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沉的,灰蒙蒙的世界里,计明只身一人,浑浑噩噩。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在他四周有一些熟悉的画面在运动,旋转,改变。
四周的画面变幻的越来越快,快到计明无法看清,最终戛然而止,画面停在太玄宗山门之前。
他抬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一步步走了上去,直至山顶,四周云雾缭绕,恍若仙境,再低头,却见脚下万丈深渊。
计明骤然惊醒。
环顾四周,房间里空无一人,再看窗外,已经是暮『色』深深。
他睡了整整一天。
计明从床上爬起,忽觉一阵恶臭,又觉得身上的衣物和皮肤紧紧粘连,掀开被子瞧了一眼,顿时惊了一跳。
一翻身从床上站起来,看着床上黑乎乎的一片,计明忍不住自问:“我现在晚上睡觉,出汗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由不得他不困『惑』,他生来比常人要稍胖一点,睡觉又喜欢盖厚一点的棉被,所以出汗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前所未有。
计明丈二『摸』不着头脑,也没有注意到从他醒来之后,脖颈上的小鼎光芒就变得愈发微弱,直至完全黯淡。
门外这时传来敲门声。
计明下意识侧身抬头,问道:“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继而上午的那名童子走进来,道:“阁下应该···”
四个字出了口,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又连退两步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间。
门外传出童子的咳嗽声,计明老脸一红,心想:“现在老子出个汗都能把太玄宗仙人熏跑出去,前世再威风也没现在这么牛啊。”
他挺起胸膛向外走去。
院外童子一见计明出来,捂着鼻子瞪大了眼睛就像看到骇人的妖魔鬼怪,童子连退了七八步,一直退到篱笆院的墙边,脸上的骇然之『色』无法掩饰,“阁下这是···上厕所,不脱裤子?”
计明脸一黑,咬着牙道:“你才上厕所不脱裤子,你全家都不脱裤子。而且你看看我这手,你上茅房才会弄得满身都是!”
他挥了挥手掌,示意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是污垢,不是童子所想的那样。
童子面『色』更加难看,声音微颤,“阁下···连纸都不带?”
计明嘴角抽搐,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恶臭异常,的确不像是简简单单地汗臭味,也难怪这童子会误解,索『性』也不再解释,抬头问道:“这哪有洗澡的地儿?”
童子守在篱笆墙角,不肯上前一步,闻言道:“后山倒是有一泉活水,外门弟子平日洗澡就在那里。但是依我看,阁下想洗去这一身···污垢,只怕不太适合去那。”
计明见童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欲言又止,不禁有些疑『惑』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童子缓声道:“那泉活水,是供这太玄峰上的外门诸弟子洗澡,其中有一些人,『性』子清淡,或许会看你身上污垢密布,所以不愿让你进入。”
计明恍然,原来是有洁癖。
他嘿嘿一笑道:“这泉水既然能供给山上这么多弟子洗澡,一定不小,我离他们远一点就是了,你尽管带我过去。”
童子摇头道:“你不知道。这山上外门弟子数万,『性』子清淡的人,大多都有内门弟子甚至一些长老撑腰,所以脾『性』暴躁。虽然说您也是受大人物引荐上山的,但其他弟子也不认识你,万一你去了以后惹到了他们···”
计明笑道:“会怎么样,你直说!”
童子道:“容易被打死。”
计明的脸微微一僵,心想这童子长这么大也不容易,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和别人这么说话,居然也没被打死。
他开口道:“你只管带我去,现在已经入夜,人应该也不多。”
童子欲言又止,但是看计明神『色』坚定,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走到院外,顺着山上的蜿蜒小路一路向东。
这些山路狭长而多分叉,葱葱郁郁的大树就在小路两边林立,在深深的暮『色』里十分幽静,月光落在灰白『色』的岩石上清清冷冷,又迎面几缕微风。计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天,只见万里无云,明明是在山顶,风声竟也不是很强烈,只是刚巧到让树叶沙沙的程度,听上去让人觉得舒服。
在小路和林中穿行了二三里,远远听到一阵水声,计明暗道:这应该就是那一口活泉,听声音还有人在那边,难怪这童子不愿意带我过去,难道说这太玄宗的弟子晚上也从不休息?
两人又转过了两个弯,到了小路尽头,于是眼前豁然开朗。
这果然是一处活水,还能够看到泉下不时涌起的波纹,泉水宽有百丈,长要更翻上一倍,面积比计明想象得更大一些,泉水上方还蒸腾氤氲一些热气,想来泡进去一定十分舒适,让计明更多几分蠢蠢欲动。
此刻泉里有十几个年轻人,童子的目光在泉里一扫,面『色』便有点不自然,捂着鼻子到了计明身边,低声道:“改天再来吧,如果你实在想要洗一洗,打一些水在屋子里也是一样的。”
计明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在泉里洗澡的弟子里,一定有人不是善茬,所以会让他变得这么小心。
计明心底嘿嘿一笑,看来弱肉强食的规矩到了哪儿都一样,太玄宗号称仙人圣地,山下那些跪着的人想上山也无非是想求一个清静无为的成仙之路,他们怕做梦也想不到,山上的这些人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只是面对山下百姓的时候才会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上了山以后,该装孙子的一样还是孙子。
他一拍童子的肩膀,在童子的华服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手掌印,笑道:“没事,我洗我的,离他们远一点,不打扰他们。”
说着话,他转身向泉水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最后『露』出的肚皮,悄悄从衣服里把令牌掏出来,一个鱼跃跳进了河里。
哗啦——
溅起一个水花,计明开始在水里扑腾。
泉水不算深,刚好没过了肚皮,是洗澡最好的深度。
暮『色』已经更沉,只有月光能照到人影,这也是计明觉得不会惹到事的缘故。
他和那些弟子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几十丈,不管身上的污垢多黑,总不会浸到那边,偏偏他身上的味道实在太浓,没一会的功夫,远处一个弟子高声问:“什么味道?”
计明正在水里扑腾,蛙泳潜泳自由泳,几个花式玩得不亦乐乎,一会的功夫,上半身的污垢已经洗的干干净净,『露』出白花花的肚皮,他舒服地叹息一声,自认为如果不是身材限制,叫一声浪里白条也不为过。
“什么味道?”
远处有人又高声问道,这一次把计明从臆想里惊醒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应一声,举起手道:“哥们,是我!”
计明说了一声是我,就看到远方有一道身影疾速游了过来,白皙的月光下,一切都十分明晰。
那人游过来,计明心底正想着不妨再道一个歉,却见那人神『色』俱厉,高高举起手掌一个耳光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