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那天临近宿舍楼要关门的时候,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一个女生,她大口喘着粗气的样子着实让我们都吓了一跳。
蒋珊珊伸着脖子看向门口:“我以为这第四个人不来了呢。”门口没有回应。她喘了一小会儿,便慢慢地向床铺这边挪来。或许是腿脚酸了,走路的速度很慢。她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桌子旁。我和刘贞也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女。长长的披肩长发,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不仅个子高还很白。她的那种美,很清新脱俗的那种,我形容不好,总之,很受看。
她叫沈月。时至今日,像沈月那样的美女,即便是站在整容美女遍地的人群中,她依旧是像一朵白莲一般。
她又缓了缓之后,从包里拿出来一瓶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扣上盖子的一刻,才不忘了回蒋珊珊刚才的那一句问话:“路上堵车。”
蒋珊珊合上日记本:“我去,你反射弧可是够长的,你再晚点儿说,我都睡着了。”这个蒋珊珊,无论任何时候说话,总是让人听起来不舒服。可能是习惯的问题?反正,我是不喜欢。蒋珊珊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圈沈月之后:“没人送你来?”
“没有。”
“你也够厉害的,自己拖着这么大个儿的皮箱就来了。”
“我家也没有人送我来,我也是自己拎着行李坐火车过来的。”在我上铺的刘贞突然插了一句,结果,这一句很失败,没有人理她。
蒋珊珊似乎对这个新来的沈月比较感兴趣:“你个子真高。你得有一米七多吧!”沈月拉开行李箱,将头发往耳后一捏,慢慢说:“可能是随家里人吧,我爸爸个子就高。”
“诶,你哪儿人?”
“我家是深圳的。”沈月拿出来洗漱用品放在桌子上,有条不紊的说着。沈月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就像她名字一样,听起来不犀利,很温暖轻柔的感觉。
这个蒋珊珊听到深圳之后,两眼睛瞪溜圆。那天就是还没关寝室灯,不然,估计那眼珠子都是放光的。她特别夸张地说:“深圳?你是深圳的?太好了!诶,听说你们那儿现在可好了,有老多新奇的吃的玩儿的穿的。我和我妈妈还打算放假去那旅游呢,到时候你给我当导游呗?”
沈月抬起头笑笑:“行,没问题。”
那个时候的深圳,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仅仅是深圳,东南沿海一带都发展得极快,就像蒋珊珊说的,很多新奇特的、高科技的东西都是率先在那儿登陆,然后才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内地蔓延。我虽然没去过,但在家时候偶尔会听薛浩和曹歌两个人谈起那边儿。而对于我们那个年龄的来说,旅游去一趟,不仅能淘到很多宝贝,也是一件很赶时髦的事儿。
刘贞在我上铺伸长了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两个。她似乎一直想插话,但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她又插不进去,就盯盯儿地瞅着。我看沈月从皮箱里面一件一件的拿东西,东西虽然不多,但含金量可是很高。除了一些衣服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化妆品。
我们那个年代刚离家上学的孩子,其实说真的,对美的追求还停留在高中阶段,充其量看见谁弄了个当时兴起的离子烫就觉得这人儿挺时尚。而化妆这个东西,我还真没接触过。之前张静在曹家的时候,倒是没事儿敷个面膜,涂涂口红什么的,也经常听见她在那儿讲什么保养啊,穿戴啊之类的,但自己那根儿筋似乎还没转过来,所以也没什么兴趣。
而这个沈月,偌大的皮箱里,左一件右一件,左一瓶右一瓶的,已经足够我瞠目结舌的。我惊讶的不是那些东西多少钱,而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得这些东西的呢?同样都是女生,那一刻,我就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得好粗糙,甚至连护肤品都是上高中时候曹歌给我买的,在那之前,洗脸基本上就是香皂。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少不了蒋珊珊的大呼小叫:“哇塞!沈月!你这是哆啦A梦的百宝箱吧,什么都有!我去!你也用这个呀,我小姨也用,她那个是出国带的。哇塞!诶,沈月,沈月!这个,这个口红是那个电视上的广告那个,就那个什么来着?限量版的是不?”蒋珊珊突然在一堆东西里拿出来一小只,跟踩了猫尾巴一样地咋咋呼呼的。
沈月抬头看了看,笑了一下:“嗯,是。”沈月回答得很干脆也很简单,越是如此,让我越是对她产生一些好感。
她安静的样子,像岁月静好的母亲和琴婶儿,也像重新接受了爱情,摒弃了犀利的曹歌,像长大后的曹灿灿,也像很早之前的我。
“这个,这个是不是很贵?”
沈月笑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是我自己买的,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谁?男朋友啊?”蒋珊珊一句接着一句地,像打探着家底一般。但沈月没有回答。
当沈月把衣服都放进柜子里之后,也接近快熄灯的时候了。蒋珊珊突然之间来了一句:“你恐高吗?”沈月拿着牙桶正要去刷牙,疑惑地回:“恐高?不啊,怎么了?”
蒋珊珊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啊,没什么。我寻思,你要是恐高的话,你就睡我下铺,我睡上头。”
这句话,让在我上头伸长脖子的刘贞瞬间没了动静。那宿舍的老式铁床,基本上一丁点儿的动弹都有感觉,而那天晚上,刘贞在上铺,基本有半个小时一动不动。我不相信方才还看热闹的她突然就睡着了,但我也猜不出来她猫在被窝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用手臂碰了碰刘贞的胳膊:“那你最后哭出来了吗?”
她瞅我笑笑:“没。哭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那大家就都哭呗!哈哈~我啊,天生胜在心态好,不然啊,估计也死几个来回儿了。”她说完之后,将手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将杯子放到茶几上后,她靠在我肩膀:“其实,上大学那会儿,我也不理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势利眼的人存在。我还记得她说我是土老帽儿,说我没见过世面。我就不懂,见没见过世面,也不影响我对世界的认知啊?她家是有钱,她是在那之前比我见过世面得多,然后呢?她就是自我感觉比较良好而已,她的优越感来自于自己。沐夕,你没回来的那几天,我有时候也会想起咱们大学时候的一些事儿,真的挺感慨的。你说,对于蒋珊珊的现在,心里还是会挺难受。”
我摸了摸刘贞的头:“自己的路,自己走的。我也一样。”
“你不一样。至少你没那么势利,她是单纯的势利眼,你是感性的那种人,比起她,还是有情有义的。”刘贞靠在我肩膀上,慢悠悠地说着。对于这个评价,我有点儿无地自容。感性我承认,但有情有义,我有吗?
“你说,老天是不是总是睁着眼睛看世界的?他有一个小本子,记录着咱们做的坏事儿,然后,等到时机成熟,便会让你接受惩罚?”
刘贞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做了很多的错事,并且,有一些,于事无补了。我今天的样子,我觉得,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我蜷起脚,看向窗外。
“惩罚也有时效性,过了,你就又活过来了。”
“但蒋珊珊,好像,没做什么,却惩罚得有点儿过。”我小声说。
“你自己都说了,自己走的路,怨不得任何人。她在学校当年那嚣张的劲儿,怕是咱们那两届的人没人不知道的。诶,你还记得她诬陷我弄坏她口红的那次吗?哈哈~真是败她所赐,我居然在学校出了把名。”刘贞轻松地说到,但这个口红事件,也是我大学时期对刘贞不可言说的愧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