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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

张毅大恸,悲切地趴在胡宝珠身上,感受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僵,心也一点点变凉。

张艾亦眼泪滚滚,眼前的情景、满手的鲜血让她仿佛回到了抄家那年。

六月的飞雪抵不过满心悲凉,曾经人来人往的将军府变成了人间炼狱。明明他们是为国为民的好人,可为什么好人不长命?这世道究竟怎么了,难道好人就该死,任由佞臣为祸人间才是苍天正道?

命运啊,何其不公!

若真要如此,那她是不是也该死?

她……该死……

满手鲜血刺红了张艾的眼睛,刻在骨子里的血海深仇如何能忘?若她该死,那她就拉着害了她的人一起下地狱!大家一起死!

这一刻的张艾忽然生出无限气魄,她要拉着那群害了将军府的人一起死。

“宝珠,宝珠……”

耳畔响起张毅的呼唤,张艾一瞬间回归现实。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忽然想到,自己不能死。

那么多人为了她和张毅而死,给了他们求生的希望,她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这么多年都熬下去了,她怎么能任由仇恨蔓延?

不,不能死,好好活!

对了,宝珠,宝珠就是新的希望。

可,可宝珠也……

“宝珠,坚持下去!”

张艾被儿子的喊声惊醒,这才发现张毅正手忙脚乱给胡宝珠喂着什么。而本以为死去的人,还有着微弱的气息。

“宝珠!”张艾也扑了过去,看清张毅正给胡宝珠喂老太太给的那支人参。

胡宝珠查出有孕后,胡家老太太便送来一支千年人参,留作胡宝珠生产时补充气力之用。大户人家的女子生产时都会备下人参,张艾当初生产时也曾备下。时过境迁,张艾再想给胡宝珠备人参时,却再无余力寻找千年份的人参。结果,胡家送来了。

老太太书是百十年份的人参,但以张艾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那是支千年人参。胡家既然不愿显露,张艾也权当不知。

这支人参这次可帮了大忙,如若不然胡宝珠也撑不到这时候。

张毅把人参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含在胡宝珠嘴中,但仍旧没什么奇效,张艾一想,直接将整段人参都放进了胡宝珠嘴里。

“宝珠,能听到娘说的话?试着咬一咬?”

胡宝珠现在身体不济,最好的法子是将人参熬汤喂给她喝,可现在情况不允许。别说熬汤了,便是连烧火都不能。

这处临时找到的地方能落脚已是万幸,再不敢有额外要求。

迷迷糊糊的胡宝珠还真咬住了人参,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前一刻意识昏迷,现在却无比清醒。

她不但咬住了人参,还用力嚼了嚼,一口咽下。

人参入腹,四散的力气似乎有重聚之势,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一段人参,被胡宝珠三两口咽下,张艾惊喜不已,忙又让张毅再喂给她吃。

千年的人参乃大补之物,寻常人吃上一点身体都承受不住。但现在不是管那些的时候,胡宝珠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多吃点人参,多有些力气,说不定就能生下孩子。

“宝珠,再坚持一下。娘说用力的时候,你再开始用力,咱们娘俩争取早点将孩子生下。”

生下了孩子,好歹能留个后。

至于胡宝珠……张艾也希望她能活着,可她的身体已是不行,现在这般怕是回光返照。

胡宝珠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又吞下一段人参后,她感觉自己比最开始生产时还有力量。

她也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但在此之前她一定要生相爱孩子。

“娘,我听您的。”

胡宝珠觉得自己可以。

张艾眼中一亮,忙来到她的身下。手摸上她的肚子,试探着孩子的位置。感受到一股力气,“就是现在,用力!”

张毅趁着这会儿工夫,将所有的人参都喂给了胡宝珠。最后又让她咬住木棍,这是为了不让她发出声音,也是为了防止疼痛是咬到舌头。

胡宝珠早有经验,这回紧紧咬住木棍,在张艾的指挥下,用尽全力。

“看到头了!”张艾大喜,之前胎位一直不正,怎样也摆不好。现在胎位居然正了,看到头就是要生了。

正如张艾所料,孩子的头露出来后,有如神助般顺利从产道滑出。

“哇!”一声啼哭让里里外外的人都惊喜不已,外面的手下送来热水,说是在附近的农家用两捆柴火换的。

张艾让张毅抱着孩子出去,自己则忙给胡宝珠清洗身体。

生下了孩子之后,胡宝珠用尽了所有力气,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张艾知道她的情况很不好,很不好,这一睡就有可能一觉不醒。

她还是耐心地为胡宝珠擦拭身体,身下已经不再流血,胡宝珠就和睡着了似的,也没其他不适。

早在将军府被抄家时就没了奢望的张艾,此刻又生出了奢望。或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胡宝珠能熬过这一劫呢?

