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到夤夜时分。可荆子言和焦震并未有休息的迹象。
“静儿,你先宅里休息,明日有什么事情,我再让人通知你。”荆子言看向柳静颐说道。
“公子,我想跟您办案。”柳静颐不想回去。
“听话,先回去,等明日有消息,我自会派人通知你。”荆子言的语气不容人反驳。
柳静颐无奈,只好先回荆宅。如今查到李四这儿,也算是有了一个线索。在荆子言眼中,她只是一个大夫,看病才是她的本分,验尸也能说的过去,查案并非她的本分。她能查到李四和李运来,已经超出了荆子言的预期。
不能再让她跟着奔波!
目送柳静颐走出提刑司内堂,荆子言吩咐张涛,天一亮便去木工铺,查一下李运来和徐如意因何打架。已是寅时,此时去木工铺,恐怕人已经安置,容易无功而返。
“荆寒啊,事已至此,只能第二日再去探查,明日让张涛去查李运来,你随我一同陪石斐寂去见那些乡宦。”焦震语气有些无奈。“哦对了,今晚你就在提刑司衙门留宿吧,也方便明日继续查案。”
“之前你提议的动用府库银两的事情,我已经和知府衙门商量过了,此事特事特办,如果石徽钱庄真的出现什么无法控制的情况,就先动用府库银两。”今日那本账簿,已经让焦震内心发寒。
“是,大人。”随后荆子言又嘱咐张涛,将关于李四和王五的所有文书都送到他的坊间。此时的他,只要一想到石徽钱庄外面那一望无际的队伍,便倦意全无。
必须尽快破案!
一夜无眠。即便看了一夜的文书,荆子言也没有从文书中得到更多的线索。这一宿,焦震也是辗转反侧。卯时天刚亮,焦震便起身,来不及用早膳,便来到荆子言的房间,拉着荆子言一起去石徽钱庄。
从石徽钱庄所在的元安坊到提刑司衙门所在的贵康坊,距离并不远,乘马车大概半炷香的时辰就到。以往在车内说说话,聊聊天,时间眨眼而过,也不觉着远。可今日焦震和荆子言坐在车内,却觉着时间无比漫长。
马车尚未到元安坊牌楼就停下来了,捕快来报,前面被人群挤的水泄不通,只能步行进入。无奈,焦震和荆子言只能下车走路进入元安坊。此时的人群已经不是井然有序的队伍,而是人挤人的蜂拥状态。
焦震和荆子言费尽力气,在捕快们的帮助下,才进入石徽钱庄。今天已经是军饷失窃的第四日,消息早已走漏,石徽钱庄此时已经被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钱庄内的人插翅难飞。
见焦震和荆子言进来,一脸疲倦的石斐寂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大人,您可来了。”说着,便将焦震和荆子言引入内堂。
“大人,昨日您二位离开钱庄之后,我便命人加急从周边府、道的钱庄调配饷银。因为时间紧急,目前仅凑了三十万量。”石斐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已经命人连夜押送了,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最快今晚能到。”
“好,能延缓几日算几日。今日我们随你一起去拜访你所熟悉的乡宦,让他们出面给你作保。”焦震说道。
“大人,今日一大早,住在城北贵康坊的言大人派人过来说,他相信钱庄的信誉,亦相信提刑司能够尽快办案,所以不担心自己会有损失。”石斐寂战战兢兢的说着。“他告诉小人,他已经知会几位大户,不要跟风兑付。所以大人我们可以不用去拜访各位乡宦了”
焦震和荆子言对视了一眼,心下意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荆子言心中有了判断:“如果不是有什么利益纠葛,一个致仕朝中大员为何要轻易的为一个钱庄老板作保。”
“如此甚好,那倒给我们节省了时间”焦震长叹一声“荆寒啊,那我们继续去走访,我们还是需要查出消息走漏的源头。”
离开时,他们并未走正门,而是穿过二堂、三堂绕道从石徽钱庄的后门离开。从正门绕道后门,荆子言这才发现整个钱庄规模实在宏大,从正门到后门,整整占了元安防的一条街。他环视了后门的环境,钱庄后门已经接近城墙。出了后门,才发现后门也被人群围着,只是人群没有正门那么多。
焦震苦口婆心的又劝说百姓们:“乡亲们,你们放心,钱庄有足够的储备银两,大家不要着急,更何况你们围在后门,后门这儿并未设兑付通道。”
“我们围在后门,不是为了来兑付,是为了防止钱庄老板逃跑,只要他不跑,我们的银子就不会有损失!”人群内有人高喊。
焦震苦笑。“可你们总得给我们让一条路,让我们去查案,只有查清了案子,你们的所存的银两才有保障是不是。”
围着的人群这才给焦震和荆子言让开一条路。
城墙与钱庄后门之间有一条路,后门旁边有一棵老槐树。周围环境简单,荆子言绕老槐树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走出钱庄一段距离,焦震开口:“如今言大人直接出来给石斐寂作保,虽然说能够延缓时间,可看着门口那群百姓,我这心里终归是不踏实啊。”
