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灵宇在镇医院有一个相熟的医师,他了解更多的情况,将邓灵宇拉到了一边,悄悄的对他说了一些话。邓灵宇眼泪直流,伤心不已,最后却做出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趁着邓可可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带着她回家。
其实,是不想让她死在去往市医院的途中罢了。
阮子城懊悔不已的将邓可可抱上了皮卡后座,阮家玉已经伤心得走路都走不动了,还是邓灵宇把她半抱着抱到了后座上。四个人再次开车往红渠村走。除了哭声,没有人说话,阮家玉时不时的衰嚎一声,恨不得自己代替邓可可去死。
阮子城内心无比纠结,邓可可的意外,是对他诚实的终极考验,尽管没有任何人怀疑邓可可的病情和他有关,可是,他过不了自己内心的这一关。最最让他心痛的是,他竟然因为自己的莽撞无知,亲手葬送了妹妹年轻的性命。
去看望王东娥的那次,阮子城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那种对生命即将离去的悲伤和无奈,始终停留在他的心底里。阮子城曾经想过,如果有可能,希望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在意的人离开人世。尽管他知道这种事其实不可避免,可是,他依然希望不再遇到这样的事。
可是今天,他又要面对了。
皮卡车直接开回了邓灵宇的家里,邓灵宇半拖着老婆下车。阮子城将邓可可抱进了她的闰房。
一个多小时后,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呼吸越加衰弱,真的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阮子城带着一点期望的再次给她号脉,可是,脉象给他的结果让他失望,几乎快要感受不到了。
邓灵宇强撑着身体,把电话打给了阮灭寇,让他将工地停工,回家里来见邓可可最后一面。之后他又给自己的姐姐邓灵娟打了个电话,也是一样的意思,并且还让姐姐和姐夫去区中学接邓一杰回来,也是让他见见自己姐姐的最后一面。家里的直属亲戚也就是这些,邓可可还有一丝气息,不到最后的时刻,邓灵宇不会把她真的当死人看。
不过,他还是忙碌着准备东西,没办法,湘省人的风俗就是这样,要准备寿衣,元宝这些,等人落气的那一刻里,趁身体还是软的,要及时穿好。可是,这个准备的过程,真的是怎样的心痛。尤其邓可可还这么年轻。
阮青竹和邓灵娟得知噩耗,马上关了店门,喊了出租车就往这里赶。等他们接到邓一杰回到邓灵宇家里,已经又是一个小时之后了。邓一杰一进姐姐房间,立即跑过来看她,可是看到她苍白的脸,已经一下子大哭起来,差点摔倒在地上。
平日里吵嘴归吵嘴,可是姐姐真的出事,最痛心的,他绝对算一个。
一家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全都是眼泪流个不停,最无可奈何的是,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邓可可的气息渐渐消失,似乎,真的马上就要离开了。
阮子城一直守在旁边,时不时的号下她的脉搏。心里已经渐渐的失去了希望。他在脑海中不停的翻动,不断的去回想那天夜里那个梦中记下来的每一本书,可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挽救邓可可的生命。
这一刻里,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无知,又为什么这么莽撞草率。
阮子城有种自己要疯的感觉,他多希望自己能够替代掉邓可可,哪怕自己立刻死去,却能够让她活着,他也愿意。
快到入夜的时候,阮子城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再一次号完邓可可的脉搏,脑海中的医学知识告诉他,邓可可不会再醒来了,再多还有大半个小时,她将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在她生命最青春美貌的年华里,遗憾的和所有的亲人告别。
阮子城知道,他将在今后许多年的生命里,受到良心的煎熬,甚至很可能,永远生活在懊悔和自责中。
看着床前气息渐无的邓可可,阮子城后退了一步,双脚重重的跪在地上,头向地上重重的磕了下去。直到额头磕在地上之后,他的头都发晕的时候,他才痛苦嘶哑地说道:“对不起,可可,对不起,可可,真的对不起。”
大家都在房间里,邓灵宇和邓灵娟两姐弟还在商量着后事应该怎么办。阮家玉全身无力的坐在一边的躺椅上,早已经哭不出声了,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阮灭寇和邓一杰在一张排凳上坐着,脸色严肃,没有一丝笑容,邓一杰满眼眼泪,还时不时的抽泣一下。阮青竹坐在他们俩旁边的一张小凳子上,沉着脸,没什么表情,以往酷爱的手机也只是拿在手中,时不时的转眼看看这一家子人。
阮子城这突然的一跪,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接着又被他“砰”的一声重重磕头给吓了一跳。
阮青竹还没行动,邓灵娟已经飞快的跑了过来,双手一把抱住自己儿子的头,心痛的看着他的额头,嘴里大声问道:“子城,你怎么啦?”
