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丛氏本是去县城找胡老二,却意外遇到了张员外。
张员外会认识她,丛氏一点儿也不意外。除了最开始那几年,她在府中一直得宠。所有张府的人都认识她,张员外也不例外。
他是老员外的儿子,又是长子,得到了老员外几乎所有资产。丛氏还听说,他将自己的亲弟弟送去了军营,为的就是霸占家产。
从以前丛氏就害怕他,现在更加害怕。因为张员外问到了她的儿子。
为了掩盖真相,丛氏不得不撒谎说她与胡老二早已暗结珠胎,此事老员外也知晓。正是因为知道,才早早放她离开。
她不知道张员外有没有相信她的说辞,但经此以后,她时常能“偶遇”她。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遇见的多了,就是故意。
为了打消张员外的疑虑,丛氏不得不安心做起了胡家妇。未免被察觉真心,她与胡老二分隔两地,老老实实待在村里。
随着日子一天天走过,在她已经忘记上次见到张员外是什么时候时,张员外终于没再出现。
胡家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丛氏手中有钱,胡老二又在外做过,打着去见胡老二的幌子,丛氏时常能解解馋。
她知道胡老二对她好,对儿子也好,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胡老二唯有一子的基础上。
没有男人愿意给别人养儿子,为了让胡老二将胡广茂养大,丛氏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能给胡老二生孩子,最起码在胡广茂成家之前她不能这样做。
丛氏抓了避子汤,扮作生病,每次胡老二从城里回来,她都要喝上几副。
此事她做了多年,从未被发现问题,等到她都快忘记害怕,将避子汤提上日常,却被告发。
看着大发雷霆的胡老二,丛氏怕了。这些年的感情做不得假,她依恋老员外,她也更依恋胡老二。
当年,若没有丛家人从中作梗,她与胡老二本该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正因为有了在张府的那几年,她与胡老二之间总有隔阂。
有那么一刻,丛氏真想道歉,立马给胡老二生个孩子。可当胡老二笃定她偷卖方子后,丛氏便知道,他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人。
如果是老员外在这里,他肯定会相信她。这就是胡老二与老员外的不同。
丛氏对胡老二失去了信心,甚至觉得不给他生孩子的决定无比正确。
胡广茂不念书去做小厮,她的心都凉了。反正再也不需要胡家做什么,儿子已经长大,她又有钱傍身,大可以逍遥自在。
丛氏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胡老二将她休弃,她也没得所谓。
却在老太太问及胡广茂的亲爹时,没了章法。
“你,你想做什么?”
丛氏慌了,是真的慌了。这些日子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她知道老太太是比胡老大、胡老二更能耐的存在。
胡老二许不会将胡广茂如何,但老太太若是心存了忌惮,很有可能会谋害她的茂哥儿。
丛氏从无所谓到戒备只有一瞬,她像一只保护幼崽的猛兽,坚决与敌人对抗到底。
平心而论,丛氏不是一个好妻子,不是一个好媳妇儿,但绝对是位好母亲。她对胡广茂的关怀,甚至连老太太都挑不出错。
“别紧张,我对广茂无恶意。”面对草木皆兵的丛氏,老太太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他一个孩子,虽不是老二的亲生子,却长在我胡家。”
养恩远比生恩大,她也相信这些年胡老二对胡广茂的关怀不是假的,而胡广茂对胡老二的孺慕也不是假的。
忽而,老太太话锋一转: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若知道了,还能做到如此,胡广茂演技可是不俗。
丛氏赶紧摇摇头,“不知道,茂哥儿什么都不知道。”
她生怕老太太因此恶了儿子,赶紧把自己揽在自己身上。
胡广茂出生在胡家,他从有记忆起就是胡家人,迄今也不知道他和张家的渊源。丛氏也没想告诉他。
老员外已经去世了,新的张员外对他们娘俩虎视眈眈,他连一母同胞的弟弟都能算计,又谈何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就是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告诉他?”老太太反应太过平静,一双浑浊的眼睛似透着精光,某个角度和胡老二出奇相似。
丛氏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声音尖锐起来:
“当然不能告诉他!”
她好不容易瞒着胡广茂,岂能半途而废?
忽而,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太太。从进屋到现在,老太太一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也没有。如今,连胡广茂都考虑到了,这件事……她不告诉儿子,难道胡家人就能不告诉儿子?
丛氏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她迟疑着问:
“我做了这样的事,胡家还能容得下我?”
想要瞒住胡广茂,一切都得照旧。难不成,她还能和胡老二冰释前嫌?
“为何不能?”
老太太更觉得稀奇,双手一摊,毫无所谓:
“只要老二自己不在意,我一个老太太管那么许多?”
胡老二已经明确表示,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丛氏的所作所为,老太太吃饱了撑的要做那拆散鸳鸯的恶婆婆?
丛氏愣了愣,老太太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就算老太太能容得下她,那胡老二也能容得下她吗?
经过一番折腾,丛氏的发丝糟乱,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但她的大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想从老太太这里得到答案。
老太太不想给她解答,老太太说这些不过是还她一份人情。
当初胡宝珠被张府所挡,老太太进不去,胡宝珠出不来,是丛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告诉老太太,张府外有狗洞可进入其中。
当初她既帮助了老太太,而今老太太便帮助她。
老太太让丛氏躲在里屋,让外面的人喊胡老二过来。胡老二还在面壁思过,得到老太太的召唤还以为她想通了。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丛氏,胡老二来不及询问老太太的想法,自己先慌了。
“丛氏呢?”
别看胡老二好像一副对丛氏不在乎的模样,但丛氏真的没了,他最上心。
“走了。”
“走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老太太,似乎在责怪她怎么没将丛氏拦下?
老太太不悦瞪着她:
“此等妇人,留着她作甚?”
此话已充分表明了老太太的立场,但一向聪明的胡老二这回却没有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做法,反而着重强调:
“那是我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