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五月,白晓笠带着陈素游遍了草原。
大部落,小部落她都去过,不曾寻找到渡厄真君的身影。
她就这么带着陈素一直找,从未停下过。
渐渐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也就是所谓的草原神医。
他的身份,还闹了个笑话。
草原神医,只是个兽医。
是个疲于奔波的中年人,脸上的褶子多的舒展不开。
白晓笠无论去往哪个部落,草原神医的大名都是如雷贯耳。
之所以称神医,是因为这草原上,牛羊的数量比人还要多。
只要这牛羊不是老死不可治,但凡生病,草原神医都能给你救回来。
牛不吃饭?我给你治。
牛站不起来?我给你治。
白晓笠虽对这个结果哭笑不得,但也打心底里敬佩这个人。
即便是牛羊又如何,行医济世,本就了不起。
更何论草原神医今年五十有五,但他从二十岁就开始在草原行医,直到现在。
三人第一次见面是在狼群中。
说来也怪,在这草原上,狼和人是对立的。
狼想要填饱肚子,就要吃人养的牛羊。
可人肯定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
但这草原神医行医,不分彼此,狼他也救,羊他也救。
只要是看到受伤的动物,他都会救。
就好比第一次见面,白晓笠看到一个人被狼群团团围住,想也不想便想要出手相助。
结果拔剑出手,才知道这是草原神医在悬壶济世,而她,凭空给草原神医又添了几个病人。
更加哭笑不得的还在后边,她被草原神医给赖上了。
“我说女侠,万物皆有灵,你何必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
白晓笠只得苦笑。
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的被狼群给围住了?
彼时的她在草原上已经待了几个月,还从没见过哪个人跟狼群的关系好的。
但话总不能这么说。
“先生莫怪,在下本以为有人需要帮助,一时不辨是非。”
“罢了。”
草原神医还是个挺大度的人。
“念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便跟着我行医吧。”
白晓笠自然是拒绝了。
她身边还有个人等着治,又怎会把时间浪费到这些野兽的身上?
她婉言拒绝,草原神医却是不急。
“你身边这位小丫头,徒生心病,你不知怎医,可对?”
白晓笠慕然转身,等待他下一句话。
草原神医看目的达到,也不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还请先生赐教。”
远离喧嚣,让她的性格变了许多。
以往有些展露锋芒的她也不会再因为这种事与人针锋相对。
草原是美好的,她不想破坏这种宁静。
“我少时,也曾悬壶济世,不过救的是人。”
草原神医抓抓乱糟糟的胡子,缓缓开口。
“略通看相,略通风水,卦象也是略通一二,也曾遇到一家三口前来求医。”
像是在缅怀自己年轻之时,草原神医的眼中露出几抹向往。
“也曾见过一家三口前来求医,面相与你身边的小丫头相似,因此判断,她生了心魔。”
白晓笠闻言沉默。
“先生可能救?”
她带着陈素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游荡在草原上。
两个月过去,毫无所获,说不心急是假的。
可她还有最后一手,因此并不会表现出来。
如今骤闻有人能一眼看出病因,自然是大喜过望。
可她也明白,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想要请别人出手,她要付出相应的报酬。
“救?你若将之看作病才会言救,或许有人能治这病,但那个人不是我。”
草原神医上前,抓起了陈素的手。
“在我看来,这心魔要靠自己去战胜,心病心病,自然需要心药去医。”
白晓笠有些失望。
你说了半天,不还是不能救?
“嗯,看来情况还略有不同,距离上次发病多久?”
陈素瑟缩着躲在白晓笠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袍。
即便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会去争取。
“大概是,一个月前?”