邓灵宇也走了过来,拉住阮子城另一边的肩膀。
阮子城满眼泪水,又转身向着邓灵宇用力跪了下去,嘴里说道:“舅舅,对不起,是我害了可可,真的对不起。”
邓灵宇只当自己的侄儿伤心过度,精神出现了问题,想要扶起他,嘴里还安慰道:“城城,你不要看不开,这都是可可的命。”
阮子城泪眼盈眶的摇了摇头,又对着阮家玉的方向跪了下去,也是道歉道:“舅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阮家玉有点疑惑的看着他,却没有出声,她已经没什么力气站起来了,也不清楚阮子城为什么会这样。
阮青竹这会儿已经过来了,他没有说话,神情有点严肃的看了看阮子城,然后拉住了想要阻止阮子城的邓灵娟。邓灵娟心疼儿子,怕他发疯,用力挣开丈夫又跑过去把阮子城的右手拉紧,然后看向他泪水满面的脸庞,担心地问道:“城城,你不要吓妈妈,你不要胡思乱想。可可妹妹是命里的劫数,不要把她的不幸揽到你自己头上。”
阮子城看着自己的母亲和旁边的父亲,自责、后悔、痛苦、难过一并涌了上来,这一刻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每次犯错,都是父母来护着他,为他善后。他多希望今天也能和以前一样,他们将他犯的错弥补过来,让邓可可能够像上午一样,和他有谈有笑,充满了对生活和未来的希望。
阮青竹觉察到儿子的脸色不对,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不想问的话:“你自己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子城看了一眼邓灵宇,向着他说道:“舅舅,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让可可变成这样的。”
邓灵宇慢慢意识到他并不是失心疯了,脸色也渐渐冷静下来,但是没有说话,等待阮子城的后续。
阮子城停顿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哭声轻了一点,继续说道:“上午和可可说话的时候,我想帮她启灵,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我真的不知道会让她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太自责,太伤心,阮子城的话也有点错乱,说得不太明白。而且启灵这两个字,听起来也不太懂,在阮子城带着哭腔的话语里,听起来像是起灵,又像是奇林,一大家子都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邓灵宇等了他一会儿,也没见他解释,一直在那里道歉和自责,忍不住对他吼起来:“阮子城,你只顾着道歉有什么用,你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看还能不能救救你妹妹。”
阮子城已经绝望了,看着床上生命迹象渐渐消失的邓可可,痛苦的难以呼吸。但是大家都看着他,他也只能通俗一点的解释道:“启灵,其实就是让一个人可以修炼,就是像我一样,会长高会有武功。”
他只能这样解释,因为一大家子的人都不懂。然后他接着说道:“可可说她还想长高,又说还想练武。我就想着,那就帮她启灵好了。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会让她变成这样。都怪我,太得意忘形了,太自以为是了。对不起,对不起。”
邓灵宇有点狐疑的看了看床上气惹游丝的女儿,又看了看不停哭泣的阮子城,不太确定的问道:“真是你的原因?”
