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王府邸第三进院子的主屋里,二王妃正命婢子用新研的凤仙花汁,为她细长的指甲染上鲜艳的颜色。
“……你再帮我想想法子,我不甘心……”
二王妃乜眼瞧一旁神色黯然的张三娘,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听闻王淑妃挺喜欢你的,怎么,她不肯帮你?”
张三娘拧紧了眉毛,满脸怒意,“王淑妃自然是喜欢我并肯为我说话的……是五皇子不同意,不知温四娘使了甚*计,将五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嬏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已甘心做侧妃了,还要如何?谢琳娘都同意三皇子纳侧妃,她温荣娘……”
二王妃狠狠地瞪了张三娘一眼,张三娘吓得一缩,顶在喉咙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她一焦急,竟然忘记在二王妃韩秋嬏面前,三皇子一词是禁忌。
韩秋嬏轻翘嘴角,讽刺一笑,“外面关于五皇子和温荣娘私定盟约之事,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五皇子亲赴疆场,费劲心思求赐婚,抱得美人归……哼,他怎可能在此时纳侧妃,令他的小娘子受委屈呢,三娘,我劝你死了这条心罢。”
张三娘紧紧攥着帕子,胸口堵得厉害,愤恨地说道,“温荣娘哪里配得上五皇子。就连她三姐温菡娘都说了,温荣娘是个阴险狡诈、心机极重的小人。当初她自杭州郡回盛京,先是讨好温二老夫人,后不知怎的,被她知晓了温家长房家底丰实,而且温老夫人与太后交好。她是见到利益就扑上去的性子,立时转了风向,去长房巴结温老夫人。如今她得偿所愿,傍上长房老夫人了,可不想胃口却越来越大。竟然连五皇子也不放过,简直就是只狐媚子。若不是狐媚子,怎可能做出私相授受那等事来。”
二王妃半撑软榻扶手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衫袖,温荣娘确实是一只狐媚子。否则温荣娘小衣怎会变成了她的锦帕。
韩秋嬏目光森冷,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温四娘的手段便好。就算五皇子有心纳你做侧妃,可有像温四娘那般心肠歹毒之人压在你头上,你认为纪王府里,还会有你的好日子过么。看在多年手帕交的情分上,我真心实意地奉劝你一句。只要温四娘安然无恙,你就莫要再打五皇子的主意,安生回府呆着,让薛国公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张三娘咬了咬嘴唇。低声喃喃自语,“安然无恙……”
张三娘大而无神的眼睛闪过一丝戾色,温荣娘是蛇蝎心肠的人,她不得好死,让她死。她死了就当不成五王妃了……
韩秋嬏送走张三娘不多时,二皇子李徵回到了府里。
李徵神情漫然,“薛国公府娘子来过了?”
回府时,李徵看到了薛国公府马车离去。
韩秋嬏低下头,“是。张三娘自幼与妾身交好,过来讨主意……”
李徵颌首,他知道张三娘过府向韩秋嬏讨的何主意。可惜张三娘识人不慎,她的手帕交……是在一旁等了看她好戏的。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蠢钝不堪的女娘罢了。
李徵看了韩秋嬏一眼,“只要你安生照某说的做,某将来不会亏待了你。”
说罢李徵一甩袍衫,去了侧妃褚二娘屋里……
丹阳公主邀请秋狩的狩猎场在终南山脚下。
温荣一身鹅黄滚银边窄袖胡服,着鹿皮小马靴,带了绿佩与碧荷,乘马车往终南山南麓而去。
温荣主仆三人见终南山风景极好,遂还未到行营就下了马车。一边徒步前行一边欣赏南山风景,目之所及是层林尽染的秋霜红叶,真真是秀色难为名,令人十分陶醉。
行营里已搭好了数十座云锦障房,温荣远远瞧见一身银红胡服,手臂上还立了一只雪白鹞鹰的林瑶娘。
林瑶抬了抬手臂,只听一声请唳,鹞鹰腾空而起,瑶娘转头吩咐了婢子几句,笑吟吟地朝温荣走来。
“荣娘,我可等了你好一会,”林瑶挽起温荣往行营障房,噘嘴嗔怪道,“前两年我怎么央求你,你都不肯与我来秋狩,今年丹阳公主只一封帖子,你就欣然答应,可是偏心。”
温荣好笑道,“你冤枉我了,我实是不擅于骑马,来了狩猎场亦是凑热闹,怕扫了你们兴。”