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陈素发病的频率慢了许多。
草原神医点点头。
“你可明白了?你要做的,不该是想着如何一步到位的治,该想的是如何帮助她,要她自己去战胜心魔。”
白晓笠有些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都太急了,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从来到草原,陈素的情况不知不觉好了很多。
“如何?你跟着我行医,传我衣钵,我来教你如何帮助她。”
这个交易是很划算的,白晓笠几乎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于是她开始跟着草原神医行医,渐渐的,开始做起了一名兽医。
她年少便从医,虽不说医术有多高明,但理论却扎实无比。
但做兽医与做大夫又不同,她必须要从头学起。
好在少时愚钝的她不知不觉间变了很多,如今跟在草原神医身边三个月有余便将将入了门。
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走下去,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将整个草原大大小小的部落走了个遍。
回到她一开始来到的小部落中,正好是一年的时间。
过了今天,陈素就四岁了,距离她活不过五岁的预言,也只剩下一年。
这段旅途中,白晓笠从草原神医身上学到了很多。
陈素已经很少发病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次发病时,草原神医带着她不停的在陈素耳边说些鼓励的话。
鼓励她加油,鼓励她勇敢去面对。
她从来都不知道还能这样治病,也从来没想过言语的力量不可估量。
以往,她想要将梦魇中的陈素叫醒,需要施针动用内功。
可亲眼目睹了不过说些安慰的话便能帮助她之时,她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原来,世间神奇之事多的是,而她白晓笠,还没学到家。
如今跟着草原神医这么久,她自己对于给野兽治病也算是有了些许心得。
大年当天,乌蒙三又举办了篝火晚会。
当然,更多的是为了招待草原神医。
草原神医无妻无子,整日游荡在草原中,无论身处哪个部落,待遇都是很好的。
宴会结束,白晓笠带着陈素回到蒙古包休息之时,被草原神医叫住了。
“你跟随我已将近一年,明日过后,便不必跟着了。”
“前辈?”
草原神医不曾告知她姓名,所以她一直以前辈相称。
“我之衣钵已传承给你,救人之法你也懂了,你我缘尽于此,就此别过吧。”
一直以来,白晓笠都认为草原神医不懂武功。
她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内力,也从没见他动过手。
可如今,草原神医的动作却快的让她有些看不懂。
“前辈!”
白晓笠拦下了他。
“前辈,可是渡厄真君?”
草原神医愣神一瞬,随即哈哈大笑。
他万万没想到,白晓笠会生了这样的误会。
“我是草原神医,也仅仅是一个兽医而已,又怎能和渡厄真君这种前辈相提并论?”
“可…”
“老夫名为灭辰星,一介无名之辈,白发毒女,你并不是老夫的弟子,你我相遇,只在缘分二字。”
话音落下,灭辰星脚下一动,没了踪影。
此等轻功,白晓笠只在掌柜的白天身上见到过。
在她的心里,白天的武功已经是深不可测了,但二人交手,她也不是没赢过。
可这灭辰星,与他相处这么久,她连他会武功都不知道,难以置信。
留在原地沉默不语,直到陈素出门来寻她。
“姐姐,你在做什么?不睡觉吗?”
睡觉,当然要睡。
她只是在感叹。
这世上高手不知多少,隐世高人更是多。
在见证了这些人的武功之后,白晓笠只是感觉可笑。
会不会,在他们眼里,什么白发毒女,什么龙行天,一直以来,都是个笑话?
