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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处,穆芣苡一身大红的嫁衣,裙摆拖曳,头上并未着太繁复的饰物,仅如往常一般用楚逸赠她的那只紫玉簪绾起少许头发。脸上倒是化了淡妆,比平日里更多几分妩媚。面带浅笑时,妩媚中又带着她惯有的出尘淡雅。

她这一身气韵,可仙可妖,当之无愧的女神。

楚逸站在庭院中,抬头看向二十多阶的台阶之上站着的人儿,深邃的眸光撞上她带笑的眸子,两人皆心思一动。

这是楚逸第二次见着穿上嫁衣的穆芣苡,只是此番比起前世来,又有着不一样的韵味。

好似不管何时何地,她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几经辗转,她的性情也慢慢沉淀下来,变得更美更迷人。

楚逸在看着穆芣苡时,穆芣苡也在看着他,他自来都是着暗紫色长袍,一头散及脚踝的墨发衬以他俊逸的面容,矜贵而神秘。此时他惯有的暗紫色长袍已被一身红袍取代,神秘中又透着几分妖异。

她自来对长发时的他便没有什么免疫力,此时瞧见他这一身装扮,心神不由晃了晃。

她这一生所求,唯有伴他终老。

从前世到今生,他们失去一世,她便还他一世。尽管如今想到前世亲眼瞧见他身死魂灭的场景还是会不由惊惧。然现在看到他就这样完好的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来迎娶她,她便会不自觉的想,当初经历的那些苦痛或许都是为了今日。

没有无缘无故的幸福,历经如此多的磨难,他们终于又走到一起,携手白头。

他不再孤苦,她心有所依。

良久,楚逸一笑,“月,我来接你回家。”

不是来娶你回家,而是来接你回家。穆芣苡心下满是触动,这般就仿若他们从未经历过那样的生离死别,一切不过是她所做的一场梦一般。梦醒了,他们又回到原处,甚至不曾分开那么久。只是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她忙于工作忙于出差,他在她忙完后来将她接回家。

穆芣苡抬脚一步步从石阶上走下,裙摆太长,她并未真正走着,倒更像是沿着石阶漂浮而来。她由上而下走来,楚逸便快步上前,眨眼来到她眼前,执起她的手,定定看着她的眉眼。

这般牵着她,他的心忽而便圆满了。

接下来,两人执手拜别亲长,蓝晨曦与缪明云等人随后从主楼出来,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

拜别穆无双和蓝晨曦,穆无双看着跪地的两人,眼眶止不住就红了,蓝晨曦却是哭了出来,“芣苡,嫁到楚家后要孝顺长辈,和小逸好好过日子。”

“小逸,芣苡就交给你了,她性子淡薄,从来对什么都不大上心。这么多年,她唯一执着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这一路她付出些什么,经历过多少苦痛,我们都不清楚,却知道定是披荆斩棘才走到的今天,往后让她过得轻松些。”

“妈放心,我会的。”

穆无双想说的话很多,最终却只化作几个字,“去吧,好好过日子。”

即便心思沉静如穆芣苡,此时眼眶也微微泛着红,心口也有些发堵。

好好过日子……

为着这几个字,一路拼搏未敢言弃。

声音有几分哽咽,“谢谢爸、谢谢妈,女儿……走了。”

由楚逸牵着,两人转身,轻身一跃便落到黑龙背上,楚逸揽着穆芣苡的腰肢,黑龙便冲入天际。

接着直升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楚家三十架直升机,沐家这边准备的二十多架。

黑龙带着一对新人走在前面,后面浩浩荡荡的五十多架直升机跟着,这样震撼的画面,在电视机和手机屏幕前看着的观众们都咋舌不已。这哪里是结婚啊!是军事演练吧!还是空军!

