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时,娟书琴睁开了眼睛。
“现在就要去吗?”
白晓笠正在一旁往自己的腰上一圈一圈绕着细绳。
她从蛟龙那里顺来的一张蛇皮被她做成了两件黑袍,其余的部分被她制成了这柔韧无比的细绳。
后腰处挂着一个小机关,是昨日在城中的木匠铺中换来的,能让她掷出的细绳自动收回,也方便她的木剑剑鞘固定在后腰上。
闻言有些愣神,白晓笠此时并没有带着那副面具,面上略带诧异的看向了娟书琴。
“我…我没有喝那碗水。”
娟书琴看白晓笠看过来连忙低下头小声解释。
“你怕我?”
白晓笠抬眼扫扫桌面,随即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怕成这样,昨夜还敢行那种举动?”
昨夜娟书琴用自己为饵,成功向白晓笠证明了当初打在她身上那一掌是一场误会。
不过可苦了江墨淑,原本就带些伤,若不是退的及时怕是要命丧在白晓笠的剑下。
白晓笠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不过熟悉她的娟书琴明显能听出来,她的语气中带些轻快之意。
白晓笠此时只感觉轻松无比,卡在心中的一块石头现在落到了肚子里。
手上动作停下,白晓笠拿起桌上的面具戴了起来。
“走了。”
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昨夜一整晚,二人就好像以前一般睡在一张床上,娟书琴依旧睡在里侧。
白晓笠除了给她倒了一碗水外一句话都没和她说。
娟书琴看白晓笠的动作连忙爬了起来。
“小笠,你等一等我。”
白晓笠驻足。
“你去做什么?”
娟书琴也不理她,径自草草梳洗一番,行至她身边,迟疑片刻,伸出手捉住了她的右手。
白晓笠默默不语的看着她一番动作,也没说什么,冷哼一声便往前走。
娟书琴心中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你…有几分胜他的把握?”
白晓笠沉默一瞬。
“没有。”
娟书琴立刻停止了脚步。
白晓笠还在往前走,直到她感觉右臂被卡在原地,才转过了身不解的看着她。
看着她如同木偶一般被自己操控的右臂,娟书琴感觉心中翻江倒海的难过。
紧了紧抓着她的手,娟书琴小声开口。
“就不能不去吗?”
“滔天之仇,岂能不报?”
左手被捏的钝痛,娟书琴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
“娟书琴,若你是我,你会放过他吗?”
白晓笠看到了娟书琴额头流下的冷汗,眼底染上些许晦暗,默默松了松自己的右手。
“我不会放过他,可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娟书琴低下头,小声开口。
左手再次动作,将白晓笠的右手紧紧抓在手中。
看着在自己身边不停劝说的娟书琴,白晓笠感到一股新奇之意。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娟书琴,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就连十岁前的那段时间都不曾见过。
心中涌起几分怪异的感觉,白晓笠忽然觉得这样的娟书琴也不错。
“娟书琴,你我是不同的,你不能拿你的要求束缚于我。”
丢下这句话,白晓笠转身便走。
娟书琴沉默片刻,默默的跟了上去。
“若是痛,便不要再抓着了。”
娟书琴在一旁连连摇头。
“不痛的。”
熟悉的龙府大院,熟悉的擂台。
白晓笠来到此处,只感觉一切恍如隔世。
此时擂台之下人头涌动不已。
比起灭水城内百姓足不出户的样子,这里可以称得上一句人山人海。
“白圣女,来了许多江湖人士。”
江墨淑不知何时找到了她,来到她身边小声向她言语。
心中暗叹一声,白晓笠开口。
“江叔叔,莫要叫我圣女,我不是圣水教中人。”
“莫要言这些有的没的,我且问你,可有把握战而胜之?”
身后又来一人,白晓笠转头,是圣水教教主江墨毓。
毕竟是前辈,白晓笠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若是前辈可有把握?”
江墨毓一愣,随即眉头皱起。
“书琴不曾劝说于你?”
白晓笠不卑不亢。
“前辈,杀父之仇,结拜兄妹之仇,岂能不报?”
