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形之物蒙蔽了这些安保人员和卸货工人的眼睛,姆兰加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再次加快脚步,让自己的移速和这些卸货工人保持一致,同时伸手揭去推车上顶层货箱的封条,接着掀开盖子,看见里面的东西,苦修士也不禁心里一惊。
那里面是密密麻麻垒在一起的银锭。
如果将这些东西熔化,制成的弹头绝对足够和魏奥底的暗裔打一场大战,也包括孔里奥奈家族的狼人——不,绝对包括它们,因为如果不包括它们,这里的银可就太多了。
圣心友爱会的决定如何,他已经完全知晓。
他们要天下大乱。
现在他该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咳咳咳......”猛烈地咳嗽声从头顶传来,夜莺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紫色毛衣的男人正站在上方的铁栈道上抽着一根非常粗大的卷烟。
在他开口前,姆兰加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这是不应该的。
“我们——见过吗?你不在这里工作...呃.....是不是?”穿着紫毛衣的男人不停吸着气,用怪异的语调说话,有那么几次好像随时要吐出来。
“就是这儿的人让我进来的。”姆兰加说,他还试图蒙混过关。
猛吸了一口烟,男人哆嗦起来,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是吗?”
他突然上前一步,抓着栈道的栏杆痉挛起来,手指间夹着的卷烟掉下来,砸在姆兰加的脚前,在恶臭中隐隐散发出三四种天然具有致幻效果的植物气味。
闻到了这股气味,负责护送银锭的卸货工人和枪手们突然从魔障的影响中清醒了过来,惊讶地看着姆兰加和约瑟。
“他妈的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出现的?谁带你们进来的?!”
是钥匙团的疯巫师......姆兰加的脸第一次因为极端情绪微微扭曲起来。
“举起手来!”枪手们大喊,步枪和手枪对准了苦修士。
姆兰加抬起双手:“我是来找人的,这个男孩的家人走丢了,他曾在这里工作。”
在尸体还没有被发现前,也许还有蒙混过关的机会。
“谁?”
“杰克。”
“哪个杰克?”枪手们逼问。
姆兰加看向约瑟,但约瑟脸色苍白,不肯再说。
男孩虽然还小,但也大概能明白自己的哥哥即使还活着,自己此刻报出他的名字也会使他遭遇不幸。
“杰克·弗洛姆。”姆兰加为死者编了一个姓。
枪手们面面相觑,他们也是近期调动过来,对人员细节并不清楚,也许真有此人也说不准。
“如果没有,那么我很抱歉闯入这里。”
“所以这是个误会。”站在头顶栈道上的疯巫师不知何时恢复了点精神,又能说话了。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好像是在质疑,又好像是在赞同姆兰加,又好像半句没说完的话,底下那些枪手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您说的没错,是我们打扰了。”
姆兰加为他选择了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意思,随后缓缓向后退,约瑟紧跟其后。
枪手们没有接受到上级的吩咐,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那个男孩离开。
说到底,96号仓库里基本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机密的东西,他们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守护贵重物品不被带走,虽然这里明确不许外人进入,但这规定也常常被违反。既然这两人看着都是两手空空,又好像是员工家属,那么放他们走也不是不行。
就在他们快要离开这批枪手的视野时,那名疯巫师终于思想出了一些东西。
“你刚才用的魔法是魔障?”他的语气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纯真好奇。“这好像是恶魔才有的能力啊?你不是好人吧?”
枪手们这下知道该怎么办了。
噼啪的枪声响起,白色的硝烟在货架间蔓延。
这声音立刻引起警觉,仓库中的一处警铃被人打响,所有人都在这庞大的货架迷宫里跑动起来。
一枚子弹击中了姆兰加,仿佛击中沾水的湿木料一样镶嵌在胸口表面,硝烟还未散去,姆兰加就从箱子里抓起一枚银锭砸向头顶的疯巫师,正中他的肋部,使他软绵绵地瘫倒下来,接着苦修士冲向那两个护送银锭的枪手。
枪手们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他们拔出短刀反冲向苦修士。
无视刀刃插入自己的身躯,姆兰加的双手分别扼住两人的喉咙,一个发力将他们的脖子全部拧断。
接着不再留恋,他扔下尸体,抓紧约瑟的手折返回入口的方向。
这一次他们不再绕路,姆兰加直接搬开巨大货架上的货物,带着约瑟从缝隙间穿过,这里有太多拐角,货架之间呈现的最长距离也不过三十码,借助魔障影响视觉的能力,躲开子弹已是绰绰有余,那些敢于阻拦他的枪手全部被一击打倒,超凡者在短距离内可以发挥出的可怕突进能力在姆兰加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呈现。
但至诚兄弟会获得的力量不是万能的。一枚子弹打中他的背部,正中皮肤表面的一处伤疤,深深穿刺入内,这让他的动作减缓了许多。
“呃......”