自然,他们看到的画面中并没有站在黑龙背上的穆芣苡和楚逸,也看不到黑龙,只以为新人是在第一架直升机中。

为让直升机跟得上,黑龙特地放慢了速度,仅保持着不快不慢飞在前面即可。

某架直升机上,穆芣苡的朋友们完全不能淡定,没想到头一次坐直升机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漫天的直升机队,一路而来逐渐变色的云彩,以及下面无尽的海域。

“子衿,你姐夫家究竟在哪儿?直升机都飞了二十多分钟,不是说离华清市不远?”柳珊珊问。

“是不算远,因为是迎亲队伍,直升机特地飞得慢了些。平常大概二十分钟到三十分钟就能到,今天估计要四十多分钟。不过别担心,应该快到了。”

“我看你姐夫家身份好像更高,下面又全是海,他们家不会是在什么深海里吧?还有你姐和你姐夫在外面骑着……龙,不会受到气压的影响吗?这样的飞行速度他们也没个挡风的东西,受得住吗……”

“珊珊!”吴越又日常打断她没完没了的问话。

柳珊珊瘪瘪嘴,“我就问问,你们难道就不好奇?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不说话,心里其实没有比我平静多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存在这么玄幻的东西,芣苡那个新认的表哥还说,我们接受不来能消除记忆。震惊是肯定的,但消除记忆就亏大发了。就是如果一直记得这些,承受能力差的,怕是有可能会变得神经质。”

她说得不错,他们确实很震惊,若是承受能力稍微差些,还真有可能会变得神经质。

许絮低叹一声道:“好了珊珊,别管那么多,我们只要记得这是芣苡的婚礼就行,而这个婚礼有些特别,仅此而已,回去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就照着直播上的内容随便说一说就行。”

“好吧,其实我是故意转移注意力,刚才我趴在窗边往下看的时间有点长,头有点晕。”

说着柳珊珊嘿笑两声,又看向穆子衿,“不过子衿,刚才我问的问题是真的好奇,这楚家究竟在什么地方?”她其实还想问,沐家的宅子都那么大了,还那么古朴,地位明显比沐家高的楚家该是怎样的古老而神秘?

穆子衿淡笑,“就在前面不远处,快到了,到时你就能知道。”不是她不想说,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告诉他们楚家在哪?无边海域之中,一整座孤岛?

到时拍是又要有问不完的问题。

“好吧。”柳珊珊又坐回去继续从机窗往下看。

说起来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说话直来直去,虽然问题多,却有着一颗待人真诚的心,让人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她来。

*

前方,黑龙后背上,楚逸站在穆芣苡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下巴靠在她肩头,“月,今天你可真好看。”

穆芣苡回头,没好气的睨他一眼,却惹得他低低的笑声传来。两人就这般相依偎着,直到前方海域中隐隐看到岛屿的模样。

深海之上,一座岛屿立于海中,烟雾缭绕,仿若海外仙岛。

楚逸抬手一挥,前方岛屿上便炸出漫天烟火,美不胜收。直到他们靠近岛屿,烟火才停歇。

礼乐丝竹,巡防守卫。

直升机在楚家某处露天礼坛下空旷的广场上一一降落。彼时礼坛已布置好,四处红绸桌宴,宾客已落座一半。

要说这里的许多人,不管是俗世界还是隐世界的,都是第一次来到楚家,无不为着楚家独占一座岛屿,亭台楼阁的恢弘气派而震惊。

初入无边海域来到楚家之人,心中无不想着,不愧是传世千年之久的顶级大家族,这样的底蕴哪一家能比得过?

更别说穆芣苡的朋友们从直升机下来后,坐到席位上都久久回不过神。这可是一整座岛啊!如何能不震惊?刚才直升机要降落时,他们便询问过穆子衿,得知这整座岛屿都归属楚家,这座岛上的殿宇楼阁,少说也要有上百栋,如此四周还有类似禁卫一样的部队巡视。

这哪里是一个家族,分明是一个分属出来的王国!

难怪楚家能够代表华夏行事。

礼坛之下布有席位,除却随着高台拾级而上依次摆放着各大家族和门派掌权人的席位,大多的席位都摆放在最下方的空旷地面上,少说也上千个席位。

空旷之地上,席位分两侧,一侧宾客为新郎一方,一侧为新娘一方。

此时已落座完毕。

高台上,尚有一个最高席位无人落座,接着往下,便是楚天尤和欧阳兰的席位,小阿锦的席位在他们的位置旁边,与连晨坐在一处。

至于另外的席位,则是各大家族门派的,道林与久桓前后落座。

除此,四大家族包括为穆芣苡娘家的沐家也该在场,毕竟是楚家主成婚,于公于私都该有人到场。

许天坐在欧阳家的席位,蓝仁海和缪明云则坐在蓝家席位,蓝擎和欧阳明月落后落座,缪安和楚青莲也在缪家的席位上。而原本一直在养伤的玉华,此时已坐在茅山派的位置,严苓倒是未跟着他,而是与冷少若坐在女方的席位上。

