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老太太成为侯爷的消息才传到青河县,传回了上河村。
整个上河村都沸腾了,以往只知道参加科举考试光宗耀祖,胡家前有胡老大,后有胡广清,是名副其实的耕读世家,也是村民们引以为傲的存在。
可是,侯爷啊!
老太太不声不响成为侯爷,更是光宗耀祖的存在。
侯爷是爵位,村民们不懂有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侯爷是比状元爷更光宗耀祖的事情。
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她有大本事!
村长更是乐得睁不开眼,他早就觉得老太太非池中物。可恨之前大棚一事村里有人还在那嫉妒,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这回可好,老太太成为侯爷,还是大宋朝第一位女侯爷,此等大事合该满村合乐。
村长叫来几个本家开祠堂,将老太太的名字郑重地写在族谱上。从今以后她不再是“胡田氏”,而是有名有姓的田甜。
田氏有女田甜,嫁于胡氏,生儿育女,为村中造福,功在千秋。被皇上赐封“粮昌侯”……
老太太的生怕一跃纸上,她成了村中楷模,是大家争相钦佩的存在。
上河村的风也吹到了田家庄。
自从上回胡嫣儿被衙差带走后,田磊在村里的势力大跌。村民们本就怨恨老太太将村里好些人送进大牢,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以前没办法必须听她指挥,而今有了官府派来的衙差谁还听她的?
村民们更愿意相信官府派来的衙差,田磊这个村长更有名无实。
尤其是听到老太太被王统领带走后,早有人暗戳戳地开门放炮,欢庆老太太被抓。
结果,这才几天时间,老太太怎么成侯爷了?
不知情的村民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讨论:
“你们说,是侯爷是官儿大还是县太爷的官儿大?”
参与讨论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虽是乡下泥腿子也知道七品县令。
本朝官位从一品到八品,侯爷啊……好歹加个“爷”,总不可能是八品官,那就是侯爷的官位比县令要大!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大家都等着老太太遭殃,再从新选个村长,跟着县太爷好好干。
结果现在……
别说重新选村长了,他们都担心县太爷得罪了老太太也没好果子吃。
门可罗雀的田磊家再度热闹起来,无非是让他看在村中老少的份上将之前的事既往不咎,他们还跟着老太太行事。
田磊自从知道老太太成为侯爷后便开始闭门谢客,他没什么大本事,帮不到老太太的忙,但也绝不能给她拖后腿。
村中利益纠葛颇深,若是他毫无芥蒂又接纳村民,又将老太太置于何地?
背叛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白费的东西不珍惜,田磊可不想给老太太养出一村白眼狼。
村民们有事求他,也不敢造次,但大家还是会拐弯抹角探听田磊的心思。
村民们的担忧还算小,最担心的人是周瑞。
作为清河县县令,这里堪称他的一言堂,周瑞也想做个好官,并没有全然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不会枉顾律法,也不会明摆着有捷径可走却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他接触到赵员外,认识了安定郡王。
有了郡王爷的保驾护航,他的官途会一路顺遂。所以他才会在明知道安平郡王与胡家交好还是动了私心,偏袒赵员外。
与安平郡王交好的人家多着呢,只要他能将“双季稻”种出来,还愁不得上官青眼?
周瑞一直向这个目标而努力,事实上他做得很不错。
可问题是,老太太怎么成了侯爷!
侯爷是那么好当的?
以前他就没法拿老太太如何,而今老太太成为侯爷,他就不敢如何了。
可别侯爷比不上郡王爷,就有恃无恐。作为正得圣宠的侯爷,老太太可以在临安府横着走。
连临安府都奈何她不得,小小的青河县更不必作想。
周瑞现在更庆幸他之前为了讨好善施,与老太太握手言和。即便如此,他也担心老太太会报之前偏袒赵员外之仇。
周瑞觉得现在青河县只有赵员外会和他是一样的想法,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与其他一个人在这里纠结过往不如听听赵员外的想法。
赵府。
自赵员外得知老太太成为侯爷后,已经打杀了两个奴仆。他不能去找老太太的麻烦,就拿自家下人出气。
周瑞找去到时候,赵府上下已噤若寒蝉。若非他忽然拜访,小厮也不敢往赵员外眼前凑。
幸好,通报的小厮没有因此遭殃,周瑞也顺利见到了赵员外。
赵员外坐在书房正中,阴鸷的表情已经藏了起来,见到周瑞来此,还颇为客气拱手道:
“县令大人,别来无恙?”
