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清明众人也没有面对过这种场面。
如果论起和玄重卫作战的话,他们倒是不怎么怕。
这里的清明虽然没有六转修士,但五转修士有好几位,未必就不能突破包围。
但是关键问题是……杀出去之后怎么办呢?
这里可是长明城啊!
动手是万万不能动手的,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又该怎么处理?
潘云彤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方未寒。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萧槿和方未寒之间关系的不一般,现在这个局面也只有方未寒能够处理了。
“小槿,你听错啦。”
方未寒微微一笑。
他不太清楚萧槿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不过以玄重卫的手段,得知清明的行动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刚才这几位兄弟没骂我,他们只是在友好地问候。”
他对着萧槿眨眨眼睛。
尽管他也有点生气,但是方未寒也知道现在不能和这些人彻底撕破脸皮。
毕竟他在想办法让陶允姜执掌清明的领导权,现在把关系闹僵了对他们以后有可能的合作没有一丁点好处。
“哦对了,我还正要和这位罗聒兄弟切磋呢,你要不要看看?”
萧槿看懂了方未寒的意思。
“既然广陵王殿下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少女瞬间恢复了明媚甜美的笑容,再度变成了清纯无害的小鹿模样。
“不过这切磋我倒是很感兴趣,你不介意玄重卫观摩一番吧?”
她这后半句话是对着罗聒说的。
罗聒看着她身后满脸冷峻的玄重卫士兵,没忍住身体往后缩了缩。
好家伙,您都这样了,谁还敢介意啊。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罗聒干笑道。
清明的人都是人精,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
方未寒咂巴了下嘴。
听着萧槿这一本正经地叫自己广陵王殿下,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
“哦对了,小槿。”
方未寒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提醒道。
“一会儿我要是输给罗聒兄弟了,你可不要公报私仇啊。”
在身侧,他对着萧槿比了个隐蔽的手势。
萧槿的弯弯细眉皱了下。
她听见这话,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开什么玩笑,一会儿这个太监要是伤到了我方哥哥一根毫毛,我就剁掉他一根手指。
不过萧槿又注意到了方未寒给她做出的手势和眼神。
于是她硬生生地停住了自己的话头。
“没问题。”
萧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本来都想装死推掉切磋的罗聒,这才放下心来,他又改了主意。
这少女显然是兰陵萧氏的大小姐,她在众人面前说过的话肯定不能当成放屁。
那自己一会儿给这广陵王打败了,岂不是也能出一口我心中的恶气?
罗聒瞬间来了精神。
他甚至想仰天大笑几声。
哈,方未寒,这可就是你自己不识抬举了。
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那……罗聒兄弟,开始吧?”
方未寒拿着手中尚未出鞘的流明站在罗聒对面,笑容云淡风轻,看上去很是镇定。
“广陵王殿下,多加小心。”
罗聒勉强压住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提起匕首,身体化为一道残影向着方未寒冲来。
好快的速度!
萧槿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
少女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应该是挡不下来这迅疾阴狠的一击的。
如果自己对上这个人,并且想要取胜的话……大概要舍弃一块肉吧?
虽然还能长出来,但是总归是会受伤呢。
看起来,自己的修为还是不太够。
得加紧修炼突破登神了。
萧槿默默下定了决心。
短暂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少女又将视线投向了方未寒。
虽然方哥哥让自己不用担心,但是那是建立在他说实话的基础上。
显然这个大骗子已经骗过自己好几次了。
萧槿还是很担心。
不行,他一旦受伤,我就立刻叫停这场切磋,然后把这个太监请到除恶狱里喝茶去。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碧绿玉笛。
他能接得下这一刀吗?
不只是萧槿,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方未寒的动作。
清明众人都不怎么相信方未寒能接下这一刀。
他们是知道罗聒的实力的。
这罗聒原本是一个泼皮无赖,以小偷小摸出身,跟着几位师傅学了许多花哨手法。
后来机缘巧合得到一本明武心法,这才踏上修炼之路。
属于是带艺入门。
他创造性把自己当年跟着几个江洋大盗学会的招式融汇了血气使用,独创出了一套自己的功法。
同境界内的四转修士都打不过他,这人总是号称四转无敌。
其实如果要论起正面对抗攻杀,那罗聒可能谁都打不过。
这人厉害就厉害在他奇诡的身法和速度,几乎超脱了明武四转的极限。
先发制人和偷袭的优势才是他能够制胜的关键。
而罗聒相信自己这次也一样。
没看那娇生惯养的纨绔王爷都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没反应过来吗?