“大人,如今李四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李四开口。”荆子言掷地有声,“大人,时不我待,我们先回衙门,分别提审李四和王五,早上我已经让张涛去查李运来打架一事。我们边审边等。”
对于荆子言的建议,焦震除了赞同还是赞同。他看着荆子言,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个人不简单,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帮衬自己,不愁没前途。
按照荆子言的建议,焦震开堂审问王五,荆子言则去牢中提审李四。之所以这么安排,在荆子言看来,如果参与的人是李四,且只有李四的话,分开审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唯一让荆子言担心的是,如果过早就公开审理李四,会不会打草惊蛇,那幕后的人是否会隐匿,再追查军饷的下落,那就更难了。
如今荆子言有些后悔,过早的拘传李四和王五。按照紫苏探查到的消息,军饷可能还未完全运出城,如果不切断这条运送饷银的路线,那么会有更多的饷银被运送出城。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既然已经拘传李四,那就必须有十足的把握,让李四开口。
回到提刑司衙门,荆子言径直去了大牢。他让人将李四带到刑具室内,自己正襟危坐在上首位置上。两个狱卒候在一旁。他并未让人对李四上刑具,只是让其跪在下首,眼神凌厉的看着他。
荆子言的眼神让李四有些发麻。“大。。大人。。不知小人犯了何罪,将小人关到这大牢里来。”抵不住荆子言的眼神,李四率先开口。
“哦,我这儿接到一份状纸,说你儿子将人打伤了,苦主投状无门,在衙门口寻死觅活的,提刑司大人这才知道还有这事儿,就让我查清原委,给苦主一个交代。”荆子言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番话,并非是荆子言凭空猜测,是他根据李运来与徐如意打架的事,推断出来的,只不过有些成分被他夸大了。
跪在下首的李四,听到荆子言的这几句,顿时慌了手脚。荆子言眼神不错的盯着李四,就是想看听到这几句的李四,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李四的反应没有让他失望:“你。。你胡说,我儿子打架的事儿已经摆平了,他们徐家明明已经答应不再追究我儿的责任,怎么可能去衙门口寻死觅活。”李四情绪有些激动:“大人,你别听徐家的人胡说,他们明明拿了我们家的好处,怎么可能言而无信。”
让荆子言没想到的是,原本几句投石问路之言,居然真的问出了内情。他与旁边的捕快相视一笑,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你说徐家拿了你们的好处,怎么证明?徐家可没说起这茬。”
“那是徐家撒谎。”李四急切的反驳道:“徐家明明拿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说是给他们儿子寻医问药的钱,而且前两日又问我们要了五十两,是他们徐家的养老钱。”
“那你们又给了他们五十两?”
“没,没,我们哪有钱给,只能跟他们说宽限几日,等有钱了再给”李四眼神闪烁,声音越来越小。
“你运送泔水,每月的月俸是500文。五十两银子对你们来说不是小数目,你是怎么凑的?”荆子言声音严厉的问道:“你儿子与徐家的儿子打架,到底是给人家儿子打成什么样,能让徐家问你们要一百两银子?”
“没。。没什么,只是小儿之间的打闹而已”提到二人打架的事,李四言辞闪烁,眼神躲闪。
荆子言心下了然,知道事情远远没有李四描述的那么简单。关于李运来与徐如意打架的事,荆子言不再多问,转而继续问银两的事。“既然徐家问你要一百两银子,那么你准备怎么去凑这一百两?”
“大。。大人。。我们是小民。。只靠着我这点月俸,哪能凑的齐一百两。”提到银子,李四声泪俱下:“徐家的人说,如果不赔他们钱,就去报官,那我儿子就毁了啊。于是我跟内子一合计,把我们住的那间房子抵押给商行了。”
李四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房子抵押了50两银子,把钱给了徐家,徐家这才罢休。可也不知怎滴,十天前徐家又找上门来,说五十两银子只够他们给儿子寻医问药,如果治不好,他们就没人养老了,所以又问我们要养老钱。可我们实在拿不出,便跟他们商量能否宽限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