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亦步亦趋的杨一清满脸的愁容,他来见皇帝是要谈国事,可皇帝却在和他风花雪月……
“车道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朱厚炜不以为意道:“御花园是赏花的地方,谈国事未免有些煞风景吧。”
杨一清感觉皇帝有些飘了,甚至隐隐有从盖代明君朝昏君发展的架势。
“陛下,若是寻常之事,臣自不会多言,议会若是能拿定主意,也不敢烦扰陛下,只是兹事体大……”
“不就是人口过剩?能算什么大事?”
杨一清彻底无语。
六年前,天津卫人口接近千万,朝廷不惜血本在天津开建无数工厂,鼓励天下商贾行商天津,另外行文天下,移民暂停,这才缓解日趋庞大的人口压力。
嘉靖十二年,谷侯出海带走四百万移民,大量工厂出现工人短缺之现象,而且按照移民大计,下一次谷侯回京,将会至少再为西欧输送一次不低于四百万的移民,如果不补充人口,那么天津八成的工厂将会陷于全面停滞!
不管是为了工厂还是为了移民,议会通过法案,再次开启移民大政,谁能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内,数不清的百姓纷纷启程,最终汇聚到了天津卫!
半月前统计,天津卫人口竟然一举突破两千万!
两千万人口呐!大明在籍人口不过也就六千多万罢了!
关键的问题是天津卫最多只能容纳数百万人做工,超过这个基数一倍多,就会出现大量无所事事的移民,而且还以壮劳力为主!
议会以最快的速度暂停移民,但是天知道还有多少在各地官府领了银子和粮食的百姓已经走上了移民路,保守估计,最终天津卫将会涌入两千五百万人,甚至达到恐怖的三千万!
人口太多只能分流,于是京城人口暴增!
这些移民无工可做,如果不安置好,就会成为流民,一旦民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被杨一清搅的没了赏花心情的朱厚炜叹了口气道:“这是议会的责任,是议会考虑不周,如果当初议会定下,暂时开启移民两个月,这个时候会有多少?等到人口分流出去再次开启,岂不是压力顿减。”
杨一清都快老泪纵横了……
“臣身为议会议长拥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只待此番移民潮得以妥善解决,臣再向陛下请罪!”
朱厚炜淡笑道:“考虑不周罢了,无需上纲上线,现在这种情况靠议会讨论是讨论不出最佳解决方案的,而且议会不是已经开了数个常平仓来赈济移民了吗?这事做的不错,尽管治标不治本,却也没更好的办法。”
“陛下,一千多万人,就算常平仓全部开了,也维持不了多久,最多一个月罢了,而且下次谷侯回京再次移民,常平仓的粮食可是海上的口粮,口粮用尽,就无法移民,如此便是恶性循环。”
朱厚炜叹道:“移民来都已经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回去吧,现在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先分流,把人口先输送到山东、山西各府各州,让这些移民先参与到各地的基础建设当中以工代赈,再让杭州府筹备两百万石军粮,谷侯再次输出移民,就让他去杭州跑一趟。”
杨一清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应是,不过他也不是没想过分流,甚至已经打算行文各地官府,暂时收留途中的移民,以此来减缓京师和天津的压力,但是考虑到移民乃是大政,如果分流会不会造成各地官府沉重负担,又或者让移民抵触,或许便是得不偿失。
不过以工代赈的法子确实是神来之笔,让杨一清由衷赞叹。
“杨爱卿与朕已有十几年的君臣之谊,爱卿是什么样的人,朕最是清楚不过,什么请罪的废话以后还是不要挂在嘴边上的好。”
“臣明白。”
“杨爱卿可曾想过为何以前没有爆发移民潮,而这次爆发了呢?”
杨一清皱眉,随即叹道:“或许便如陛下说的那样,这些想要移民的百姓对大明失去了归属感。”
“不错。”朱厚炜缓步而行道:“百姓为什么会对大明没了归属感?而那些被虏来大明做苦工的西欧人却能任劳任怨,失去生育权还要忍受压榨,却反而对大明有了归属感?
移民都是华夏百姓,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国人都有土地情结,都想着自己死了以后能葬家乡,然而他们却选择了背井离乡,甚至明知道必然会客死异乡,也在所不惜?
归根结底是没了归属感的同时,朕还给了他们希望!
西欧苦工也是人,在那边的时候也一样饱受贵族压榨,过着无比艰难的日子,被俘虏来了大明,他们本来是在绝望中惴惴难安,然而到了大明反而丰衣足食了,于是这些苦工有了希望。
北方的游牧民族和华夏王朝战了几千年,再强盛的王朝也灭之不尽,几十年一过便会死灰复燃,然后继续侵袭华夏边疆,为什么?
因为没有办法,因为他们靠自己没法生存,所以只能用战争的方式来减少人口,用战争的方式抢夺资源,目的也是活下去。
说到底就是活下去,华夏的百姓为什么要选择走?因为他们也想活下去,而对于华夏农耕文明而言,活下去的根本就是土地!
这千千万万的移民九成九都是隐户或者失地百姓,家中有个十亩八亩良田,或者有一技之长能够养活全家的谁愿意远渡重洋?
土地……土地……说来说去还是土地,这就是根!
所以想要在根源上断绝移民潮,说白了就是要能解决土地问题,让百姓能够有地有收成,一边种地一边做工,估计还想让他们移民,便只能拿鞭子抽了……”
杨一清冷汗淋漓,似乎知道皇帝这番话背后蕴藏着的惊天深意!
这么多年了,从皇帝大刀阔斧改革的那一天起,满朝的大臣就知道皇帝有一天会对儒家会对土地动手,现在儒家未动亦动,现在终于轮到土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