轻笑出声,她是不是有些狭隘了。
白天曾说过,一个人武艺的高低最取决于心。
只有始终抱着一颗求学的心,境界才能不断上升。
而那些满足于当下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旁人超越。
至于她自己?她也不知道。
抱着陈素回到了住地,躺在床上默默不语。
一年相处下来,陈素越来越依赖她了。
这在白晓笠看来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小丫头片子,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依赖自己是情理之中。
可实际上呢?陈素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晓笠定居在了这个小部落中。
陈素呆在草原上,病情很稳定,白晓笠也不着急离开。
她闲了几天,无所事事,又开始舞剑。
离开蜉蝣城之前,她仅与陆双切磋招式二人之间的胜负已经是五五之分。
本以为许久不曾练剑,该是有些生疏了。
谁想当木剑持在手中,那些招式依旧是信手拈来。
可惜,她已经不想拘泥于招式了。
再精妙的招式,也会被人找到破绽破除,她想要的,是力大砖飞的效果。
独自一人苦思无解,部落里也没人陪她练剑,也只得作罢。
更多的时间,她则是带着陈素出诊。
出诊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些生病的牛羊。
她秉承了草原神医的衣钵,身边跟着个小尾巴,只要有人来找她出诊,她便会出诊。
兽医比做大夫要苦许多。
动物毕竟不是人,有时候现场是一片狼藉的。
起初,部落里的人也不认为白晓笠能做一个合格的兽医。
可他们不知道,她跟在草原神医身边已经将近一年,什么场面她都见过。
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白晓笠出诊完,带着在一旁默默等待的陈素回到住地。
一来二去,来找她的人更多了。
她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有病就去看病,没事就舞舞剑,喝喝酒,乐在其中。
她渐渐的成了部落里的一员,她不再是外来者。
她的看病时间没什么规矩,有时候夜深熟睡也会被人叫醒。
对于这些事,她没什么怨言。
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会杀人的白发毒女,她也能帮助别人了。
有时候,不远处的部落会有人来请她,因为草原神医行踪飘忽不定,渐渐的,草原小神医的名头传了出去。
得知此事的白晓笠哭笑不得,继续默默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转眼间又是两月过去,宁静的日子就此被打破。
这日,白晓笠照例出诊,陈素则是跟在她的身后。
这次出诊的对象,是一头牛。
这头牛,部落里的人说站不起来了。
这本不是件什么大事。
真正的原因出在她的眼睛上。
她看什么都是白茫茫一片,她的世界里已经很久没有颜色了。
是以,她也不曾发现,陈素内里套了件红色的小袄子。
酒鬼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酒鬼来到草原,可谓是来到了天堂。
成天在马群里耀武扬威,渐渐的颇有一股马中霸王的意思。
吹响口哨,酒鬼飞奔而来。
骑着酒鬼,带着陈素到了病号的近前,白晓笠探看片刻,开始着手治病。
如果环境不是让人非常接受不了,陈素也会大着胆子凑到近前来。
白晓笠曾问她愿不愿学,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现下,就是趁着简单的问题白晓笠给她讲解治疗方法。
本就是很简单的病,白晓笠敲敲打打片刻,老牛重新站了起来。
可这些对于年幼的陈素来说是很神奇的,是以靠近几分,学着白晓笠的模样用手敲敲老牛的腿。
白晓笠则是忙着召回酒鬼,没有去看她。
“啊!姐姐!”
“哞~”
这一声就像是一个信号,许多牛都开始回应。
背后忽然传来陈素的尖叫,以及嘈杂的牛群声音。
白晓笠转身,然而她的眼睛终究有问题,无法第一时间看清局势。
耳朵虽好,但环境嘈杂,会影响她的判断。
她一边急步上前,一边仔细去看。
恍然间,陈素正骑在老牛的背上。
白晓笠心里紧张,大声开口。
“素儿,快下来。”
“姐姐…我…”
陈素也想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头牛看见她就撞了过来,她是被老牛撞到背上的。
“啊!姐姐!救我!”
刚想答话,忽然身子后仰,又是尖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捉牛尾巴。
动物的尾巴都是不能摸的,这是常识,可是陈素毕竟年幼,太紧张了。
“不可,素儿,不要拽!”
白晓笠看见了,心下一急,运起步法冲了上去。
然而陈素已经被激动的老牛甩在了地上。
“坏了坏了!快来帮忙,畜生伤人了!”
“那小姑娘怎么穿着红衣服,哎呀!”
主人家本是好意,看见陈素蒙难想要上前帮忙。
周围许多人也是大喊着抄起锄头绳子冲了过来,一时间场面嘈杂无比。
白晓笠的耳朵再次受到阻碍,她心急无比。
急切的想要看清到底生了何事,有那么一瞬间,她瞳孔紧缩。
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看清楚了,老牛正杵着大角,向地上的陈素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