向琳娘问道,“她二人是旧识?”
琳娘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她二人亦是刚认识不久的。”
温荣一头雾水,“若是才认识,如何仇人似的,今日丹阳公主全礼,她们板着脸叫旁人作何想法。”
琳娘掩嘴解释道,“丹阳公主不会在意她二人,公主是看在了王淑妃面上才请她们做女傧相的。她们这般举动是为了五皇子。如今五皇子有军功在身,此次再随我阿爷一道前往西州交河城,若能捉拿到反贼或亲斩西突厥大将,更是大功一件,回京了不知有多风光。”
温荣一怔,心不在焉地道,“五皇子有了军功,与她两何干。”
琳娘见温荣面色有异,狡黠一笑,“宫里放出消息了,圣主要赏赐五皇子府邸,亦是建在安兴坊。五皇子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前几日王淑妃将张三娘召进宫说话,似是很满意张三娘。五皇子的生母早逝,自幼由姨母王淑妃带大,该是亲厚。张三娘钦慕属意五皇子,得了王淑妃赏识,她便认为那等好事要落在薛国公府了。不想王侍郎此时调入京中,琅琊王氏可是王淑妃母家,王二娘亦待嫁闺中,你说是不是该乱了。”
温荣撇撇嘴。以王淑妃的心思,定会选张三娘的,不知她将母家女娘放在身边有何用意。
温荣收回目光,王淑妃素来装神弄鬼,手段颇多。可与己无关,也不愿再多想。
不一会,尚宫局尚宫夫人上前请温荣与琳娘为丹阳公主簪理花冠。
丹阳公主换上一身大红织金展翅金凤纹纱罗广袖华服,梳着飞天髻。
温荣自红绸锦盘捧出赤金明黄展凤翅花冠与尚宫夫人。
尚宫夫人为丹阳公主正冠后,厢房外便传来欢喜通报,“驸马车马已到了公主府。”
琳娘忙将蔽膝奉上。丹阳公主遮上了蔽膝。尚宫夫人笑言温荣等人可去院子里闹驸马了。
温荣与琳娘相视一望。颇有几分尴尬,张三娘与王二娘见有热闹早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丹阳公主蒙着蔽膝朗声道,“今日三哥做傧相,想来琳娘是不敢去闹的。你两不如在屋里陪我。”
尚宫夫人听丹阳公主说话,阻止道,“殿下可千万不能再说话了,不合规矩的。”
庭院闹了好一会,温荣与琳娘才将丹阳扶入正堂。行送雁入怀礼时,驸马林大郎冷着个脸,动作很是僵硬,旁人都道驸马太紧张了。
就在温荣扶丹阳公主退出正堂时,林大郎望着温荣的背影面上一闪痛色。
李奕与谢琳娘目光相碰。李奕冲着琳娘微微一笑,琳娘登时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看过去。
行过催妆礼,丹阳公主被送上了车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地往中书令府去了。
天已近暮色。温荣与琳娘相携离开公主府。
琳娘面似惆怅,温荣顽笑道,“琳娘可是羡慕丹阳公主?不若求了圣主,让你与三皇子早些全礼,二人回府甜蜜,没得在外招人嫉妒。”
琳娘羞得脸发烫,她与三皇子对视定是被温荣瞧见了,琳娘轻敲温荣手背,“说正经话,你再胡诌,我却是不理你了。”
顿了顿,琳娘低声道,“不知六月,阿爷是否能回京。”
温荣听言眼神微黯,心下有几分酸楚,如今应国公与五皇子皆在边城领兵剿反。若是顺利,或许能回京赶上女儿全礼,可若是……温荣轻叹一声,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琳娘。
今时盛京已春暖花开,可边城仍旧是纷纷飞雪冰百丈,五皇子肩上的伤虽已大好,可若不能好生将养,往后怕是难熬的。
两位女娘各怀愁绪,正要作别蹬马车回府了,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吵闹声。琳娘吩咐婢子打探消息,才知道是王二娘和张三娘在公主府门外吵起来了。
温荣、琳娘二人耐不住好奇,拈着裙过去看究竟。
张三娘今日着翡翠罗丝高腰襦裙,与王二娘正好一红一绿。一人骂田舍奴,另一人回骂落魄户,二人皆凶极地瞪大了眼,活像两只乌眼鸡。
原来先才杖打闹驸马时,王二娘的竹枝未长眼,几下都避过了驸马,直直往张三娘身上招呼,若不是被旁人拉开,她二人怕是已厮打上了。
这时尚宫局尚宫夫人由女官护着走出公主府,尚宫夫人冷冷瞧了王二娘与张三娘一眼,一语不发乘马车回宫去了。
谢琳娘拉了拉温荣,“荣娘,你可知那尚宫夫人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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