江墨毓再度愣住。
随即轻笑一声。
“也好。”
他拍拍白晓笠的肩膀。
“你的父亲,是我的拜弟。”
白晓笠沉默片刻。
“晚辈便盛了前辈这份情。”
江墨毓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若不能敌,那就保全自身,咱们圣教不差这几分名声。”
白晓笠再度默然,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周围响起阵阵哗然之声。
白晓笠抬头一看,龙行天已经飞身上台。
眼中恨意喷涌而出,左手将娟书琴的手打开,运起阴阳诀飞身上台。
娟书琴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襟,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也是站到这高台之上,白晓笠才发现,不只是圣水教,就连少林寺和衡山剑派的人也没走,都隐藏在人群之中。
那其余之人,便都是龙行天召集而来?
白晓笠不懂龙行天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怕少林衡山将他邪功传人的身份给抖落出来吗?
台上跳出一人,白发黑袍戴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台下哗然声渐渐散去。
龙行天再度恢复了往日那番模样。
给人一种儒雅随和的感觉。
“徒儿,你来了。”
若不是白晓笠曾经见过龙行天的疯狂,见过龙行天的狰狞,保不准也会被他这副模样给欺骗了。
“龙行天,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师徒情深?”
白晓笠用左手将自己的右手微微抬起,随着衣袖落下,手腕处狰狞的伤口现于人前。
“你不妨问问在场众人,有哪个师父会将自己徒弟的手搞成这副模样?”
白晓笠松开左手,右臂自由下落。
“我倒是忘记了,你连你的女儿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这些旁的关系?”
龙行天不恼不怒。
“徒儿,自古以来都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虽将你手筋挑断,但我有的是办法治好你。”
上前两步,再度开口。
“你那右臂,如今落得这副下场,是托谁的福,还用我多说?”
台下再起哗然之声。
有的人议论龙行天即便身为师父也不该做这些事。
有的人呈反对意见,徒弟不听话,就该罚,再说了,龙行天不是也说了,他有办法治?
听着台下阵阵哗然声,龙行天继续开口。
“倒是你,徒儿,与我定下这生死之战,你这可是欺师灭祖!”
这话一出,台下议论的风头纷纷指向了白晓笠。
无论如何,欺师灭祖就是不对的。
白晓笠听着台下阵阵议论声,反而觉得好笑起来。
何必又用这些东西束缚于她?
重新来过的她,已经不会再被任何东西束缚了。
“那,我就欺师灭祖好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被阴阳诀夹杂着让所有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龙行天脸色沉下几分。
想不到许久不见,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变化竟然这么大。
目光猛的一变。
白晓笠感觉到了一丝杀气之际,身体已经做出下意识的反应。
左手习惯的拔剑横削。
“叮”的一声。
地上多了一截软剑。
而龙行天则闪身后退,心中颇为震惊。
自己突然出手,软剑竟被她一柄木剑削断了?
也是直到这时,白晓笠才后知后觉过来,背后冒出一丝冷汗。
握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在激动。
那一剑,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遥不可及。
闭上眼睛,稳下心神。
自己是为何而战?
睁开眼睛,眼神中喷涌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为了复仇而战。
逆转经脉,运起阴诀,闪身冲向龙行天。
此时台下被掷上一柄剑,被龙行天连鞘带剑抓在手中。
白晓笠停下了身形。
面具下的笑容有些诡异。
“龙行天,为何不拔剑?”
这句话将台下再度引爆。
生死决战,虽没有很多的限制,但最起码的亮兵器尊重对手还是要有的。
刚才龙行天之举实际上是许多江湖人都不齿的行径,说大点,他属于出手偷袭。
而白晓笠站在原地等待龙行天拔剑的举动被视为光明正大,一时之间龙行天听到了许多对他的质疑声。
“这天下第一对自己的徒弟出手偷袭?倒是那要欺师灭祖的徒弟反而要与他光明正大一战?”
“怪哉怪哉。”
台上的白晓笠顿时感觉心情舒畅几分。
原来用这些小手段是这种感觉。
扪心自问,她打心底对于龙行天常耍的这些小手段有些嗤之以鼻。
她认为,利用这些场外的言论虽能恶心敌人,也会恶心自己。
可仔细琢磨一番,不是的。
许多的人,不过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来的。
他们有的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不明白,却偏偏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对你指指点点。
这些人如此行事,怕是平常也没少做这些事吧,不然怎会什么都不搞清楚,就能脱口而出?