武重夕也有一个专属席位。

照理说这样的婚礼该邀请严苓的父母过来,毕竟穆无双和于家翻脸,并未和严苓的父母闹翻。不过严苓拒绝了他们的邀请,道是不希望她的父母接触到这些,只望他们平安幸福普通的过一辈子。

仅打电话说过穆芣苡结婚的日子,加上严苓的劝说,说是婚礼在华清市办,路途遥远,她代表他们过来祝贺就是,严家夫妇自然是赞同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华清市确实有些远。

有眼尖的客人还发现,女方的席位上坐着许多华清市的豪门,像是肖家一家人,包括那个身负植物系异能的肖家小少爷也来了,不过他现在已不再是出门都要靠轮椅代步。

身体越来越好,人也长得红润不少,不再像之前那么苍白,据说前段时间还办理了入学,真正过上他一直期盼的正常人的日子。

除此还有新贵叶家和三大豪门之一的谢家与政庭家族陈家,蓝家沐家和欧阳家来参宴的弟子,以及玄医门弟子,医学界甚至地下世界的一些势力……

谢家会站在女方这边,其实还是谢家大小姐谢轻轻,也就是欧阳家大少欧阳昊妻子的缘故。许天给谢轻轻的儿子欧阳宏捐赠骨髓,在欧阳昊带着妻子和儿子离开华夏后,谢家老爷子感念许天的恩情,便自然而然与欧阳家的弟子们坐在一处。

还有人看到,武家随着武重夕一道来的人也是坐在女方席位上!

不管是隐世界还是俗世界,都有大半势力站在穆芣苡那一边,谁人还敢说她不够格做楚家主母!

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一个女人的身份能高过她去!

*

待所有人落座,漫天烟火炸开时,一声龙啸传来,众人抬头看,却见黑龙背上仅站着楚逸一人。下一秒,一只如虎大小,长得却又与虎不甚相像的白兽从另一侧天际跃下,它背上站着的是着一身大红嫁衣的穆芣苡。

知晓黑龙和紫玉存在的人还好,不曾听说的人只余震惊。

两只上古神兽!

这样的两人结为夫妻,从此楚家的地位怕是再无人能撼动!

两人一同从半空跃下,楚逸便牵起穆芣苡的手一步步走上礼坛的台阶,长长的裙摆拖曳,犹如九天而来的一双璧人。

楚家婚仪,拜天地,拜先祖,夫妻对拜。

无人说话,在点点丝竹声中,两人缓步而上。

待到高台,有司仪喊:“拜天地!”

两人转身,对着前方弯身一拜。

“拜先祖!”

两人回身,对着身后摆好的祭坛一拜。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站,对视一眼,面上皆带着柔柔的笑意,弯腰对拜。

司仪喊“礼成”时,楚逸直接伸手一揽便将穆芣苡扣在怀里。没有多余的举动,就这般紧紧的抱着。即便如此,底下的人不知怎地竟被这一幕深深的触动了。

武重夕看着相拥的两人,眼底划过一抹哀伤的同时,又带着释怀。

走到今天,谁都不容易。

比起底下人的触动,穆芣苡内心的触动更深,她能感觉到由楚逸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这情绪很复杂,用语言实难形容。

喜悦中夹杂着许多怅然。

穆芣苡也抬手环着他的后背,脸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阿逸,往后余生,有我陪你。”

再没有什么天煞孤星,再没有什么亲缘淡薄注定一生孤苦。

楚逸下巴靠在她发顶上,一手扣着她的纤腰,一手抚着她的长发,“嗯。”

两人相拥许久,还是司仪提醒尚有一个敬茶的环节,两人方松开。

端着茶盏,两人默契的当先走到道林跟前。见此,便是活了一百二十年见识过多少人生百态的道林都不由红了眼眶。

两人总说欠道林的那一份人情在他带走普熙时便已还清,事实上他们一直记得。

“师父,这些年让您费心了,倘若没有您,弟子许还是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这一生莫说娶妻生子,怕是能否活到如今都尚未可知。”这是楚逸头一次与道林说如此多话,或者可以说,这是他头一次对穆芣苡和小阿锦以外的人以如此态度说话。

