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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从小雨逐渐变成瓢泼大雨,甲板上的人都进了船舱,胡家人所在的船稳稳跟在后头。

不远处的几艘渔船仍旧在雨中穿梭,渔民拉开了网,不放过任何机会。

看到这一幕的老太太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自己不该管闲事,但如眼前这般的百姓还有许多许多。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百姓们为了填饱肚子总要做出取舍。

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鱼货,还要上交七成,简直荒谬。

国家病了,百姓遭殃。好在“双季稻”已经种出,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不打鱼也能吃得饱饭。

老太太心生希冀,但有人就是不想让她顺心。

阿宁随着老太太的视线看去,幽幽道:

“若他们是大金子民,便不会如此辛苦。宋廷懦弱又贪婪,当金人比当宋人要好得多。”

身份戳破,阿宁也没了伪装。

他大方承认自己的金人身份,还努力将老太太策反。

金国的确比大宋要强大,但金国的百姓却不见得比大宋的百姓过得好。

欺负老太太不懂?

老太太什么都懂。

她斜睨过去,眼底一片清明。

“金人食物不足,每逢冬日南下抢掠。若他们是金人,可能都活不到这个年纪。”

老太太毫不客气打断阿宁的幻想,若非吃不饱穿不暖,金人当年也不必南下。既然选择了当强盗,又何必在这里说安宁?

老太太没有看不起金人的意思,但阿宁偷换概念,这是万万不行。

阿宁眉头一蹙,并不放弃。

“但大金在一日一日变好。现在也有种地本事,百姓安居乐业……”

“却还要掳走我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打断阿宁的话,大金有大金的话,但大宋也有大宋的好。她身为宋人,留在大宋不是理所应当?

老太太的面色平和,即使身受桎梏也能保持冷静。

大雨肆虐下,她的沉着冷静也让气氛变得平和。阿宁很早就意识到老太太的不凡,和她在一起,会有一种心神宁静之感。

这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人来说弥足珍贵。

阿宁低下头,他知道自己的手段让老太太不喜,但他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就像现在这般,若是他不使出强制手段,老太太根本不会跟他离开。

眼前的老太太从外表上看平平无奇,但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老太太却有着莫大能量。

阿宁顿了顿,从老太太的话中寻到机会。

“既然我们同为华夏一族,帮大金有何不可?”

这是老太太说的,他们是同族。虽然阿宁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他不介意拿来使用。

老太太说过的话,总不可能打自己的脸吧?

老太太还真没打自己的脸,她目光沉沉,盯着阿宁的眼睛,说得坦然:

“我若不帮,这一船东西你也运不走。”

她目光平平,语气也没有起伏,都就是这万分镇定的模样才让阿宁震惊。

“你……”她竟然知道!

东西早就运上了船,老太太上船根本没见过那些货,她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系统的功劳。

老太太无意出卖系统,她也无需和阿宁解释。说这些,不过是让要阿宁知道她不傻。

“殿下不要把人当傻子,你袭击了化工厂,又掳走了‘双季稻’,那些东西都在这艘船上。若我以死抗争,这些东西你是带不走的。”

胡家人有炸药,老太太也有一身力气,真要让这些东西没了,比想象中容易。

别人说这话阿宁或许还会怀疑,但从老太太爱口中说出,阿宁唯有相信。

他相信老太太真能做到,若不是她允许,他根本带不走这些东西。

“你为何要帮大金?”他的目光更复杂了,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劝说之词此刻显得那般单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在帮他了?

这,这意外之喜让他惊喜又好奇,那……是不是他再努力一点,就能让老太太跟他离开?

老太太不快地瞪他,不帮忙他一连串的疑问,帮忙了他还是一连串的疑问。

他到底是想让她帮忙,还是想让她不帮忙啊?

肆虐的雨转瞬即逝,原以为暴风雨不过一场阵雨。天边出现一道彩虹,将整个水面映照出多彩的光泽。渔船收获满满,渔民们欢聚一堂露出真心笑容。

老太太也笑了笑,回身见阿宁还十分好奇地盯着她,语气淡淡:

“我帮的不是大金,是天下百姓。”

阿宁一怔,更加好奇。

“金也好,宋也好,天下兴亡,百姓都苦。‘双季稻’的问世能够让百姓填饱肚子,何乐不为?”

