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之所以这般容忍胡老大,除了因为他是秀才,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是胡广深的爹,与胡广深仕途有益。
可若是这个爹帮不上忙还处处惹麻烦,不要也罢!
这一刻,秦氏想到了和离。
和离不是小事,这些年她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决定眼不见为净,对胡老大的事不管不问。可到头来,终究是害了儿子。
可现在这紧要关头,胡广深明年就要下场考试,家宅不宁,如何安心?
“福妈,我该如何是好?”秦氏双手一软,趴在桌上。别看她在外事事妥帖,可内心也很柔软。只不过这份柔软因年岁而不曾表露,也只有在福妈面前才稍稍显露。
福妈心疼不已,若非老爷不顶用,何至于让小姐这般委屈?不顶用还惹麻烦,这样的男人连她都看不上。
福妈看不上胡老大也知道秦氏的忧愁在何处,小少爷科考在即,这个时候不能再传出闲话。
“不如,把此事告诉老太太?”养不教父之过,胡老大变成这副德行,与胡家的养成密不可分。要她说,赌债的事她们就别管了,让老太太管去。
秦氏摇摇头,老太太若能管,胡老大又何至于变成这样?
但……不能真和离,没说不能假和离。秦氏直起身,心中有了章程。
胡老大还在琢磨着想个什么办法能让秦氏把剩下的五百银子给他,就见秦氏风风火火而来,身后还跟了一堆人。
“出什么事了?”胡老大赶忙迎上,秦氏一惯从容,像这般大张旗鼓很是少见。
秦氏越过他,径自坐下。
“啪!”
一巴掌将按有胡广深手印的借条拍在桌上。
这东西满绣从长书那得来的,为了此事胡广深一连几日都没睡好。
胡老大上前一瞧,顿时知道秦氏为何而来。
“夫人,你听我解释。”他腆着脸有无数话要说,秦氏指着他的鼻子,语气不善:
“胡善行,我说过,你在外怎么折腾都好,就是不能让深儿蒙羞。你让他一个童生替你背负赌债,你有没有想过他该如何自处!”
秦氏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前年书院有学子赌博,被直接开除。现在胡广深也参与其中,他的前程还要不要?
她后悔了,早在看清胡老大真面目那一刻就该和离。可惜现在不能和离,她只能压着一口气,教训胡老大。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好……夫人,消消气,消消气。”胡老大想要去握秦氏的手,反正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招,秦氏很好哄。
当着下人的面,秦氏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不善:
“没什么可说的,和离吧!”
她若不给胡老大点颜色看看,谁知道他还会惹出什么乱子?
在场都是她的人,就不信胡老大还能翻出天来。
“和离?”胡老大的声音高了八度,他不可思议地盯着秦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秦氏会提出和离。
绝对不行!
“怎么和离,我不同意!”
千说万说,胡老大也不可能放过秦氏这个钱袋子。
一千两的赌债还没还清,他还要买官,还要上下打点。多少的银子啊,全等着秦氏出,现在和离?开玩笑!
胡老大不同意和离,甚至发下誓言保证以后绝不进赌场,也绝不带坏胡广深。
他早看出来了,儿子就是秦氏的逆鳞。只要不涉及胡广深,凡事好商量。但一涉及胡广深,秦氏就是护崽的母老虎,分文不让。
“你把刚才的话都写下来,我们到老太太跟前保证。”秦氏也不想真和离,不过是吓他一回。见胡老大果真被吓到,才提出目的。
到老太太跟前倒不是为了让老太太教训胡老大,而是把他的事迹传播开来。胡老大最要脸面,秦氏管不住他,就让“人言”来管。
若是他再犯,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他。
蛇打三寸,秦氏这一招可谓拿捏住胡老大的命脉,也歪打正着。
胡老大现在对老太太又敬又怕,插秧机和水车的出现让胡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作为胡家长子,胡老大很想从中分一杯羹。
他现在顾着讨好老太太都来不及,哪能把自己的错误展露?
况且,老太太说得明白,绝不会给他还赌债。没有好处的事,他才不干!
胡老大不肯到老太太面前保证,就连保证书他都不想写。
这可不行。
秦氏的底线就是到老太太跟前做保证,他不做,那就和离。
她一拍桌子,手下人个个瞪圆眼睛,那架势似乎要群起而攻。
胡老大早被老太太的“棍棒教育”吓破了胆,现在见到谁要打他,本能畏缩。堂堂一家之主,居然被自家下人吓到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秦氏撂下狠话:“若不告诉老太太,那就和离吧。你自己选!”
她风风火火而来,风风火火而去。一众下人随着她离开,屋子只剩胡老大自己、僵硬的身体终于得到解脱,胡老大重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怒了。
秦氏居然敢威胁他!
和离?呵,做梦!
胡老大当即出了门,他得找人合计合计,秦氏手中到底有多少钱。
胡老大前脚刚出门,后脚秦氏就派人盯上。她担心胡老大再去惹事,更担心他会给胡广深带来麻烦。
这个世道,父债子偿,人家不会管你儿子知不知情,反正是儿子就该认命,就该替父还债。
想到胡老大居然敢让胡广深替他还赌债,秦氏对他什么爱意都没了。
胡老大找了一圈,没找到别人,想到了胡老二。
为了官缺一事,他彻底将孙子谋得罪,而孙子谋交好一大片人,也都和他不相往来。胡老大悲哀地发现,他活了这些年,居然一个真心朋友都没交上。找来找去,还是胡老二比较靠谱。
对于胡老大的上门,胡老二并无吃惊。这些年,兄弟俩也并非事事交心,每当冷战时,总是胡老大主动登门。无他,胡老大需要他拿主意罢了。
这回又是何事?
胡老大便将和离一事告知,他担心的不是和离,而是担心秦氏手里的银子以后再没他的份儿。
胡老二身为账房,对秦氏的产业了解一些,他和胡老大一同算计秦氏每年的收益,算来算去竟有万两银子之巨。
“这么多!”
胡老大知道秦氏有钱,但不知道她竟然这么有钱。
秦家养女儿不吝啬,秦氏出嫁的时候光铺子就陪嫁了三间。这些年,她经营有方,三间铺子扩展到了十间,这还只是胡老大知道的。
“不行,我得回去要钱。想要和离,就得把钱给够!”
胡老大两眼放光,原本觉得两万两银子的县令官缺太贵,他都没好意思和秦氏提。现在知道秦氏这么有钱,他不提对不起自己。
胡老大匆匆忙回府,没发现背后胡老二勾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