道林的手狠狠一颤,仿若有什么堵住心口一般,闷得难受。

若不是他当初的测算命格,楚逸不会小小年纪就面临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也不会刚满周岁就和父母分别,更不会两岁就失去父亲疯了母亲,从此独自一人顶着自责和不敢靠近亲人过二十几年。

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茶盏,喝下一口。

穆芣苡双手端着茶,“师父,谢谢您给我和师兄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相伴余生。从前的事且就当过眼云烟,我不再计较。”时至今日,没有什么有她能安然站在楚逸身侧,楚逸能陪她一生更重要。

“月……月丫头。”道林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得到她的原谅。当初他顾自将她拉进这一场秘法中,给她一世人生,又在她拼命爬到顶端拥有幸福时让一切烟消云散。

他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和小阿锦。

“是师父对不住你……”

穆芣苡轻笑,“没什么对不起的,说来我还要感谢师父,若非有师父,我与师兄怕是连这相遇的机会都不会有,更莫要说得小阿锦这么乖巧的孩子。”

道林感觉眼眶满是涩意,动动唇,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接过她手中茶盏,喝了一口。

“为师此一生最幸运的,便是收到你们这两个弟子。”

第二杯茶,穆芣苡与楚逸对视一眼,看向停在半空的黑龙和紫玉。

“黑龙。”

“紫玉。”

两人各唤一声。

黑龙和紫玉一懵,而后直直从半空跃下,摇身一变化作人形。这一幕可谓让底下不明情况的众人又被吓了一回。

居然变成人了!

而有些人想的则是,能化作人形,定不是普通的上古神兽!

黑龙拱手见礼,“主人。”

紫玉则晃着她的折扇,许是不想撞上穆芣苡这一身红衣,身上贯常的红衣变成了浅蓝色,“芣苡。”

这次楚逸并未开口,是穆芣苡道:“紫玉,你我为伙伴这么些年,很感谢你这一路来给我的帮助,倘若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甚至活不到今日。也很感谢你在我不缺失的那段时日将阿锦照顾得这般好。我这条命为你所救,倘若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这杯茶,理当敬你。”

紫玉折扇微收,定定看着穆芣苡,“芣苡……你我本是契约,说来应是你为主我为仆,你却一直将我当作朋友亲人一般相待。当初没能救下你,我一直十分过意不去,好在我又将你带回来了。”

尽管只是一魂。

“至于小阿锦,便是没有你,我亦会照顾好他。”因着小阿锦甚至比芣苡这个空间所有者还能与空间产生共鸣,好似他本为空间所生一般,不然也不可能在昏迷期间还能接收到空间的传承。

穆芣苡淡笑,“我知道说这些是见外了,但这杯茶,理当敬你。”

紫玉看着她,忽而释然一笑,“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穆芣苡又接过楚逸手中那杯茶,看向黑龙,“说来这杯茶该是阿逸来敬,但阿逸自来不善言辞,再则他若敬你,想来你也不敢接,不若便由我来。黑龙,当初之事,我很感谢你能出手,不管是真心也好迫于无奈也罢,阿逸的死劫能破总少不得你的功劳。”

“主母!”黑龙心有愧疚,倘若当初他能早些醒来,也不会只护着一魄。

“细致算来,你该是救了我们两次才对,早前的上古杀阵若不是你寻到破解的法子,我和阿逸怕是要再次遭它的难。”

黑龙一顿,还是接过茶,“主母言重,因主人我才醒来,自当要护主人周全。”

喝完茶,又化作原型,只是这次黑龙仍盘旋与半空,紫玉却缩小落在穆芣苡的肩头,小小的一团。

楚逸看她一眼,倒是未说什么。

第三杯茶,两人走到楚老爷子和楚老太太面前。

“祖父祖母,感谢你们这些年面对那样冷淡话少的阿逸还坚持给他关爱,在我没出现的日子里,让他在这偌大的楚家孤身一人拼搏多年时还有亲人时刻关心着。”

楚逸不亲近他们,不是因为不在意,反而是因为太过在意,生怕命格一事影响到他们,这才刻意疏远。在他内心深处依然渴望着亲情,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已养成孤身一人的习惯,心性也坚定许多,才未显露出半分。

但穆芣苡懂他,知道他是在意的。

听到这里,坐在小阿锦旁边的连晨早已泣不成声。

楚老太太也抹着眼泪,“芣苡,能娶到你做孙媳妇,是我楚家的福分啊!”

