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作甚?不是整日念叨着儿子吗?人就在眼前,还不好好稀罕稀罕。”老太太笑她发愣,整日念叨的人回来了,怎还愣上了?
丛氏这才回过神来,面对老太太颇为羞涩。
“娘,我……”
老太太给了她一记安抚的目光,丛氏心领神会。
从前种种是她想岔了,自从生下颖姐儿后,她才真正融入胡家。老太太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担心胡广茂在胡家该如何自处。
丛氏冲到胡广茂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茂哥儿,是你吗?瘦了,瘦了,瞧着样子和个黑蛋似的。”
胡广茂:“……”
刚有点感伤就这么散了。
丛氏胖了,气色也变好了。胡广茂看得出来,他娘眼底那抹阴霾也消散了。
“娘。”胡广茂闷闷地喊了声。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语调却沉稳许多。丛氏的眼泪一下子认不出掉落。
“你这孩子,还知道回来。”
“嘭嘭”两拳打在胡广茂胸口,丛氏一点儿也不留情。
丛氏的力气小,再加上胡广茂皮糙肉厚,那两拳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他知道娘的软肋,脸色顿时纠成了包子样,委屈巴巴求安慰:
“娘,疼……”
安侍卫:“……”
赵希:“……”
他们一路同行,怎么竟不知道这小子还是个娇弱性子?
甭管别人如何想法,丛氏倒很受用。母子俩哪有隔夜仇,丛氏也心疼上了,摸着胡广茂的胸口喋喋不休,话里话外全是关怀。
“真是白疼你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看看。”
安侍卫实在不忍直视胡广茂那副小儿家姿态,带着赵希上前复命。
路过县城时,他本想送赵希回家,但赵希说什么也不回去。得知这次他能回乡全靠侯爷帮忙,非要先来拜见侯爷。
赵希知道粮昌候是位女侯爷,故此,见到老太太后也并无吃惊。
他上前行礼,对老太太能让他回乡表达出了充分感谢。
他离家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要回来。但赵员外在军中的同好一直阻挠他回乡。没有军队的批复,他贸然离开军营就是逃兵。逃兵论罪处斩,他不想死,就一直待在军营。
多年回来,已物是人非。
赵希相貌端正,经过这些年军营蹂躏也难掩天生丽质,比如今的赵员外更有富家公子之感。
“赵公子,你该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老太太微微一笑,面相一般,甚至有点可怖,但赵希硬是从中感受到了莫名的慈祥之意。
升腾的戒备之心稍稍停滞,赵希拱手,道:
“不知侯爷要让我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好意,就连他的亲大哥都能背叛他,他不相信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老太太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赵希比她想的更聪明,那事情就简单了。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四个字:
“夺回赵家。”
赵员外与胡家的恩怨让老太太如鲠在喉,虽然现在她是侯爷,赵员外将他的那些小心思都收了起来。但她更相信,一旦时机成熟,赵员外会像一只蛰伏暗处的毒蛇一般咬上来。
这种被盯上的感觉实在不好。
老太太现在根基不深,赵家背后又有赵杞撑腰,轻易动弹不得。既然如此,那就给赵家换个主人。
赵希眉头一颤,他有想过这件事,但没想到老太太会直接说出来。短暂的沉默后,赵希还是决定避其锋芒。
“侯爷,我大哥是嫡长子,那些家产本就是他应得的。”
他不想与大哥为敌,因为曾经交锋过的他很明白赵员外的厉害。他,认命了。
赵希宁可得罪老太太也不愿意再和赵员外对上。
这点,是老太太未曾料到的。
“包括你应得的那些?”她问。
赵希眼角微抽,还是保持镇定,道:
“我用不上……”
老太太:“……”
难怪赵员外会有恃无恐,遇上这么个软蛋,谁不想捏一捏?
老太太还没流露出嫌弃,赵希已经低下了头。
这些年,他都习惯如此了。他承认他是怂人,怂人失了颜面却能保住性命。他想活着。
老太太早该料到,赵员外霸占了所有家产这些年还能安然无恙,赵希的性情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他不想争。
看到惴惴不安的赵希,老太太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胡老三、胡老四。
老实人有什么错呢?
时过境迁,他不过想活着罢了。
“罢了,人各有志。”老太太摆摆手,是她想当然了。
赵希这会儿反应极快,“多谢侯爷错爱。”
他感谢老太太帮助他回乡,但其他的,他做不到。其实,回不回来也就那样。只是心中有个挂念,回来看看也好。
赵希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紧接着老太太来了一句:
“去槐花街看看那对母子,也算全了你们一场情分。”
丛氏的耳朵动了动,槐花街?
她和胡老二之前买的房子就在槐花街!
房子没过明路时,她还时常过去住住。过了明路后,反倒去得少了。
不过,丛氏现在一点儿也不在意那个小院儿了。胡家的生意这样好,胡老二又干得风生水起,把生意干好,多少小院子都买得来。况且,丛氏现在更喜欢和老太太住在一起。
她在意的是老太太提到的那对母子……是她想到那样吗?
“什么母子?”赵希明显不知情,一脸茫然。
老太太摆出“你竟不知道”的眼神,那震惊的模样像是赵希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赵希被盯得一愣,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娇柔的身姿。带着三分茫然,三分不确定,还有四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问:
“是,是……”
那个含在嘴中的名字迟迟没有吐露,像是思量,亦或者是……不敢。
见他这般费劲,老太太替他说了出来:
“翠儿。”
“翠儿!”
赵希一愣过后是巨大的狂喜,翠儿,曾是他的通房丫鬟。那年老员外去世后,赵家兵荒马乱,赵希被送往军营,他和翠儿的联系也断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要回来找翠儿,但就连他都身不由己,更何况委托他人。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但他想,翠儿是赵家的人,就算他不在,只要赵家不倒,总有翠儿一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