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听到老父的训斥,不经意地抬头,一眼就把老父脸上的失望和颓然之色瞧了个正着,心中一惊,低垂着头,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王老汉再无力训斥,一脸漠然地看着王二。
张氏嗖地看向王二,双耳也竖了起来。
“爹,珍娘她刚给我生了个儿子,我不能丢下他们母子不管。珍娘也说了,若不是有个小儿,她断然不会让儿难做,如果只想让小儿认祖归宗,她愿意为妾,服侍我,孝顺爹娘。”王二呐呐地道。
张氏跳了起来:“啥,她还想做大的不成?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小贱人,狐狸精,夺人口粮就算了还异想天开,她就活该被拉去浸猪笼。”
听到王二一副为那叫珍娘的十分惋惜的样子,张氏那是气得七窍生烟,他这是置自己于何地?
“你休要血口喷人。珍娘是举人之女,只是她爹刚正不屈于恶霸而致死,才剩了她孤苦伶仃,她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子,闺阁小姐。”王二忍不住辩驳。
“良家子?良家子就会无名无分的委身做人外室?我呸,妓子都还会收嫖资呢,我看她连妓子都不如。”
王二不维护珍娘倒罢,这一维护张氏立即就像被踩了猫尾巴的猫儿一样炸毛,勃然大怒。
“你,你这婆娘不可理喻,珍娘已经愿意做小的,你还闹腾啥劲?”
“王二你这王八蛋,你竟然说我不可理喻?你在外头花天酒地瞎混,连野种都生出来了,你还有理了,反过来还说我的不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我给你生儿育女,掏了心肝去待你,到头来就换来你的一个不可理喻?呜呜,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张氏一边骂,一边哭,那是悲从心来。
王二有些心虚,可想到郁珍娘那张梨花带雨略显苍白的脸,还有那刚出生的小儿的粉脸蛋,他就心肠一硬,道:“你也不看看这些年你是不是个好娘亲好媳妇?闺女儿子一个个被你教的不知天高地厚,闹出了丑事,这就不说了。你自己,先前偷粮卖粮的事早就可以休了你,也是念在夫妻一场。”
许氏自一边听着,惊得张大嘴,又马上垂下头,当自己不存在。
张氏脸色又青又白,面露狰狞:“你这是怪我了,你这当爹的又做什么了?”
“相夫教子是你的分内事,如今没短你吃缺你喝的你就该知足,还想咋的?”
“那你这是铁了心要纳那小贱人进门了?我跟你讲王二,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了不起我就和你鱼死网破。”张氏咬牙切齿的道。
“你闹啊你,你这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妒,我大可以休了你。”
张氏脸色大变。
“你们吵够了没?我还没死呢!”王老汉终是看不过眼,铁青着脸大喝。
他这一激动,脸就胀得酱紫,气儿也不顺了,大口大口地喘。
王婆子大急,骂道:“你们这两个不孝子是想气死你们老爹不成?还不给我消停些。”一边又去顺王老汉的背,劝道:“老头子,你也消消气,年纪也不小了,真有个啥好歹,剩了我这个老婆子咋办?我还不如跟着你死了算了,省得被这些个瘟货给活活气死,也眼不见为净,随便他们咋闹腾。”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羞得王二涨红了脸,张氏也嗫嚅着嘴,不敢吭声。
王老汉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看着王二越发失望,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摆摆手。
“都出去吧,你们都不小了,这事我和你娘都管不了,你们愿意咋折腾就咋折腾。”
王二大喜:“爹,那等珍娘出了月子,我让她和孩子回来给你磕头?”
王老汉沉默不语。
张氏却是震惊无比,心中又惶又乱,大叫:“爹,这事你们是铁了心不管了?合着你们一家子就欺负我这个外人了?”
王老汉这个态度明显就是不打算管这事了,而张氏很明白,这个事若是连王老汉也不管,那么王二那人就完全没了束缚,谁也管不了他去。
该怎么办?难道她就要眼睁睁的看那贱人进门,喝她敬的茶?
休想!
张氏心里百转千回,遂冷笑道:“好,好,你们就只欺负我无依靠是不,好,我这就揽了几个孩子去跳江,好给你外头那个女人腾位置,让世人知道,你王二堂堂一个县丞,为了个贱人逼死妻儿!”