老太太早前便听小阿锦说过两人前世今生的事,没有穆芣苡,他的孙子怕是早已在一年前那场飞机失事中丧命。

再看现在,她说的哪一句话不是为着小逸?说是关爱,若是做到真的关爱,小逸又怎会自两岁开始便不再与人同桌吃饭?

他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比起楚老太太,老爷子的愧疚更甚。这些年若说对孙子的关爱,他有,但更多的关爱却是给了楚枭那个狼子野心的人……甚至在孙子将曾孙带回楚家时,因着曾孙针对楚枭,他还对曾孙有些不满。

他才是真的惭愧啊!

“芣苡丫头,这杯茶我老头子没资格喝,这些年是我愧对小逸,倘若不是我将狼崽子养在身边,小逸又怎会险些丧命?”

“祖父,此事并非您的过错,说到底终究是楚家欠着林家一条人命,教养楚枭理所应当。阿逸十七岁继任楚家,若没有您的支持亦不会如此顺遂。便是不念及此,今次是婚仪敬茶礼,这杯茶无论如何您都是要喝的。”

这些年老爷子偏爱楚枭,说穆芣苡心里毫无芥蒂自是不可能。她只要一想到楚枭在老爷子面前欢声笑语的长大,而楚逸每每吃饭都一个人,从两岁到二十七岁,整整二十五年,她的心口就阵阵抽疼。

她也知道是楚逸因为命格故意疏远他们,不是老爷子的错,但她就是做不到完全释怀。或许更多的还是因着前世时老爷子细心养大的楚枭害得她和楚逸生离死别吧。

最终,二老还是喝了茶。

楚逸一直未说话,而是专注的看着穆芣苡,眸中情绪尤是复杂,却怎也掩不住浓浓的深情。

第四杯茶,两人走到连晨面前。

穆芣苡端着茶,“这一杯,敬母亲,谢谢您能醒过来,还阿逸一个完好无损的母亲。”

连晨满脸泪痕,“对不起……小逸,是妈妈对不起你。”

楚逸神色无波,看到他这副样子,连晨哭得更伤心,他的儿子险些变成没有任何情绪的人,她能想象得到,在没有遇到穆芣苡前她儿子是什么模样。

无悲无喜,冷冰冰仿若机器一般。

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穆芣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该是何模样?即便能躲过死劫,是否是无悲无喜过完一生?

一想到可能会是如此,连晨便哭得更伤心。

若问穆芣苡如何看待连晨,她是怪连晨的。若不是父亲身死母亲精神失常,楚逸不会顶着如此大的自责和压力,以致引起精神失控。

在遇到她之前,楚逸要面对的不只有一个人的孤苦,还有精神上的折磨,若非他恢复记忆,现在他这个病症怕是都没能治好。

她会愿意出手救治连晨,并非因着她喜欢连晨这个人,而是连晨是楚逸的母亲,楚逸需要一个健康的母亲,即便时至今日他已不再需要母爱。

对于连晨的举动,穆芣苡能够理解,因着当初她看到楚逸魂飞魄散时一样将小阿锦交给紫玉后便不顾一切闯入上古杀阵中。

但理解是一回事,在这些理智之外,她更在意的还是楚逸。这种情绪其实很矛盾。

“母亲请喝茶。”

连晨缓缓止住哭声,将泪擦干,而后起身,“芣苡,母亲要感谢你,谢谢你能够陪在小逸身边,谢谢你给楚家生下阿锦这么乖巧的孩子。”

说着就要给穆芣苡鞠躬,被穆芣苡侧身躲过,“母亲是长辈,此是媳妇的敬茶礼,断然受不得母亲这样的大礼。”

