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
剑眉星目的小少年端坐桌前,手中拿着一本诗集看得津津有味。四周的嘈杂似与他相隔两个世界,他安安静静,遗世独立。
“广清,这次有把握考个‘小三元’回来吗?”
张知成热情洋溢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肩头,做着美好畅想。
胡广清是县城书院的金字招牌,从他一连中了两个案首后,书院的门槛水涨船高。都说书院办学质量好,依他拙见全凭胡广清天赋高。
他们书院自办学至今,唯有胡广清考中案首。若他再考中小三元,那书院也必定跟着得道升天,院长能高兴得胡子高高翘起。
胡广清将张知成的手扒下,用书将他隔开些,即便认识多年,他也实在不习惯这样热情的举动。
“今年试题偏难,能考中已是万幸。”
胡广清谦虚低调,他只是拿出自己的实力,全力以赴。至于案首?不在计划之内。
张知成不懂他的低调,想了想自己,他有很多题不会写,这次来考完全是感受考场氛围。推己及人,他觉得胡广清大抵能比他好点,但能考中秀才已是万幸,案首什么的不过一句戏言。
“哼,乡下佬。”
旁边传来一声讥讽,张知成瞪眼想要上前理论,被胡广清拦了下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方又没指名道姓,他们没必要上赶着找骂。
那边见这边没有动静,又骂了句:
“窝囊废。”
一句“乡下佬”,一句“窝囊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张知成直冲咒骂之人而去:
“赵天莽,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赵天莽与胡广清、张知成曾是同家书院的学生,因胡广清表现优异,被赵天莽视为仇敌,二人没少竞争。只单纯竞争也就罢了,赵天莽用钱财收买人心,更暗中陷害胡广清,结果被胡广清反击了回去,他也因此遭到退学。
至此以后,二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每每遇见,赵天莽都要来刷一波存在感。
“怎么,这茶馆是你家开的,还不让人说话?”
他晃悠着茶杯,看起来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刺耳:
“哟,差点忘了,泥腿子哪有钱开茶馆。”
胡广清因没钱念书险些退学一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哈哈哈。”一帮拥趸大笑不止,好像没钱是什么极为可笑的事。
张知成气不过,挥起拳头要给赵天莽好瞧。赵天莽主动往上凑,嘴角压制不住地上扬。
预想的情景没有出现,胡广清将张知成拦下,他则起身给赵天莽作揖。
“古人言: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兄台有话不妨直言。”
他和和气气,一副文雅模样,倒显得赵天莽没事找事。
总是这样!
赵天莽很气,每每他挑起的事端都被胡广清四两拨千斤压下。这人油盐不进,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一肚子坏水。
可恨,竟一直没人发现他的真面目!
在旁人的提醒下,赵天莽才反应过来。
“胡广清,你敢骂我!”
说他不是君子所为,讨打!
同为学子,大家都很看重自己的名声。赵天莽前有退学一事,对这种事格外在意。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胡广清不畏不惧,他站如松,昂首挺立,小小年纪已颇具气势。
胡广清敢说他搬弄是非!
赵天莽本想激怒张知成先动手,这会儿自己却忍不住,举起拳头就要挥动。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停下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盯着胡广清,嘴上道着恭贺。
“呵,你还不知道吧?你妹妹嫁人了,嫁的还是个年纪足以当她爷爷的男人。现在洞房花烛夜已过完,恭喜你啊,多了位五旬妹婿。”
赵天莽夸张大笑,句句恭贺,句句嘲讽。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自从二人结下梁子后,赵天莽不但对胡广清关注,对胡家也尤为关注。一来二去,还真被他看足了热闹。
胡广清对外人冷清,对家人好得不行。得知疼爱的妹妹错嫁良人,看他还怎么风光月霁!
赵天莽努力憋笑,仅凭眼神也能看出他的森森恶意。
胡广清的拳头骤然收紧,他也想打人了。
编排他什么都可以,但编排他的家人……
“哎呦!”赵天莽忽然捂住眼睛,瞪着另一只眼看向四周。
“谁!”
谁敢打他?
一粒小小的花生米在地上滚了几圈藏进角落。
周围学子纷纷看来,带着好奇与探究,把他当戏耍一般。
“谁敢在这里闹事,不怕被革除功名吗?”赵天莽色厉内荏高喝。
他很明白这家茶馆的禁忌,前几年有学子在这里大打出手,最后闹得功名被革。据说茶馆的东家大有来历,这才能于闹市中屹立不倒。
他今日在这里朝胡广清发难,也是存着祸害他的心思。哪成想,没祸害成胡广清,反倒让他惹了眼。
对方没有现身,只以打眼警告,赵天莽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就怕是来自东家的警告,他哪里还敢蹬鼻子上脸?
“哼,算你今天运气好。”赵天莽故作凶狠朝胡广清瞪眼,坐到一旁,没敢再口出恶言。
张知成直言晦气,拉着胡广清探讨试题,然胡广清已经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张知成喊住他。
“我要回家。”
说话的工夫,胡广清已经走到了门口,张知成赶紧追上提醒:
“指不定今天就放榜了。”茶馆离着放榜位置近,学子们都爱来此小坐。他们一连等了几日,眼瞅着就要揭晓答案,这个时候回家?
“我一刻也等不及。”
赵天莽说得夸张,但他心中不安。他已经离家多日,回去看看才放心。
胡广清执意要走,谁也留不住。
他前脚刚走,骑着高头大马的差役在茶馆外高喊:
“胡广清何在?”
一连喊了三遍,张知成才匆忙跑来:
“他回家了。”
骑马的差役一身正气,红绸编织的花朵挂在马头,左右两侧跟着一小队手下。手中捧着用红绸盖着的托盘,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宝贝。
“回家!”差役听闻大诧,调转马头赶紧追人。
张知成大着胆子在后头追问:
“敢问大人有何事?”
看到红绸,看到高头大马,他心有预料,但总抵不过差役亲口来说。
只听差役开口,犹如惊雷炸响:
“胡广清乃本届院试案首,我等速去报喜。”
案首……
张知成的心脏“怦怦怦”跳不停,听到胡广清考中案首,比他自己考中更激动。
“哎咦,还真是个‘小三元’。”
人群中不知是谁道了句,大家立即展开激烈讨论。
先前胡广清县试、府试均为案首,如今又添一案首,真正成就“小三元”美誉。
大家纷纷来和张知成搭话,找不到正主儿,找到正主的同窗也是一件幸事。
赵天莽的脸色变化莫名,以前胡广清不是秀才他都压制不住,如今胡广清考中了“小三元”,以后他还有好日子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