她话说完,就踉跄着跑了出去。
王老汉急得眼一翻,差点要晕过去。
王婆子又怒又急,又怕那张氏真的疯起来抱了孙子去死,顿时大叫:“好不去拦着这婆娘?福全媳妇,快拿了药油来。”
王二这才爬了起来追上张氏,心中十分火大。
许氏慌慌张张的去翻柜子。
王家乱成了一团。
张氏还真抱着喜儿跑出来,吓得小丫头哇哇大哭,一旁的梅枝唬得脸都白了。
“你是想要把女儿吓死不成?”王二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去抢闺女。
张氏躲着避着,喜儿更是凄厉的哭喊。
在一旁听壁角的秋云看不下去了,脚一蹬一蹿,手在张氏那掐了一把,乘着她身子酥软时趁机把喜儿给抢了过来,塞在了梅枝怀里,道:“去,把喜儿小姐带到我们奶奶那边去。”
梅枝弱弱的,看看张氏又看看王二。
“你敢!”
“还不快去!”
张氏和王二同时出声。
梅枝一个哆嗦,抱着喜儿就走了。
张氏大怒,手里没了依仗,干脆坐在地上嚎:“杀人了,王家欺人太甚,要宠妾灭妻,杀人了!”
王二气得又想伸脚踹过去。
“爹,你做什么!”福全匆匆赶到家中,一见眼前这情况,立即冲了上去。
“福全,大郎,你爹不是个人啊,他是要将咱们母子几个赶尽杀绝,要给他那个狐狸精和那个野种腾位置啊!”张氏一见大儿子,犹如吃了定心丸似的,气势也足了。
“爹,这是真的吗?”福全拧着眉,他也不知云里,听到人来叫的时候,说得磕磕碰碰的,就说爹养了外室。
“你别听你娘胡说八道。”面对大儿子,王二还是有些尴尬,道:“我不过是要纳个妾,给个名份人家,好把你弟弟接回来认祖归宗,是你娘她撒泼发疯,非要闹个人尽皆知。”
“不就一个妾吗?那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进了门子,还不是要看你脸色,伺候你。”
“你说得轻巧,你当然是想享尽齐人之福,可你有那个本事吗?大郎,你别听他的,有了侍妾,有了野种,将来家产你们兄弟都要分少些!”张氏忙道。
王福全拧起了眉。
王二那是大恼,指着她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为了银子!”
张氏冷笑:“我不为我儿子们想,难道为你那个野种想吗?总之你想抬人进门,没门!”
王二黑着脸,目光一狠,道:“你是非要这样闹是不?”
张氏别开脸。
“行,张翠芝,我也不用你同意,这人我不纳了,珍娘也不是非要一个名份的人,了不起我就这么养着他们母子。”王二冷道。
张氏心里一喜,心道,你还想和我斗呢!
“不过,你也别在我王家呆下去了!”王二忽然又扔出一句。
“你说什么?”张氏心里的喜色还没来得及呈现在脸上,被他这么一句给砸晕了。
“你犯了七出的妒,还有不孝,足够我有理由休了你。”王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冷然,转身进了屋。
张氏愣愣看着他进去,心里莫名一慌。
“大郎,你爹他……”张氏抓住福全的袖子,有些语无伦次。
福全也想不透爹的用意,只皱着双眉。
不一会,王二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扔到张氏跟前。
“这是休书,你不孝又犯妒,把我爹娘气得多次病倒,如今又因妒忌闹得家宅不宁,我王二要休了你!”王二面无表情的,像是在陈述一般。
休书!
张氏眼前发花,她这辈子,就第一回见过休书,不,早在两年前,她也差点见到,只是恰好那时有孕,王二才没写,可夫妻的感情,却也坏了不少,用同床异梦来说,也不为过。
可两口子的日子,谁不都是这么过的,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浮云,她以为,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可如今,王二要休了她?连休书都写了?
那张纸轻飘飘的飘到张氏跟前,大大的休书两字映入眼中,她双膝一软,噗通的跪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她给王家生了双儿双女,嫁进来二十年,怎么会被休了呢?
“这不是真的,我不同意,我不接!”张氏突然就发疯了,抓起那张纸就疯了一般撕了起来,扬手一撒,纸屑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你尽管撕,这样的休书,我写得一张,就能写第二张!”王二丝毫不在意,看着她那发狂的样子,还有一丝快感在。
“爹!”王福全大怒。
“你别怪我,怪就怪你娘,是她在逼我。”王二看了长子一眼,道:“我应了她,不纳妾了,可她,我也不要了。你们放心,可没有人和你们抢家产。”
言毕,他走进屋里去。
张氏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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