连晨一顿,她是真的想要谢她,倒是忘了这一茬,“是母亲的失误。”接过她手里的茶,喝下。

坐在一旁的小阿锦适时起身,对楚逸和穆芣苡行了一个标准的楚家嫡系弟子朝长辈行的礼,“阿锦恭贺爸爸妈妈新婚大喜。”

因着小阿锦的举动,穆芣苡适才有少许波动的情绪突然便归于平静。柔和浅笑,“多谢阿锦。”

说着伸出手,小阿锦便起身朝她走来,一下扑进她怀里,“妈妈,阿锦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妈妈,这一次别再丢下阿锦一个人。”

穆芣苡抱着他的手一顿,小孩埋头在她颈间,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她颈间,穆芣苡喉头一哽,眼眶也红了。

抬手抚着他的长发,“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往后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看着他们母子,楚逸的心口也堵得难受。

若非他的失职,又如何会让他们母子有此遭遇?

须臾,从穆芣苡怀里将小阿锦抱过来,小阿锦小小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许是不想让旁人瞧见他脆弱的一面,便将脸埋在他肩头调整情绪。

楚逸一手抱着小阿锦,一手牵着穆芣苡。

敬茶礼结束。

然不管是高台上还是底下,都已有许多人红了眼眶,他们之中许多人都不明具体情况,就是觉得小孩适才那句话听得人心里难受。

底下席位上,许絮默默擦着眼泪,“子衿,你大家与你姐夫走到今天可是十分不易?”

问完,才看到一旁的穆子衿眼眶也红了。

许絮和很多人一样,听不懂穆芣苡和楚逸适才敬茶时说的那些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却能勉强明白,他们能走到今天是历经许多生死的。

穆子衿调整好情绪,语气很是怅然,“是啊,十分不易。”

其实何止是用“十分不易”就能说清的。

近旁的柳珊珊已泣不成声,吴越一边安抚她,一边神色复杂的看向高台上站着的一家三口。

黎明将纸巾递给王笛,神情也有几分恍惚,穆芣苡岂止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连她都经历过哪些事,在他们听来都完全是陌生的。

从高三毕业到现在,大学四年,毕业后两年,统共也才六年,一个人竟完全变成如此陌生的样子。

曾芳芳和潘之华对视一眼,自穆芣苡治好曾芳芳的腿,两人便知她的不寻常,然此番见此,心中还是很不平静。

要说最懵的,还是楚逸那一众兄弟下属。

唐初问:“我怎么觉得老大和嫂子之间的经历很是非同一般?又是救命又是死劫的,你们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几道目光停在何呈欢身上,看得何呈欢一阵莫名其妙,“你们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但他已大抵能猜到一些。因为让他莫名有种熟悉感的胡澜是穆芣苡的人。一见钟情他信,可他不信这世间会有无缘无故的熟悉。

何呈欢这么一说,唐初骤然想到缪景凡好似一开始就和穆芣苡很熟悉,便定定看向他,“阿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先别急着否认,我知道你一定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嫂子来唐人影视签约时,你就特地到我的办公室看过戏,分明与嫂子早便认识,却不提醒提醒我,让我得罪了嫂子险些倒大霉。”

见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缪景凡淡淡挑眉,“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表哥的命格和死劫能破与大姐脱不开干系么?适才那一番敬茶也很简单,在这件事上道林前辈和黑龙紫玉都出过力,大姐那是在感谢他们。”

唐初一懵,“等等,你适才称呼嫂子什么?大姐?你不是该叫表嫂?你又不是穆家那几姐弟。”

几人统一鄙视的看唐初一眼,还是肖河先开口:“老唐,我说你不是吧?我都知道阿凡已领着子衿妹妹回缪家见过家长,你还不知道?”

唐初嘴角一抽,他还真不知道,“阿凡,可以啊!不声不响的。”

缪景凡眼皮一抬,“不知是谁不声不响就和顾家把婚都订了,居然都未知会我们一声!”

唐初一噎,这就尴尬了,他当初也是趁热打铁,大家都在忙,所以老太太陪着他一起去顾家登门拜访后,他便直接把婚事定下了。

干咳两声,“你别转移话题,我是在问你话呢!你适才那个回答与没回答有何差别?”