瑶娘已经为荣娘挑好了障房,位于她和琳娘障房的中间。温荣稍事休息后留下绿佩、碧荷在幛房里收拾安置,自己同瑶娘去寻丹阳公主和琳娘。
不想二人未行几步,就遇见才从马车上下来的温蔓娘、温菡娘,那薛国公府张三娘子亦与她们在一处。
林瑶沉下眼睛,撇撇嘴低声道,“张三娘何时同温家二房娘子这般要好?不过她几人倒是沆瀣一气。”
温荣用帕子掩嘴好笑,瑶娘愈发文绉绉起来了。
张三娘冷冷瞧了温荣一眼,一言不发地与温菡娘转身各自进幛房。
只有蔓娘笑着向温荣与林瑶而来,互相道好后,林瑶正要牵温荣离开,蔓娘柔声说道,“荣娘,前两日我试着用孔雀线做绣面,可手拙如何都绣不好。早先大家住在一府里时,我还能麻烦三伯母教我,现如今我想去长房寻三伯母与妹妹说话,都担心会打扰到你们。”
话说得如此明显与绵软,温荣自该主动邀请她过府了。
林瑶看不惯温蔓娘的娇柔作态,朗声道,“那可不是,这段时间姑母她们为了筹备荣娘嫁仪,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敢随随便便去温府打扰她们呢。”
听言温蔓非但未生气,反而颇为自责,“是我疏忽了,荣娘,我们虽不住在一府里,却仍然是姊妹,故在嫁仪筹备上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与我说了,我知晓我的针蔽不如伯母与茹娘,可寻常绣品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林瑶瞧了眼蔓娘腰间系的明暗绣八音纹香囊,果然有一手令人艳羡的好女红。
温荣点了点头,大方地顽笑道,“二姐有心了,若是有需要的,我定请二姐帮忙,只是怕到时候二姐也不得空了。”
温蔓眼里隐隐升起一层雾气,一副我见犹怜的羸弱女儿姿态。
“还望妹妹不嘲笑,亲事只任凭祖母与阿娘安排,左右不过如此……”
蔓娘抬眼,努力冲着温荣与林瑶温柔一笑,“我先回幛房,不打扰四妹妹与林二娘了。”
林瑶眼见蔓娘撩开帘子进到障房里,才诧异地问道,“荣娘,蔓娘真要入太子府做良娣?”
温荣摇了摇头,“我也只听见风声,二房里究竟如何安排的,确实不知晓。”
温荣与瑶娘正说着话,那一处丹阳半晌未见她二人过来,早已耐不住,带着琳娘亲自出来寻她们。
此次围猎行营中有不少皇亲勋贵,障房四处俱是仗剑巡视的兵士,温荣听闻二皇子与三皇子也过来了。唯五皇子李晟前几日才自河东道回京,就又被圣主安排去陪都督查造船之事。
李晟有说要陪她一道来终南山秋狩和赏景,如今看来,怕是赶不回来了。
午时,除了琳娘去寻三皇子,温荣、瑶娘皆是在丹阳公主的障房里用午膳,三人约了未时初刻,再一道骑马去狩猎场。
温荣回到障房,见蔓娘正坐于席上等自己,颇为诧异,“蔓娘如何过来了,可是用了午膳?”
蔓娘起身望着温荣,眼神与先才颇为不同,似在强作镇定,“荣娘,我有话与你说。”
温荣见她扫了眼绿佩与碧荷,遂将婢子屏退,并带蔓娘进了障房里间,“不知蔓娘有何事?”
温蔓也不拐弯抹角,焦急的上前拉住温荣手道,“荣娘,张三娘要对你不利,秋狩时,你一定小心。”
温荣微微皱眉,她知晓张三娘因五皇子而恼恨她。前几日祖母告诉了她一件事。王淑妃已经答应出面将张三娘许与五皇子做侧妃,可不想王淑妃才开口,就被太后驳了回去,斥其瞎操心。原来五皇子去河东道之前,就已向太后明说了他无纳侧妃之想。
如今谢氏心下对五皇子是愈发满意。
“蔓娘,你怎知晓此事。”温荣神色严肃,纵无上元节那事,她对蔓娘也无法完全信任。
温蔓微抬眼睛,执起锦帕轻触鼻尖,低声颇为不自在地说道,“她二人并未避着我,反而要我帮她们一起出主意……她们认为我将要嫁去太子府,五皇子与太子是道不同的……故认定我应该与你势不两立……”
待蔓娘将菡娘与张三娘的算计告知温荣后,温荣暗暗吸了口凉气,不想她二人竟要置自己于死地,张三娘如此作为她尚能理解,毕竟她死了,张三娘就有机会嫁去纪王府。可温菡娘呢?温荣实是不知她们有何深仇大恨。
温荣抿了抿嘴唇,坦然地迎上温蔓神色闪烁的眼睛,“蔓娘,你若有事不妨直说。”
以温荣对蔓娘的了解,此事她大可隔岸观火高台看戏,自己出事,与她而言并非坏事。
温蔓展颜轻笑,收起娇弱之色的眼睛是愈发光亮,“四妹妹果然聪明,我确实有事求妹妹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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