就这还想和我切磋?
罗聒有些不屑。
他已经想好了,自己一会儿就把匕首夹在方未寒的脖子上逼他认输。
这样既不会惹怒玄重卫,也能让自己出一口恶气。
罗聒的算盘打得挺好,可是他今天注定会失算。
某个少女在涉及到方未寒的方面气量极度狭小,已经被他惹怒了。
而方未寒,也在匕首将要贴近他衣领的前一瞬终于有了动作。
年轻的王爷只是向后踏出一步,身体微倾,手中长剑甚至没有出鞘。
寒芒闪闪的匕首就这么贴着方未寒的脖颈划过,却没有触及到他的一寸皮肤。
罗聒的身形自阴影中狼狈现身。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未寒,难以置信的样子仿佛看见了上树的母猪。
“你……”
方未寒对着他点点头,礼貌地笑笑。
本王可不是梅狸猫,本王是布偶猫。
罗聒咬咬牙,身形再度隐匿,风声乍起。
方未寒右手提剑,左手食指拇指轻轻揉捻,眸中银芒一闪。
曾经温折雪和自己对练的所有细节在他眼前事无巨细地浮现。
罗聒的长处是速度,是占据先机的快攻。
而不凑巧的是,镜天最不怕的就是先机。
因为他们能开透视。
你罗聒再快,能快得过太阴星君的明霄剑吗?你的刀再阴冷,能冷得多天上无穷遥远的虚空吗?
方未寒眼中星力闪动,因果气息转瞬即逝。
罗聒接下来的行动路线瞬间排列出了几十种可能性。
而这些数量繁多可能性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排除,最终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种。
他得出了结论。
嗯,0.322秒之后歪个头就行。
方未寒随意地歪了下脑袋,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而在罗聒和在场众人的眼中,这一切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们只看见了方未寒莫名其妙地稍稍扭了下头,然后罗聒的匕首马上就划了出来。
简直就像是能够未卜先知一样。
这超脱了常识的现象,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他们尝试归结出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是方未寒开了。
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第二种就是罗聒和方未寒提前商量好了。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方未寒就好像能够预知罗聒的行动一般。
于是众人纷纷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了罗聒。
其实罗聒现在才是场上最懵逼的那个人。
他很确定方未寒没有动任何手脚,他就真的只是简单地偏了偏头,
然后就躲过了自己引以为豪的刺杀。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罗聒注意到了众人朝着自己投来的诡异视线,不禁面红耳赤。
他暗自咬牙,提动血气,再度向着方未寒冲去。
妈的,老子还不信了。
又来?
方未寒感到有些无趣了。
如果他愿意,可以一直躲下去。
自己招架温折雪的剑招的难度可比招架这人的难度要高得多。
现在这强度也太低了,还不如去喂喂鸟呢。
他左手悄然揉碎了一点星光,右手扬起,长剑连鞘竖于身前三寸。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做出这个奇怪姿势是要干什么,而后便听得……
“锵!”
一柄匕首劈砍到了剑鞘之上,再难寸进。
匕首的冰冷锋刃上倒映着罗聒难看而涨红的脸色。
“罗聒兄弟,你打不过我的。”
方未寒懒洋洋地说道。
“认输吧。”
他好心提醒。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方未寒却又刻意强调了一遍。
为的就是激怒这王八蛋。
想当本王爷爷?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可是很记仇的。
君子报仇需要十年,方未寒往往拖不过今天。
果不其然,方未寒这话一出,罗聒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升腾,眼睛一片赤红。
他收回匕首,暴吼一声,身体旋转换了个方向,匕首再度朝着方未寒的肋下刺来。
这次罗聒明显带上了凛冽的杀意。
显然是打急眼了。
而且他这次攻击的位置十分阴损,这一刀就是冲着让方未寒流血的目的来的。
方未寒冷笑一声。
呵呵,终于急了。
不怕你急,就怕你不够急。
只有罗聒先朝着自己下死手了,自己才能动用全力。
这样才能占据道德制高点,以德服人。
这是兔子教给方未寒的道理。
“锵啷!”