缪景凡未回答,倒是一旁的关宁接话,“说起家主的死劫,我记得一年前家主飞机失事昏迷,所有人都说回天乏力,着人去请道林前辈,前辈只说时机未到,如今想来那个时机莫不是与主母有关?”

“还有那时,老家主曾着人去将沐家少主请来。后来沐家少主要给家主诊治,一开始缪少主并未有任何反对,却于某一瞬间突然冲过去直接将沐少主挥开,不允她碰到家主。”

缪景凡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没事记得这些做什么?“表哥的洁癖难道你们不知?本少若不将那个女人拦下,表哥醒来还不得将我们抽筋扒皮?”

“缪少主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缪少主方将沐少主拦住,家主便缓缓醒来,还看着沐少主离去的背影问过她是何人。当时缪少主好似还提醒过家主,道是这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莫要看花了眼。现在想来,沐少主的背影倒是与主母有几分相似,莫不是那时沐少主那时便知晓家主要寻的女子便是主母?”却是柳竟接话。

还不待缪景凡回答,他又道:“哦,缪少主当是知晓的,后来您还特地拍过一张主母的背影照给家主,家主还让我去陵江寻过人,我就是那时找着的主母。”

“说来家主不记得主母,为何缪少主却知道?主母又为何能记得家主?还带着小少主……”

柳竟话音方落,其他人都朝缪景凡看去。

缪景凡暗暗翻个白眼,“不知道不知道,你们有本事自己去问表哥!”

几人一默,没人敢啊!

一直没说话的章容开口:“此是老大的私事,你们确定要打听?”

几人:“……”狠!

他们不敢打听了!

要说坐在高位上的武重夕看完这一番敬茶礼,心中又是一阵复杂,他自然清楚这两人能再走到一起有多不易。

也罢,既然决定放手便安心的放吧。

倒是许天看到这一幕,心中很是五味杂陈。他纵是不甚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却清楚这两人的过去不是旁人能够插得进去的。

穆芣苡的眼中分明只有楚逸一人,话里话外皆是为着他。楚逸的目光则多是停留在她身上,那样浓烈的感情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能深切的感受到。

良久,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

天色暗下时,结束一天婚仪的穆芣苡和楚逸回到楚逸居住的主楼。

穆芣苡是被楚逸抱着回去的,一进门便直接往二楼的卧室而去。

卧室特别装扮过,大红的喜被,门上和窗户上都贴有“囍”字,满满都是喜庆的味道。

楚逸将穆芣苡轻轻放到大红喜被铺陈的床上,看着她这一身大红嫁衣的模样,眸色有几分暗沉。

弯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月。”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他的墨发有大半滑落到身前,铺陈在床上。

穆芣苡睁眼看他,“嗯?”只觉他这一身大红长袍的装扮很是惑人。

纤细的手指挑起他几缕发丝把玩,“阿逸,我们结婚了。”

楚逸拇指摩擦着她细腻的脸颊,“不,我们早便结过婚,此番该是说我终于将你接回家。”

语罢又定定看着她,再唤一声:“月。”

声音低靡黯哑,带着浓浓的爱恋。

“嗯?”

“真不知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上天竟叫我遇上你。”

说着便翻身附上去,滚烫的唇贴上她的唇,轻轻啃咬。

这个吻,由浅入深,由温柔到激烈,一点点尝尽独属她的甜美。吻在继续,他的大掌开始沿着她大红嫁衣包裹的曲线来回动作着。

衣带解开,嫁衣一点点松散,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脖颈耳垂上啃咬,两人呼吸渐渐急促。

穆芣苡也抬手拉开他的衣带,不一会儿他身上的红袍也渐渐散落,灵巧的手指滑进他的内衫,一边抚摸着,一边扯开他的内衫。

她身上的嫁衣已褪尽,楚逸滚烫的唇舌顺着滑下时,她身上已不着一物。

他的内衫也渐渐被扯掉,没会儿两人便坦诚相见。

“月,我爱你。”

吻落下,堵住她即将出口的惊呼声。

长夜漫漫,大红的喜床上纠缠着两道身影,月色迷魅,墨发交织,隐隐有低吟轻吼声传来。

喜庆的日子,窗外还传来丝竹礼乐的声响,烟花炸开。

蚀骨缠绵后,紧紧相拥。

岁月静好。

(正文完)

(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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