见阮子城点头,他忍不住带着点期望的问:“那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啊?你不是会武功么,什么内气传功,要么护住心脉这些。”病急乱投医,邓灵宇已经把看过的武侠小说上的方法都想出来了。
阮子城跪在地上,无力的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想不出办法。”
邓灵宇失望的大声骂道:“你这个混账,你怎么能这么乱来,这可是你妹妹的命啊。”
他很愤怒的跑过来对着阮子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阮子城一动不动,随便他打,也不运力反抗。不过邓灵娟和阮青竹都尽量想要拉住他,拉不住就自己替儿子挨打,邓灵宇打了一会儿,时不时的打在自己的姐姐姐夫身上,知道他们俩护着儿子,也就没办法继续打了。
他有点累了,更是伤心痛苦愤怒夹杂在一起,只能无力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阮子城,在原地着急的转圈圈,过了一会儿,邓灵宇突然问道:“你这一身功夫是哪里来的,你总有师傅吧?有没有师门,师父师兄这些啊,可以问问他们啊?”
阮子城被他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是啊,他光在这里着急了,为什么不问问云依,她总说她的母亲是修炼者,既然是界内人,总会有一些不记在书本上的知识传下来吧。
阮子城急急的把眼泪抹干,然后把手机拿出来。这次他再也顾不上了,直接拨打了刘云依的电话。
可是,提示却是,电话已关机。
阮子城想了想,知道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发威信刘云依也收不到的。他连忙打了李成龙的电话,好在,李成龙很快就接了,阮子城急急的说道:“李哥,能不能联系上你小姨,我有急事要和她通话。”
李成龙刚才接了电话,都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说道:“阿城,是你啊,小姨最近一直住在别墅里啊,你不是也住在那里么?不对,你们吵架了吗?你不住那里了?”
阮子城着急的解释道:“没有吵架,我现在回老家了。我有急事要和她联系,但是她一直关机。”
李成龙有点不满的说道:“她就是这样子的,现在疯病好了,也还是不爱出门。手机也常常打不通的。”
阮子城被他的慢言慢语快要折磨死了,急忙说道:“李哥,快帮我去她家里找找她,我这边有人命攸关的大事,必须马上联系上她。”
阮子城的信用一直很好,见他说是人命攸关,李成龙那边就认真了起来,说了一声:“你等着,我马上去,过会儿给你电话。”他本来正在复盘,这会儿自然顾不得了,电脑都没关,就往刘云依那边跑了过去。
阮子城没有再在地上跪着,着急的跑到邓可可身边,又给她号了一次脉,心里已经万分着急了,邓可可现在的生命迹象非常微弱了。如果能够回光返照一下,或者还有希望再延续一点生命,可是看她的样子,不太可能再醒过来,那回光返照基本就不会有了。
很可能,再过十几二十分钟,她就这样静静地走了。
还好,李成龙和刘云依的别墅离得近,也就是上下两趟电梯的事儿。他们虽然不经常来往,但是做为国业小区的开发者亲属,电梯卡自然也是有特权的。这也是李均昊在开发国业小区的时候,就给自家小辈们留下的恩惠。
阮子城摸着邓可可的脉搏着急的等待着,还好,没几分钟,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刘云依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阮子城一只手摸着邓可可的脉搏,另一只拿着手机,他见一家子人都在看着自己,就直接打开了话筒,让大家都能听见刘云依的声音,这样至少可以缓解一下他们的着急心情。
阮子城没有时间和刘云依寒暄,直接急急地问道:“云依,启灵失败,导致心肾衰竭,要怎么救?”
刘云依明显惊讶的喊了一声“啊”,然后才问道:“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阮子城立即回答道:“是我妹妹。”
刘云依那边静了一下,十几秒后才说道:“子城,这个世界上,别的都有可能不公平,只有生命是公平的。”
阮子城听不懂她的话,迷惑的问道:“生命,公平?云依,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也没有办法吗?”
刘云依却没有他这么急躁,而是缓缓的继续说道:“子城,你看过《界内秘闻》的,真是要我说得那么清晰吗?我其实是想劝你,接受命运的安排,算了吧,就这样吧。”然后她接着说道:“人生总会有很多意外的,每个人都会离去,只不过时间不同罢了。生命本来就是一场幻觉,你不要太伤心了,真的,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