老太太其实没有多大的雄心壮志,从她来到这个时代起,她为的便是完成任务早日回去。

可随着时间的加深,她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

本以为是一串数据形成的角色,但越深入越明白这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尤其是阿宁的出现,老太太从这一刻打开了历史的大门。这些她从历史书上看到的人物出现在她面前,这还不是现实?

若这些都是虚幻,那她的存在的世界也是虚幻。

根本没有什么虚幻与真实,存在即真实。

真实的历史,真实的故事,老太太很想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既然她有能力帮助大家吃上饭,她就愿意去做这件事。

况且……

“双季稻”的种植需要特定的种子,阿宁想将“双季稻”在金国发扬光大,每年都要朝胡家买种子。如此庞大的交易数额,离老太太的致富之路又近了一步

阿宁自听完这些话后便一直不动,他望向虚空,仿佛失魂一般。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对着老太太俯首作揖,道:

“雍,替大金百姓感谢您的馈赠。”

雍,是阿宁的名字。

他的姿态郑重又坚定,实打实的感谢,老太太还是十分受用的。

金世宗啊,这可是位明君。

若她的一席话能够让他明悟,也算功德一件。

“天下兴亡,百姓都苦。”这句话深深落到了阿宁心中。无论老太太是何身份,这句话都能让他称上一句“老师”。

接下来的行程,阿宁似乎想通了许多。他不再执着于要将老太太带回金国,也没劝说什么,反而和老太太谈起了生意。

没错,做生意。

田家庄粮食失窃一案,让阿宁知道了“双季稻”播种的秘密。如老太太所料,他想将“双季稻”发扬光大,但种子的问题不好解决。

今年他洗劫了化工厂,能带回一船种子,明年呢?

自从见识过“双季稻”的亩产威力后,阿宁便起了这份心思。

老太太能够将“双季稻”的种子制作方法双手奉给官家,却不能什么都不要就送给金国。

胡家每年给金国供“双季稻”的种子,而金国也相应地要付出钱财。老太太没有狮子大开口,选择了一个折中价格。

阿宁并未讨价,两个人代表双方签订了协议。

等到了约定的地点,阿宁亲自将老太太送下船,面对胡家人的愤恨不平,阿宁面色如常。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您保重。”

阿宁看了眼胡家船上的大炮,果断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

既然带不走老太太,还不如留一个好印象。今后两家的生意还得长久做下去。

老太太对阿宁没有愤恨,反而充满祝福:

“此去鹏程万里,殿下必定心想事成。”

这次以后,阿宁应该很快就要登基了吧?

必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但以阿宁的雷霆手腕,皇帝的位置他做得稳当。

阿宁心里在嘀咕,他若真的心想事成,老太太就该随着他走了。但好歹也是老太太的祝福,他欣然接受。

不再多做停留,阿宁回到船上,启航前往自己的国家。

胡家守着一船的大炮、炸药,还有不知名的暗器,他们若真想留下他,他也无计可施。

好在,直到他进入大金境内,胡家的船再也没有追来。

阿宁心中稍有失落,这辈子,他大概再也见不到老太太了。

胡家这边。

胡家人围着老太太上看下看,见老太太精神不错,身体也好纷纷松了口气。

老太太失踪的事引起轩然大波,连官家都被惊动,特此派来了军船寻找。也幸亏来的是军船,否则还带不回老太太。

谁能想到,那阿宁手中居然也有炸药!

“娘,您没事吧?”胡老二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太太,他生怕自己眨了眼老太太就不见了。

多日不见,胡老二瘦了一圈,他本就不胖,现在更是整个脸颊凹进去了一块,看起来像个包了皮的骷髅。

善施也没好到哪里去,老太太是在他眼前被劫走,哪怕一开始不知道阿宁是坏的,后面也渐渐明白了过来。只可惜人去楼空,再想找阿宁难如登天。

三人之中,倒是胡嫣儿的状态最好。几日不见,老太太觉得胡嫣儿好像越发貌美了。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阿宁没有为难她,这几日吃好睡好。

老太太的目光在三人中掠过,她在脑海中联系系统,意料之中,系统没了回音。

好像系统这次出现就是为了救她一眼。

她被救出,系统功成身退。

那,她的祖宗,会在这三人之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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