就在他们身后的二楼铁栈道上,那名被打倒的钥匙团疯巫师再度起身,他几乎是挂在栏杆上,勉力抬起一只手遥遥指向姆兰加,食指在他的头部轮廓颤颤巍巍地打着圈。
随着他的动作,姆兰加的脖子上忽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勒痕。
那根手指还在继续画圈,它仿佛死神的手杖,每绕一圈,姆兰加脖颈上的勒痕都更深刻一分。
也许在七圈之后,这颗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苦修士立刻意识到问题,但二楼的视角太好,如果要通过绕路的方式躲避视线,其他的枪手就会彻底把他留在这里,于是他果断抬起左手捂住后颈,勒痕开始在他的左手出现,一圈又一圈地加深,而因为他的右手要抓住约瑟,因此不能再做反击,只能硬生生扛着货架缝隙间射来的子弹,将全部的心思用在奔跑上。
这种隐忍和牺牲是有效的,他在96号仓库的包围圈形成之前撞了出去。
而就在他冲出去的那一刻,他的左手齐腕断开,坠了下来,被约瑟下意识地接住,不至于落入疯巫师的手里作为诅咒的材料。
一些枪手追了出来,但只是象征性地开了几枪就又缩了回去。
他们看到了姆兰加刚才的表现,并没有穷追猛打的想法。
两人逃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才停下,在短暂地喘息恢复后,约瑟感动地看着苦修士,几乎像崇拜上一个挽救自己家庭的成年人一样崇拜他。
“先生,您真是强大且正义,要不是您,他们一定会把我杀死在那里的。”
苦修士沉默不语。
约瑟既然选择跟随他深入仓库,那么死亡也只是自找的。
他救约瑟的理由并没有那么高尚,那个疯巫师给他的压力太大,而且也许还有其他疯巫师在仓库里,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所以打算在约瑟的身上留下一个包含信息的法力印记,就像他的其他同僚做的那样,然后将这个孩子塞进某个货箱里,期盼有一个不属于圣心友爱会的人抢先发现他。
但这种做法多半会害死这个孩子——不是一瞬间的死亡,而是在漫长可怕的等待中死去。
“你的哥哥多半是死了。”他开口。
约瑟的脸色立刻低沉下来,沮丧道:“我想也是。”
“赶紧回去吧。”
“那您呢?”
“我还有......”姆兰加本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嘴就呕出血来,身体的力气也在渐渐消散。
刚才的混乱中射中他伤口的枪弹比他感受到的还要多,神圣的疮疤汲取了世界的力量,但也削弱了他的感知能力,现在他细细感受,才发现到自己体内已经变得一团糟。
“我得找人来救你,我们回公园吗?”约瑟问,他抓紧了姆兰加掉下的手,不知道该不该还给对方。
姆兰加摇了摇头,用尽力气开口:“去东区。”
西区的至诚兄弟会就算是他的教友,不会伤害他,但他们也间接被圣心友爱会控制着,他必须把情况的严重性通知到能够影响这件事的人。
朱利尔斯。
哪怕对方也在被囚禁,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魏奥底根本没有可以信任的高级官员。即使在东区,近卫可能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或者96号仓库的人会把消息送回去,他也必须得去一趟。
而且去东区也不是没有保命的机会,他有高级通行证,至少可以在无人的房屋里躲藏一段时间,这年头很多富人都喜欢到处旅游,家里只有少数的仆人在照看。
而在此之外,诺提戈、内特两位教友兄弟提到的警官也许可以帮助他。
那个人好像是叫阿尔伯特。
.......
克雷顿·贝略醒了,但他一动不动。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失去意识,但还记得失去意识前的那些对话,诺里斯提供的信息彻底改变了他的认知。
他感觉自己好像活在一个巨大的假象之中。
有人强迫他走上舞台表演一出悲惨的戏剧,奖励是虚无的掌声和伤疤,而他竟一一照做。
他的兄弟也一一照做,他的朋友也是。
人们在为这些虚伪的东西争相厮杀,最后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最后那些逼他走上舞台的人告诉他,真正的荣光不在现在,而在未来。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