孩子降生的喜悦洗刷了逃命带来的悲切,张毅将孩子留在外面,自己进来守着胡宝珠。见到她闭上眼睛,他一下子慌了,还是张艾告诉胡宝珠睡着了,他才试探着她的鼻息,感受到呼吸才安心。

张艾出了门,外面的手下激动地告诉她,少夫人生了个儿子。

儿子吗?

这一刻,张艾竟有些小小失落。

诚然这年头大家都想生儿子,但张艾则觉得生子他们家还是女儿比较好。可又一想,若是女儿小小年纪便要背负血海深仇,该是何等艰难?

还是儿子好。

手下们纷纷说,这孩子养得好,从未见过出生时便白白嫩嫩的孩子。

张艾一瞧,可不是?白白嫩嫩,就和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

胡宝珠自怀孕起便没什么不适,整天吃好喝好心情也好,孩子发育也好。刚出生的孩子,头发已经长成,一张小脸娇嫩,看起来就让人疼。

大家又问起胡宝珠的情况,张艾摇摇头,如果可以,她想送胡宝珠到城镇治疗。

她只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妇人,胡宝珠的情况非常不好,还是得专业大夫才能照料。

但现在他们的处境也很不妙,不知道什么原因,原先准备的躲避之所全被找到。若不是张艾临时起意落脚此处,他们怕是会被抓住。

其实大家都不敢说,如此多的躲避所被找到,很有可能是他们中间出现了内鬼。

现在情况复杂,又是如此处境,更没有证据,谁也不愿意怀疑相处多年的伙伴。眼下他们自身难保,更别提送胡宝珠到医馆去。

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带上她。

可大家也明白,胡宝珠嫁给了张毅,就算不带上她,王统领也不会放过她。

哎。

如果有援军就好了。

大家也只是心里想想,能活一天是一天,哪里会有什么援军?

“什么人!”

大家正在商议下一步去哪儿,忽见一群人从林中蹿出,设立的岗哨没有示警,恐又是官府追来。

兄弟们,拿起武器!

长剑刚刚出鞘,领头的人已快步而来,张艾认出来人,让手下先不要动手。

“张某来迟,望夫人恕罪。”

随着张先生开口,他身后的人原地半跪,请求恕罪。

张艾摇摇头,“张先生,来得刚刚好。”

她知道张先生一行从临安而来,本是在县城做接应,而今终于赶来。

在张先生的带领下,张艾等人转移至青河县中的一处宅院。院中干净整洁,地方也大,足够大家安置。也不知道张先生用了什么法子,请来位大夫为胡宝珠医治。

这么大的颠簸,胡宝珠也未曾醒来。大夫检查后告知,胡宝珠无恙,不过是生产累到虚脱。最好的良药就是好好休息,多吃饭,配着药膳吃最好。

可他们这里哪有人会做药膳?

大夫说他会做好后送来。

送……

张艾怕行迹暴露,张先生却在大夫走后告知,此人是他们在青河县的内应。

为何她不知?

因为张先生之前也不知道。

还是此人拿出信物后,他才得知此事。

既是张先生认可的人,张艾也没什么可说。

直到此时,张艾才有空问及躲避所被官兵一网打尽之事。

手下们能想到此事多半与“内鬼”有关,张艾也能想到。但她也同样不愿意怀疑他们任何一个人。

这些人都是跟着她而来,在一个小山村隐姓埋名,甚至无法现身。多年的情谊,她早已将大家视作一体。若是被迫,谁都难以承受。

张先生却又不一样的看法,他问到了胡老大。

胡老大?

张艾完全没有想到,此事会和胡老大有关,怎么可能?胡老大现在还在大牢里!

结果张先生说,胡老大又被放出来了。

什么!

张艾都能想象得到老太太得知此事后会有多么悲愤。

难道全天下的好事都被胡老大遇到,明明犯了错却只需走个过场,连牢狱之灾都不必承受?

上回是因皇上大赦天下,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供出了张家的特别。

张家所有的躲避所,都是胡老大带人去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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