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这位正是曹歌。其实正如曹歌话中所讲的,她如此的问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她只是出于好奇,或许真的也有护母亲周全的成分在里面,就像她后半句中说的一样,她怕母亲羞于说出心里面的委屈才导致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现在才如此陌生。
而实际上,曹歌并不知道。这种陌生,是从他们两个认识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的。即便真的有误会,我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此多年,母亲想当年独自把我生下来的时候没有问出口的话,现在再问,已经更没有任何意义。
曹歌的这一句话让母亲和父亲两个人都同时错愕。我看见母亲卑微地低下头,眼珠转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有什么误会?哪有什么。”琴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抬头看了一下我母亲,又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看曹歌。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那种情愫,分明是期待答案无疑。
她想知道的诸多问题,或许早就想问,苦于没有机会,更不知道究竟该问谁。而现在,她想知道的,正好曹歌都问了出来。我相信,琴婶的心中应该还会有很多的疑问,但是她在父亲面前,毕竟是一个几近透明的人,她心里清楚,她问了等于白问,所以,一切的问题在父亲那里,是毫无价值感可言的。所以,作为旁观者默默的地听着或许是最好的。
奶奶拿起了桌子上的半只橘子,掰了一瓣儿递给辰辰,接着说到:“这人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经不起推敲的。况且不一定非是有误会,人才会变得陌生。你们现在不是都和之前的同学联系了吗?是因为误会吗?不是的。是因为这时间一长不联系啊,自然距离就拉开了。人变的陌生很正常嘛。”曹歌听完奶奶的话,直直地看着眼前的某一个点,她没有接话,却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是啊,奶奶的话,本来就很有道理,我们现在身边的很多人都是匆匆一闪而过,你在感叹想当年我跟某某之间的关系如何如何的同时,你应该会明白,我们每个人都在向不同的方向奔跑,时间教会我们各走各的路。最后留下的,这世界上真正和你有过多交集的,无非还是亲情。而其他的人,便都是过客而已。
我和母亲,在父亲的眼里就是两个特殊的过客而已,而在其他人眼里,父亲也不过仅仅是母亲的过客而已。
张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附和着:“妈妈说的这个话,真的是很有道理。你看,我现在和我之前那些同学几乎都不联系啦。上大学时候,好多的朋友,无论男女,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太清楚。”话说完,曹歌侧头看了一眼张静:“也包括你的师哥是吧?”
张静一愣:“所有人都不联系了,自然而然,也包括师哥。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师哥,关系好的就那么两个。”
“呵呵,那我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
“曹歌!”奶奶厉声喊着曹歌的名字。
气氛一度变得无比紧张。沉默了大概几秒钟之后,就在这时候,薛浩忽然继续提起了父亲与母亲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方才没有讲完,还是为了打圆场:“你看,我还没说完呢,曹歌你先不要插嘴。就是那个时候,我和曹牧都特别喜欢听容角儿的戏。你们都不知道,有一年冬天,我记得我和曹牧两个人兴致勃勃去那找容角人,结果到了才发现,那天戏院停电了,但还没贴出来通知。我俩就在外头等着,哎呀,我和你们说,那天还下大雪,把我俩冻僵了都。”
“诶,薛浩,当你知道容角儿是我们曹家亲戚的时候,你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是你们家亲戚的时候,是在你们家啊,不是当时。别提了,我还纳闷呢,曹牧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有告诉我。什么感觉你不用问我,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你二哥在知道这容角儿是他亲戚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里反应。怎么说,也是追了那么多年的人嘛。”
“追?!”张静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字,声音还很大,惹得大爷侧头瞪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张静知道自己又失态了,便把身子往后靠近沙发,再没有说话。
“对呀!嗨,容角儿,你到现在你都还没跟我说呢,你当时是怎么知道你们是亲戚呢?这上次来曹家知道这事儿之后,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突然。总能看见曹牧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想起当年。”这句话说得跟大家想入非非。
琴婶脸色很难看,但我能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忍。不是在忍着发脾气,她是忍着不去探其究竟。然而,正当我暗中观察的时候,琴婶忽然把脸转向了舞我!
我在与她四目相对的一刻,我脸一红,瞬间低下了头。我不知道,我低头之后,琴婶的目光是不是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但是我的后背发凉,头皮发热。我不知道琴婶的脑海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她在穿针引线,把整个事情当中所遗落的每一颗珠子全部都穿起来,力求看清楚这串珠宝的本来原始面目。
曹歌对于父亲并未把母亲是曹家亲戚的这一件事情告诉薛浩,她觉得非常的惊讶,甚至超过了他们二人的令人无法揣测的人物关系。
“二哥没告诉你?二哥,好奇怪呀,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没有告诉薛浩?诶,两个人养了一个孩子,都好多年,突然之间有一天,一方知道自己的这个孩子不是亲生的,还不告诉另外一个人。你不觉得这事儿于情于理说不通啊!”
“不不不,曹歌,你这个比喻打的不恰当,哈哈,真要向你说的一样,那我直接就心脏病犯了。”
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比喻,而且也很不现实,但恰恰这个比喻和孩子沾上了边儿。
我低着头,手不停地搓弄着。
这个玩笑开的,莫过于太接地气。
毕竟对于心虚的人来说,惊恐的情绪是藏不住的。母亲当时端了一杯水,刚端起来,手里的杯子就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杯子碎了,水溅了一地。曹歌急忙起身问母亲也没有扎到。母亲就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摊开的水迹和那碎掉的玻璃碎片。吴妈和刘妈两个人急忙跑过来打扫。
琴婶的脚虽然扭伤了,但是,按照琴婶之前对母亲的关心度,这杯子碎了,她应该有所反应,而不至于如现在这般默然。
琴婶与母亲坐的是对面,我侧头观察了一下她,她正盯着母亲的脸。而那个眼神,太复杂。其实越是这样默不作声,不发表态度,越是让人心慌。
吴妈拿过来一条毛巾递给了母亲,让她擦擦裙子上面的水渍。母亲的简单擦拭了两下,便把毛巾交给了一旁的曹歌。曹歌想帮母亲吸干裙子上面的水,但被母亲拒绝了。
母亲的表情很慌张,再次坐下的时候,她忽然抬头看见了对面的琴婶投过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