他知道周瑞来此所为何事,语气尽是调侃。
要说得罪胡家老太太,眼前的周大人也是其中之一呢。
“赵兄,别来说笑。现在可怎么办?”
周瑞其实很慌,一路走来都是算计种种。好不容易见到了能一起商量的人,不自觉流露慌张。
赵员外已经调整好心绪,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手边的一方砚台,语气随意。
“什么怎么办?”
瞧他那模样好像根本不曾在意,周瑞也顾不得他是怎么想的,直接道出来意。
“胡家老太太成侯爷了,咱们……”
话没说完,赵员外抬手一止。
“咱们不是在给安定郡王做事吗?”
他很是无辜,淡笑的眼神却暴露良多。
周瑞:“……”
片刻后,周瑞恍然。
“秒,赵兄秒啊。”
是啊,他在担心什么?他所做的事都是经过侯爷授意,胡家若是想要报复,那也是报复侯爷。
打狗还得看主人,胡家若是敢报复到他身上,郡王爷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路的紧张担忧化为乌有,周瑞越看赵员外越满意。若不是有这偌大家业,以赵员外的头脑入官,区区县令之位定然手到擒来。
周瑞安了心,赵员外又在说:
“只要安定郡王肯认咱们,区区一个侯爷又算得了什么?”
他眉眼一挑,大有深意。
“是,是这个理儿。”周瑞不无认同,同时庆幸自己与赵员外交好。
但庆幸不过瞬间,赵员外又道:
“就怕安定郡王不认咱们。”
这话锋转得突兀,周瑞无端一慌。
“怎么会?”
他不相信这种假设,好不容易上了安定郡王这条船,折腾出这些事,不是做这种假设的。
“这个玩笑不好笑,不要再说了。”周瑞本就慌乱,找赵员外也是为了安心,可不是听他说废话。
赵员外来到周瑞身边,轻轻弹了弹他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此等放肆之举惹得周瑞频频皱眉,若不是还等着赵员外解惑,他当下就想离开。
赵员外像是对自己的行为无知无觉,弹完灰后他又板正站着,毫无逾越。
“怎么是玩笑?周大人难道不知安定郡王要与胡家联姻?”
“联姻!”周瑞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哦,好像是和胡嫣儿。”赵员外善解人意,直接告知人选。
安定郡王喜欢胡嫣儿。
周瑞都听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仍旧是不可置信。
“这,这……这从何说起啊?”
堂堂郡王爷什么样女儿找不到,至于找个农家女?
要说随便玩玩也不像,否则赵员外不该危言耸听。
他急得挠头,心里更是慌得不行。说好他们都是安定郡王的手下,结果做主子的先缴械投降了。
可安定郡王什么时候认识的胡嫣儿,他,他不是一直与胡家为敌吗?
周瑞严肃地盯着赵员外,他是听赵员外说安定郡王在找胡家麻烦,可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他并没有直接从郡王爷口中得知。
周瑞怀疑赵员外在其中搞鬼,赵员外任由他看,语气淡淡:
“你想想郡王爷做的那些事像不像故意引起姑娘注意的浪荡子?”
“你……”周瑞大惊,这回不再忍耐,怒斥:
“你放肆!”
赵员外怎么敢非议郡王?
那可是皇上最喜欢的郡王,是极有可能登顶皇位的存在!
他就不怕,不怕……
“呵呵。”赵员外一笑,凑近周瑞提醒:“这些话你知我知,出了这个门我可什么都不会承认。”
臭不要脸!
周瑞在心底暗骂了句,他是鬼迷心窍当初才会选择与赵员外合作。赵员外的那些事迹他并非没听过,但富贵险中求,赵员外虽有种种不好,但他能搭上安定郡王还是靠的赵员外。
周瑞忍了又忍,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既然安定郡王要与胡家接亲,他们可怎么办?
到时候人家一家亲,他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胡家人报复?
对此,赵员外给出的答案是:
胡家人能送女儿入郡王府,他们难道不能?
周瑞家的大女儿正值芳华,入郡王府也不算埋没吧。
“不行!”周瑞一口拒绝,他家女儿要当正妻,女儿进郡王府,以他的家世肯定当不成郡王妃。当不成郡王妃,其他人还不是一个玩意儿?
绝不能让女儿做这种事!
“如此,我也没有办法。”赵员外双手一摊,无辜得很。
“我若是有女儿,我就送进郡王府了。就算如此,我也打算买几个丫鬟送进去。”
可别说他没提醒,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