沉寂许久的流明终于出鞘,磅礴的血气风暴横扫而出,如狂龙入海。
金戈铁马的征伐之气猛然爆发,激荡着气荡山河的肃杀。
明皇剑经·破锐。
长剑携带万钧神力撞在了匕首的锋面上,发出金石碰撞交击的脆响。
罗聒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抵挡的巨力沿着匕首传递到了自己的全身,震得他的五脏六腑都有些错位。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炮弹一般飞出。
罗聒尽力收势,双腿连续倒步,却力道不减,直到撞上院墙才勉强停下。
他刚一抬起头。
“唰!”
一道明晃晃的剑锋便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八面汉剑的锋锐剑尖离他的喉结只有一根指头那么粗的距离。
方未寒单手持剑,斜指前方,笑意温和清淡。
光芒洒在他的长发上,镀上一层金色明辉,更衬得年轻藩王的俊逸出尘。
萧槿都看呆了,不自觉地流露出痴痴的笑容,脸色潮红。
方哥哥还是那么好看嘿嘿嘿……
她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带头鼓起了掌。
“啪啪……”
瞬间,场上鼓掌声连成一片。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反正很是热烈。
“罗聒兄弟步法很好,我不如你。”
方未寒笑道。
“此次胜利不过侥幸,我们下次再行来过,如何?”
这广陵王什么意思?
面色苍白的罗聒被方未寒整不会了。
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妈的,真是该死的官腔做派……
“殿下谦虚了,输了便是输了,我罗聒还不至于不认账。此次,是我技不如人,”
罗聒连忙回应道。
虽然他心里在痛骂方未寒,但是显然他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很多。
方未寒只是微笑颔首,并没有答复。
奶奶的,要不是为了允姜以后好办,老子才懒得说这句话。
他感觉自己真是伟大极了。
这必须让陶允姜请自己吃饭!
眼看着这都打完了,陶允姜居然还没有回来。
怎么这么磨叽?
方未寒一时无事可干,所以他走到了萧槿身旁。
“臭妹妹,你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地捏了下萧槿软乎乎的滑嫩小手。
“我来给你撑场子啊。”
萧槿有些害羞地缩了缩手,动作很小很小,没有真的挣脱开。
毕竟这边这么多人,萧槿不是陶允姜,她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是我,你就被他们欺负了!”
少女邀功似的挺了挺饱满。
“怎么样,方哥哥?你的小槿是不是很可靠?”
方未寒看着她可可爱爱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
你别说,不涩涩时候的萧槿看上去还是相当养眼的。
“可靠可靠,小槿一直都很可靠。”
“知道就好!”
她甜甜一笑,眼底却藏着看不见化不开的厚重阴郁。
萧槿反握住了他的手,脑海中却想起了那件令她永远永远难以忘怀的事情。
那次因为自己……他差点就死了。
阴暗会滋生于圣光之下,清甜的雨水里也会溶解着灰尘。
萧槿远远没有她现在看上去那般天真无邪。
谁都曾经天真过,但这种状态不是长久,那个曾经天真的你总会死在过去的。
天真的萧槿在她十岁那年早就应该死了,是方未寒为那个无忧无虑的她又续上了八年生命。
八年过去了,那个为她撑起一片纯净天空的人差点就要死了。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个荒诞的……猜想?
萧槿恨极了自己。
少女并没有告诉方未寒,在那天之后的某一天,她砍断了自己的一只手。
那只推开驿站大门的手。
也是现在握着方未寒手的这只手。
不过它是全新的。
她不想用那只旧的去触碰方未寒的身体。
因为自己的特殊体质,少女最怕疼痛,可她却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肢体。
她还不能死,那便以此疼痛来警醒自己。
这件事情,以及像这件事情的所有事情……
不会再有了,永远不会。
她会变得更加强大,她会不再需要方未寒站在她的身前。
少女那天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处血肉蠕动,血液在她的脚下汇成湖泊。
她朝着自己发问:
该怎么保护方哥哥呢?
把世间所有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全部杀光,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少女的神魂之中,那柄黄泉般的长剑上闪烁着妖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