白晓笠利用了他们,恶心了龙行天,心中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反而是有些始终默默不语,直到龙行天突然出手之时开口大骂,她摆出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却开口叫好的人,让白晓笠感觉到有些微微心塞。
这些人也与她一样,追求些许的公平公道,可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被我利用了一番?
自己也做了一次小人,在众目睽睽之下。
深吸一口气,白晓笠下定决心,只此一次,决不再犯。
公平本就不易,更何况公平大都掌握在那些不公平的人手中?
“你倒是学的很快。”
龙行天抽出手中长剑,将剑鞘甩向一旁。
“徒儿,真是给为师看了一出好戏啊。”
龙行天的双眼有些微微泛红。
有多久不曾遭受这样的待遇了?
龙行天做天下第一做的太久了,做了十几年,本以为以前那些已经与他再无关系了。
可事实上不是的,没有人能摆脱过去,龙行天也不行。
狍鸮邪功运起,龙行天挑起嘴角。
“耍小聪明的环节就到这里吧,徒儿,希望你的武功也能经得起这些小聪明的后果。”
扑面而来的压力,白晓笠知道,龙行天要全力以赴了。
阴阳诀依旧是那种活跃到极致的状态,给了白晓笠几分信心。
二人虽相差十几岁,但自己修炼了阴阳决内力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比原本阳决时要浑厚的多。
狍鸮功全力运转,剑锋闪电般刺向她的面门。
白晓笠瞳孔一缩,运起阴诀险险避过锋芒,手中木剑一动,阳诀运起,刺出一剑。
二人各出一剑,闪电般的分开身形。
白晓笠的右肩之上,黑袍忽然破开一道口子,脖子上也流出一丝鲜血。
龙行天有些得意,自己不过随意一剑就伤到了她。
不光是脖子上的伤口,实际上肩膀上也被他伤到了,只不过黑袍遮住了内中的伤口。
正在得意之际,只听白晓笠悠悠开口。
“龙行天,你真的会用剑吗?”
“噗”的一声轻响,龙行天胸口处白袍破开一个小洞,一丝鲜血流了下来。
龙行天瞬间感觉背后发冷。
自己什么时候被她伤到了?
低头一看,只是一道浅浅的伤口。
刚想开口嘲讽一番,忽然察觉出不对。
不对啊。
阴阳诀,怎能任意切换属性?
自己的狍鸮邪功是阴性内功。
自己的长剑挺刺之际,她明明是阳性内功。
躲避之际,又成了阴性,直到挺刺那一剑,自己明明用内功抵住了,却还是被伤到了。
仔细想来,那一剑也是阳性内功。
这怎么可能?
她怎能在两种属性之间切换?
阴阳诀是不具备这种功能的。
阴阳俱备,寒暑不侵。
寒暑不侵,修者自然极少生病,活的久,才能领悟更多。
难道这不是阴阳诀被称为绝世内功的依据?自己理解错了?
挥去心头这些旁杂之念。
无所谓,只要自己胜了这一场,阴阳决到手,自己有的是时间研究。
她既能伤到自己的胸口,为何不杀了自己?
她做不到,二人的内力天差地别,换句话说,她也只能给自己带来些外伤了。
想到此处,龙行天嘴角再度挑起。
“徒儿,你这阴阳决,倒是有几分意思。”
白晓笠闻言嗤笑一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阴阳诀怎么就成了今天这副场景。
刚刚,木剑刺入体内几寸,再用力却刺不进去了,白晓笠知道自己杀不掉他。
可她还有后手,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杀掉龙行天。
“龙行天,你真的会剑法吗?”
“记住,要牢牢抓住自己手中的剑。”
话音刚落,白晓笠再度运起阴诀冲向龙行天。
而龙行天则愣在原地。
白晓笠青面獠牙的面具在他眼中换了一副景象。
“连剑都抓不稳,你用什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